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兰欣从浦江大桥走下来,当看到那个熟悉的侧脸时,她吃惊不小。
那不是云汀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一瞬间兰欣差点以为自己失忆了。她回头看了看浦江大桥,是啊,这是浦江大桥啊,而非f城的滨洲大桥。
浦江大桥与f城的滨洲大桥一样,分属两个城市,隔着遥远的江水,相望。
云汀正坐在一家茶餐厅门前的藤椅上,一身简单的深灰色小西装干净利落。
六月渐暖,但夜里的江边仍旧不减凉意,那高束的马尾和单薄的身影让兰欣感觉到一丝悲伤,很不经意的绕上心头。
兰欣走近后打了声招呼,然而没有得到回应,云汀只一味的望着江面出神,风吹发丝,轻轻飘在夜里。
兰欣故意将椅子拉出很大的动静,又乍乍乎乎的叫服务生点单。
当她成功的将云汀的视线从江面拉向自己,她后悔了。
数月不见,云汀眼里的青春随意已经不见,而那神情中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还有深入骨髓的不知所措,让兰欣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
云汀低头饮了一口茶,茶早已凉透,她努力回复了一些精神,对兰欣笑了笑。
“拜托你还是别笑了!是失恋了吗?”兰欣只觉云汀的强言欢笑让自己后背生凉。
“好像是吧。”
“哈哈哈,连你也会失恋啊!”兰欣苦笑了一声。
云汀思路转回,幽幽问道:“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兰欣并不计较云汀说她重色轻友,话说她也是真的重色轻友,那天看到南宫榷对云汀温和的神情,她确实吃醋了,回去的路上暗示云汀她喜欢南宫,云汀倒也配合默契,没有再出现在她们面前。
不过,终究是有遗憾的,她见云汀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们一定能成为好搭档。
“我先问你的。”云汀重新沏了一杯茶。
兰欣笑了笑,是啊,她得好好解释一下,留住这个好搭档。
“云汀,你知道吗?当初你跟南宫见面的时候,我就在街对面的酒楼里。”
“为什么?”云汀虽然不解,但没有太多吃惊。
“南宫,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不愿等人的,那天我就想试试他愿意等我多久。后来叫你来,也只是想试试你能不能留住一个最难留的人。”
“留不留得住,于你有什么要紧?”云汀虽没恼,但总是有被耍的嫌疑,也有了三分火气。
“第一面见你,我就知道你与我是同道中人,我那时候特别想把你挖到我们公司,但后来……”兰欣笑了笑。
“看到南宫对我的态度,所以放弃了?”
“是。我承认我当时小心眼了,我不想看到南宫对你那么好。可是后来南宫告诉我,他有个妹妹,和你一般大,他觉得你和他很像。”
“我们,很像?”
“你和南宫身上,都有一种高雅深邃的气质,别人的高雅透着傲气,而你们的高雅却透着亲切柔和,在人群中,我甚至光看站立的影子,都能分辨得出来。你们的像,三分容貌七分神情”
“既然喜欢他,为什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神女有心奈何襄王无梦。”兰欣轻叹一声。
“躲?”
“也不全是,我在这里的业务比f城的更博杂,所以就过来了。邀请你加入我们这个自由组织。”兰欣伸手对着云汀。
“好啊!不过我只能兼职。”
“没关系啊,刚认识我的人大多兼职,但不出一月一定会来全职。”兰欣笑的很自信洒脱。
回程的路上兰欣不死心的又问:“真的失恋?逃避?”
“假的,专门来找你的。”云汀弱弱地笑了声。
“切。”兰欣鄙视。
兰欣住在一套复式公馆里面,她想尽办法邀请云汀一起住,云汀却不愿意。
然而回到公寓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云汀真心的后悔了。
如果跟兰欣走了多好,她现在真心不想见任何故人,任何一个!
柯林夕站在门口,看到云汀走近时眼神里全是欣喜。
自从音乐会后他断断续续听到云汀恋爱的消息,一时间五脏六腹都被失落填满,还特意跑去店里想看个究竟,却只看到了两个人的甜蜜和自己的形单影只。
所以,当他从徐思米那里得知云汀只身来到异地,他想都没想就撕掉了前往莫斯科的飞机票。
既然上天给他机会重来,他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和希望,纵然只是陪在她身边,他也会很知足的。
“柯师兄。”云汀走上前唤了一声,只觉物是人非。
“回来啦。”
“进来坐。”
“姐托我带了箱东西给你,我放下就走。”
柯林夕手上的蓝色箱子云汀认识,是她放在奕华姐家的。
“我姐她还好吗?”进屋后云汀倒了杯水递给柯林夕。
柯林夕这才坐在沙发上,细看云汀的神情,那眼神里的萧索让他分外心碎,“还好。你一个人在这里,举目无亲的,为什么非要跑这么远,也不跟大家商量。”
“也不算举目无亲,刚来就碰上了我爸妈的故友,工作和房子都落实的很快。”
“连电话都换了?以前的号码我都打不通了。”
“对不起,刚才师兄在外面等了很久吧?”云汀歉然地笑了笑。
柯林夕坐了一会儿,互相留了电话后走了。
离开f城已经一个月了,她尽力想忘记过去,然而柯林夕的出现,狠狠地将她拽回了那个春寒料峭的晚上。
连挥手作别都不曾,却已是乾坤两异,曾经,那么伤痕累累,却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萧阳挑了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带玉菱领了证。
他们的婚礼办的简单,只宴请了至亲,双方交换了婚戒。
送玉菱回到住处,萧阳安顿好她准备离开时,玉菱拉住了他的手臂。
萧阳回身看着一身新娘装的玉菱,沉默良久才说:“好好休息,我明早来接你去医院。”
玉菱唇角微启,却始终没能开得了口留他。
“我,能提个要求吗?”
“你说。”萧阳声线极温,但眼神已经沉重了许多。
“如果我身体还好,能回家来住,你能陪我一起吃晚饭吗?”
萧阳低眉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那我呢,能为你做点什么吗?毕竟,我们已经是夫妻了……”玉菱最后几个字说的极轻,头也渐渐低了下去。
又是许久的沉默后,萧阳才幽幽说了一句话。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他还记得云汀那日听到“老公”两个字的神情,她微晃的身影像是被谁瞬间抽去了灵魂一般。
那个称呼,本来是他最期待听的,如今却再也不想听了。
每当夜深人静,她隐忍的抽泣和泪眼朦胧,让他没有一刻能够安宁。
或许,可以不告诉她实情,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或许,可以告诉她实情,仍旧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但萧阳做不到,这么自私的事情他真的做不到。
留下她,她难免日日心痛。
留下她,自己难免分心,有朝一日或许还会招来各种指摘。
可是,如果留下了她,该多好,该有多好……
一个月了,听说她去了新的城市,有了新的工作,连手机号码,都已经换了。
她走得那么干净利落,飞机起飞的时候,他才知道她即将离开了自己的城市,却连相送都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医院的楼道里,他手上握着的各种检测报告被他捏的簌簌做响,他却不自知。
那夜他又去了云汀的公寓门外,在楼梯间喝的酩酊大醉,若不是小汪找到了他,恐怕家里人都要报警了。
驱车来到花店时夜已深沉,店铺外面的射灯泛着幽幽的光线,将树影拉出长长的影子。
萧阳坐在车上,一页页翻看云汀的照片,烟头的火光在他手上一明一灭。
车窗上渐渐笼上雾气,视线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