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梅恩一行人换乘上家园星系的运输船,从小行星带到达迪恩的时候。皇宫所处的半球正时值夜晚。无数荧黄色的灯盏正铺满了迪恩球形的表面,并向着东西两极漫布开来。清亮的光线模糊了由那名为卡拉的恒星刻意塑造出来的晨昏分线,将迪恩完美的弧形轮廓染成了淡黄色。
虽然,梅恩在记忆中已经前往过迪恩无数次。但是当他真正地第一次亲眼看见迪恩的时候,他还是深深地为这颗星球所震撼!!!
就像在黏稠的热夜里,让寒毛直竖的恐怖故事带来的那种感觉一样。当灰蓝色的星球出现在梅恩的眼中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能清楚地听到耳后血管里血液因为过于地激动而迅速地流动发出的响声,冷风肆意地灌进了他张开的每一个毛孔,顺着他剧烈收缩的血管让寒意布满他的全身。
“神圣泰拉。”梅恩右手柔和地抚在舷窗前,就像抚摸着热恋中情人的脸颊,心中早已涌起了万丈波澜,“狄鲸之心。”
皇子孤寂的身影倒印在热闹繁华的星球旁,他仿佛殉道者一般喃喃自语:“你究竟是什么呢?迪恩还是地球?”
没有回答,就像自家园星系诞生之时那样。名为迪恩的星球静默地围绕着遥远的虚空之外那颗剧烈燃烧的等离子热焰球体旋转。此夜如此,长夜皆然。
分段式的虚空港横跨整个星球的赤道上空,在束缚术的牵引之下,勉强地连成一条灰色的窄带。无数更为纤细的条带从灰色的窄带两侧支出,就像某种多足的昆虫的节状附肢,向着星球的南北两极蔓延。
“这也许才是帝国吧。”梅恩已经醉心于眼前的奇迹,全然没有觉察到周围的状况。
在通往迪恩的数万公里的宽阔航道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舰船。充满古拉夫洛夫风格的私人飞船从梅恩等人的运输飞船身边掠过,小型的旋转式震爆引擎飞快地转动,在梅恩的视野里留下明亮的蓝色光环。名为溯流船的船只逐渐被梅恩等人甩在身后,巨大的褐色帆布被纤绳拉扯着,像一把巨伞一样在锤状的棕色船体前张开,后方的管状铜口中,粒子组成的流体源源不断地喷出,撞击在帆布的伞面上,伞面一张一翕,拉动着船体龟速运动。还有无数暗银色的流线型飞船和蝠状阔翼飞船伴随在他们的左右,在卡拉的光辉里闪烁着让人迷醉的银光。各个世界的艺术家,商人,学者以及政客们穿过虚空门,接踵而至,他们最终都将从那狭长的分段式空港中拜访帝国的心脏。
“殿下。”
直到露西安拉了拉他的衣角,梅恩皇子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怎么?”他还是略微有些出神地看着女术士。
“你以前一直都住在这样的世界里吗?”露西安有些敬畏地注视着窗外的星球,“这么…..壮观的世界。”
梅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飞船行驶进了迪恩与阿忒尔之间的轨道,雪白的船体逐渐笼罩在了行星和她的卫星中的阴影之间。侧向引擎开始修正运输船的姿态,舰船仿佛应和似的发出了细微的嗡鸣声,休息室里的全息投影幕中还在滚动播放着菲尔德集团的服装广告以及某位声名显赫的奥法塑形师的专业介绍。
随着走廊顶部的绿灯亮起,飞船关闭了主动力引擎,只开启侧向引擎释放着间断的喷流,慢慢地根据虚空港内发出的信号开始滑行。梅恩目睹着运输船的侧翼滑入布满线路和管道的钳型港口,暗红色的管道色码在橙黄色的侧向引擎的照射下清晰可见。港口内的细长稳定束从港口内的凹槽里伸出,就像长腿蜘蛛卷缠猎物一般,稳定束的前端轻轻试探着与船体进行接触,信号灯发出若隐若现的黄色光芒。
迪恩的空港花费了帝国七百多年的时间来修建,其间历经数十代帝国皇帝,以及两次内部战争(一次为了人类,一次为了帝国)才建造完成。为了修建这个在赤道表面投下了巍然阴影的庞然大物,帝国召集了数以万计的运输船从远离迪恩的小行星带中开采资源,供修建空港使用,以至于最终几乎将小行星带的碎石清理一空。数不清的工作人员日夜兼程地工作,先是在迪恩的同步轨道上高高架设起了钢铁的支架,随后工人们就像分工严谨的工蚁一般,在掠行飞艇的帮助下,横跨了数万公里长的圆环支架,为这只巨兽蒙上外皮。
梅恩向下方瞥去,看见了夹杂在灰暗的港口与扁平的机翼之间的暗青色海洋以及尽头蜜黄色的行星边际。
“走吧,露西安。”梅恩将手放回自己的裤兜里。
稳定束的顶端发出了明亮的绿光。
“让我们到下面去吧。”
……………………….
梅恩以为没有多少人会来迎接他,但是,当运输船电蓝色的密蔽场放下之后,他发现自己错得很离谱:在他和露西安面前的除了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以外,还有来自迪恩或者其他世界的媒体记者以及数不清的看热闹的旅客。
“殿下,请问你有什么想要对教会说吗?”
“您和杜恩神女罗洁丝是否存在…..”
“殿下,请问你身边的女士又是谁?”
“我是今日以太网的记者,请问殿下你的行为是否能够表明皇室….”
身穿阻魔金铠甲的粗暴地将围在梅恩等人面前的黑压压人群挤开,为他和露西安勉强排出一条路来。
“快走。”梅恩凑在露西安的耳边低语道,心中深深地感到了自己之前的决定是多么正确。原来,梅恩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于是在进入了家园星系乘坐运输船的时候,就和罗洁丝等教会的一干人等分乘了不同的船只进入迪恩。至于本伊特将军以及舰队则返回了位于萨图恩的帝国海军总部,也与皇子等人暂时地分别了。
“嗯。”露西安奋力地点了点头,一路小跑跟上梅恩的步伐。
“圣女他们没有事吗?”露西安钻进了飞艇,坐在了梅恩的身旁,小声地问道。
“没事。”梅恩摆了摆手,“他们不会出现什么状况的。”
罗洁丝等人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当他们刚踏下了教会的专用运输船也蓦然发现自己已经被热情的记者们层层包围。
“罗洁丝小姐,请问你是否承认和梅恩皇子….”
“教会内部究竟有什么….”
齐瑞菈粗暴地挡住了一个记者成像机的画面,让他无法将罗洁丝记录下来。然后迅速地向着温斯特使了一个眼色,温斯特会意地挡在了圣女的另外一边,招呼着扈从们在他们的身边拉起人墙。
“齐瑞菈大人,瑞卡德主教呢?”罗洁丝丝毫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手足无措,她柔声地询问道。
“在前面呢!!!”齐瑞菈奋勇地挤开了越缩越小的人圈,喘了一口粗气,回答道。
就这样,一行人在人流中,吃力地前行。直到他们最终全部登上了教会银白色的掠行飞艇。
“晚上好,圣女大人,温斯特大人以及….”瑞卡德主教脱下小圆帽,向着来自杜恩的三人致敬,“齐瑞菈女士。”
“晚上好,瑞卡德主教。”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瑞卡德主教礼貌地笑了笑,又将他的那顶黑色小圆帽重新戴回了他日渐斑秃的头顶,等待着圣女说话。
“我们遭受到了攻击,主教大人。”罗洁丝的音调柔滑得如同是某种昂贵的甜露酒,让所有人都感到舒适与安心。
“我知道,圣女大人。”瑞卡德主教点了点头,“在你到达之前我们已经召开过相关会议了。”
齐瑞菈靠在身后柔软的沙发里,双臂交叠抱在胸前,看了他一眼:“然而,新闻上的舆论导向依旧地是那么地对圣女大人不利。”
“很多中立派的主教们请求我们和迪恩派的家伙们停战和好。”瑞卡德说道,“他们的看法很一致,我们必须要尽快解决此事,越快越好,让皇帝陛下没有办法插手最好。”
温斯特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笑:“我没有听错吧?瑞卡德大人?和好?这件事情就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和好就可以解决得了的吗?多次刺杀?撕破脸皮的直接拦截?还有直接在全网宣称圣女大人毒杀前任圣女?”
“和好也是教皇大人的意思。”瑞卡德慌忙解释道,“他也亲自对此事做出了处理,将幕后策划了袭击的劳伦主教调离了家园星系任职。”
包厢内一时间陷入沉寂之中,窗外虚空港内的景物飞逝而过。
太轻了。齐瑞菈摇了摇头,这一点损失对于迪恩派的家伙们而言微不足道,劳伦虽然在迪恩派中地位举足轻重,但是教会并没有开除他的教籍,这意味着他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温斯特骑士又张口喧闹起来:“调任?还有呢?让舰队攻击我们的惩罚仅仅是调任吗?什么时候有那么多迪恩派的杂碎了?!教皇大人又是怎么想的?”
“冷静一些,圣骑士。”罗洁丝摇了摇头,示意温斯特停止他无意义的抱怨,“让瑞卡德主教继续说下去。”
温斯特骑士忿忿地闭上了嘴巴,望向窗外,不再言语。
瑞卡德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不仅如此,罗洁丝大人继任与否的问题不再需要经过主教们讨论了,教皇大人直接宣布认可了圣女大人的教内地位。”
“可是他们依旧称呼罗洁丝为神女。”齐瑞菈皱起了眉头。
“教会稍后会发表相关的声明。”瑞卡德回答道,“神女的说法来源于迪恩派资助的媒体,与教会无关。”
“拜死教刺客呢?”罗洁丝柔声地说道,“以及关于我和梅恩皇子的一些污蔑。我希望主教大人们能还给我一个清白,在此之前我从未认识过梅恩皇子。”
“这个......”瑞卡德有些踌躇地说道,“这些消息也不是从教会里流出来的,我们会尽力地解决的。”
齐瑞菈第一次看见罗洁丝露出了咄咄逼人的目光:“你们不可能任由这样的污言秽语横流的对吧,瑞卡德大人?”
“当然不会。”瑞卡德保证道。
罗洁丝又重新露出她那常见的微笑,她的双手工整地放在膝盖前:“那我就静候佳音好了。”
…………………………..
飞船迅速地自空港落下,切入了高空的大气层,明红色的火光顿时充斥满了窗口,紧接着,漆黑如墨的夜空笼罩了整条飞船。飞船自数万米之上的高空坠落,沉入乌黑的云层。闪电萦绕在它的周围,但又迅速消散。眨眼间,梅恩便已发现自己已经位于云端之下,皇宫近在咫尺。
“殿下。”一名禁军走到了梅恩的身前,沉重的盔甲哐当作响,他比梅恩高出了两个头,身子也健硕不少,“请做好着陆准备。我们即将降落在皇都外围。”
梅恩点了点头,随意地浏览着座椅扶手边的全息荧幕,等待着飞船降落在地面。飞船灵巧地避开了皇都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它们就像是枪尖一般层立在迪恩的大地之上。飞船越飞越低,梅恩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了笼罩在整个皇宫的电蓝色密蔽场下的亮着微光的草坪,鹿苑,父亲钟爱的玻璃穹顶以及长着巨大树瘤的参天巨树。
皇宫中不时地有蚂蚁般大小的行人穿过长廊或者跨过小径,看起来并没有梅恩想象中的那么冷清。梅恩试图努力回忆起皇子在迪恩度过的愉快时光,结果却遗憾的发现,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对于这段往事已经所记无多。
就这样,飞船终于降落在了皇宫外的跑道上。梅恩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努力地适应着标准重力给浑身肌肉带来的异样感觉,在卫兵的簇拥下和露西安下了飞船。
空气中混杂着雨后青草的芳香和泥土的味道,随着夜晚微冷的轻风袭来。梅恩忍不住打了个抖:“这儿真冷啊。”
“殿下。”露西安不安地望着周围的士兵以及皇宫的高墙。
梅恩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牵起了露西安的手:“不要害怕,露西安。我们不去皇宫。”
“诶?”听了梅恩的话,露西安触电似的抽搐了一下,“不去皇宫吗?”
“当然不去皇宫。”梅恩笑了笑,“我们去我们在迪恩的暂住地,然后..”
梅恩意味深长地看了宫殿一眼:“等待我父皇的生日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