“幼禾姑姑,幼禾姑姑——”沈唤云眉眼弯弯的喃喃几遍,笑着执了杨幼禾的胳膊兴致勃勃的道:“今后再也没有人随意欺负我们了,尤其是妙雯,你没见着她这几日的神色,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躲着我们。”
杨幼禾将手里的宫鞋轻轻放好在箱子里,笑着将她攀附在肩上的手拽下来:“也就只有你因此为之欢喜了,当真怕妙雯成那个样子?”沈唤云听她揶揄,哼笑一声道:“你不知道,她最想当的,就是宜侍了呢,偷偷底下好几次说给别人听——”
“幼禾姑姑。”阿椒站在门口唤她,眼里带着犹豫和些微的欢喜。
“你来了。”沈唤云自那日听说她让每妙雯了暗瘪,便对她有了些亲近之感,携了她的手进来道:“像个小麻雀儿似的胆小,有什么话进来说便是,幼禾姐姐才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呢。”
阿椒微微抿唇应了,脸上仍旧带着怯怯的小心神色:“又绮姑姑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今夜怜南宫有宴,姑姑万事小心着些。”
“怎么这么突然?”杨幼禾皱了眉,总觉得怀阳行事总有深意。
“公主殿下的性子大抵是这样,想起什么就是什么。”沈唤云微微眯起眼来:“今夜里定有些好吃的东西,也不知道公主赏不赏与我们。”杨幼禾轻轻敲了她的脑袋:“这样大的事,想着吃的也又只有你了。”
虽说是公主临时起意的小宴,但怜南宫里的人皆不敢怠慢,杨幼禾看着众人稳稳当当的抬了宴桌摆在院子里,瓜果点心一应俱全,四面环绕着轻丝帷幔,每张桌子旁边又放着银丝碳备用着,最多的,是宫里御酿的百花酒,即使还未开封,就能闻见醉人的香气来,这百花酒虽是浅浅的极为媚俗的名字,但却是圣上为了怀阳亲自在宫中遣人御酿的酒,入口绵柔,性浅,但半日后后劲方才上来,饮酒之人浑身带了百花香气,缠绵卧榻,并不呕吐秽物,只似梦中一场,竟是极为忘忧舒适。
怀阳今日,是要大饮了。
她亲手将青玉酒樽拿出匣子,一个个摆到桌上,加上怀阳的,一共准备了四只,但却有五张桌子。
怀阳右手边的桌上难得摆了果子酿,她便知道,这是祁涟的位子无疑了。
一切收拾妥当,杨幼禾才轻轻的入了殿内,怀阳正坐在镜前,绝美的脸上似乎含着笑意,眉间却噙着患得患失的忧愁,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惧怕,又像个孩子似的抿唇轻笑着。手指轻轻的绕过胸前垂下来的头发,复又转过头来像是迷茫般开口:“你看我,好看么?”
杨幼禾点点头:“公主容貌,一顾倾城,再顾倾国,是天下少有的绝色。”
怀阳却并不开心,似乎是怅然着喃喃:“若真的有那么好看,也不会连一个平民家的女子都争不过。”她说这话时,手掌微微一紧,像是极为隐忍般发出叹息声来。
杨幼禾说她貌美,并非奉承之言,而是怀阳之美,绝对担得起倾城倾国的评价。她说争不过的平民家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绝色能令天之骄女也为之黯然叹息,杨幼禾微微一怔,似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眼里带上怜惜和震惊来。
怀阳所说之人,定是心之所属之人的心爱之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为之沉思皱眉,能让唐唐大元公主也无可奈何,杨幼禾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猜,这个人,必在今夜所宴请的人之内。
怀阳张开双手,立在一旁的宫人立刻为她穿着宫衣,杨幼禾正要退出去时,却听她道:“听闻你学过些日子的琴笛,今夜就在园中奏曲助兴。”她声音里的惆怅像袅袅炊烟一般飘入杨幼禾的耳朵里,轻的不能再轻。
杨幼禾跪坐在怀阳身后,面前是又绮方才率人抬过来的的古琴,即便她再眼拙,也认的出此琴是前朝遗失的月焦,已经被细细擦拭过了,想来是圣上为了讨好女儿求来的,怀阳却不喜,也不知道在琴匣里躺了多少年。
她手指轻轻扫过琴弦,发出潾潾的低音,虽多日未触碰过琴曲,但此时也难免生出亲近熟悉和隐隐约约的彭拜之感,她神经绷紧,似乎想起了宋嘉言教她的那本残谱,竟隐约有了续尾的思绪灵感。
竟是当即弹出声。
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轻吟出来,婉转,低沉,复又豪迈,悠扬,似乎像是苍野上的孤月,复又转折到了大漠里低垂的斜阳,手指轻捻复挑,一弹一顿,霎时又连续不断地泄出,铮铮落在地上,像是珠落玉盘,像是雨打芭蕉,气势磅礴,却又哀婉让人恻恻。
殿外突然传来笛声相和,一琴一笛,将王澹的这曲残谱配合的恰到好处,琴声低时,笛声悠扬,笛声呜咽时,琴声浅拨,像是让人置身于寒山之上,霎时又坠落云头。几乎满腔都要迸出出苍凉的哀啸,到结尾时,琴笛竟又婉转悱恻,轻轻的缠绕一起,连绵悠长,悱恻戚戚,骤然歇尾,余音绕梁,竟是极为默契般皆停下手,只留古琴月焦的琴弦低低的回音之声。
杨幼禾大骇,似乎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却霎时间白了脸色,冲着怀阳跪下:“请殿下恕奴婢——”
“啪、啪、啪——”从殿外骤然传出拍手的声音,合着爽朗的赞誉般的笑意:“不虚此行,果真不虚此行,想不到公主殿里藏着这样的妙人。”
杨幼禾大骇,抬眼却看见那个少年眉眼,俊采飞扬,黑衣如墨。泊如,果真不是常人。
她才说完这句话,就听见门外又传来轻笑的戏谑声音:“少恒兄,难得见你有对手之人啊。”
杨幼禾蓦然大骇,抬起头来,果真见着了明黄色的太子大笑着进来。
他身后,宋嘉言一身白衣,噙着温和的笑意,眉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的悱恻神色,遥遥的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