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莞心中担心,拆信的速度便快了不少。
信纸只有两张,只是,待看了一半,云莞面上便现惊愣之色,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魏叔在旁边瞧着云莞的神色,担忧道:“小东家,可是家中发生了急事?”
云莞摇了摇头:“无事,魏叔你先无忙吧。”
魏叔瞧着云莞的神色,确实不算是着急,心中放心了一些,叮嘱了两声若是家中有急事便与他们说,自可回去处理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云莞却轻叹了一声。
她拆信来看的这么一会儿工夫,萧韫之便不知何时来了酒坊,见到云莞皱眉的模样,便上前道:“阿莞怎么了?”
云莞闻声转回头,见到萧韫之过来,顺便将手中信纸递给萧韫之,微微凝眉道:“阿娘和二哥要来京城了。”
这信确实是云怀诚和云玉娘寄过来的,信中简单地说了家中的状况,水灾过后的第一个庄稼种植,收成极好,家里的生意,不论是酒坊、纸坊还是人间至味,或镇上的店铺,皆已走上了正轨,做得如火如荼,但云莞离家月余,却只传回了一封信,家里人实在不太放心,趁着家中生意暂不用操心,可放手让管事的去做,而云玉娘的身子也恢复极好,内力小有所成,便与云怀诚上京一趟,来瞧瞧她在京城的状况如何。
信寄送出来的时候,云玉娘和云怀诚也刚好出发,路上若是无甚意外,云莞收到信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半路上,且在十日之内,大约便能到京城。
萧韫之接过信一看,便了然了,道:“按照脚程来算,此时必定已经渡过西江,不日便能到京城。”
云莞苦恼地叹了一声:“也怪我,没有及时传消息回陵阳,让阿娘跟二哥担心,都等不着我回去要亲自上京来。”
说虽如此说,但云莞知道,即便自己传消息回去,阿娘也依旧会担心,何况她当时传消息回陵阳的时候,道桃花江堤坝案已在审理之中,只是过程繁琐,怕是不能如愿,且云玉娘知道,她来京城的目的,并非只是为了桃花江堤坝案,心中自然是着急的。
“无须担心。”萧韫之道:“儿女出门在外,哪有父母不担心的,夫人身子恢复极好,路上即便遇到一般草寇,也伤不了人,阿莞安心等夫人来便是。”
云莞心中自然是明白的,但明白是一回事,不担心便是另外一回事了,但想想也还是这个道理,想到方才才见过莫听雪,忙道:“也好,如今莫姐姐刚好在京城,若是阿娘来了,顺便让莫姐姐帮阿娘看看。”
说到这里,云莞问道:“对了,你可知莫姐姐来京城了,方才我们见面了,在酒坊里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
萧韫之含笑点头:“刚刚知道。”
“咦?你们见面了?”云莞惊奇。
“见面倒是没见。”萧韫之含笑点了一下云莞的鼻尖:“来的路上,远远见到莫姑娘的身影。”
云莞拉着萧韫之进了屋子,便将莫听雪来京城的目的告诉了萧韫之:“你说,宫里真的有黄泉草么,莫姐姐一个女子,如何进宫,总不能夜闯皇宫,去偷东西?”
没办法,她只能想到如此行事方式了。
萧韫之不禁低笑,摸了摸云莞的发顶,含笑道:“阿莞,莫听雪无论如何说,也是湘州神医的后人,在东澜国,湘州神医之名,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东澜开国以来,湘州神医从未入世,莫姑娘若是想入宫,也并非难事,如今皇帝年迈,身子大不如从前,暗中便有寻访名医延年益寿,他曾派人去过湘州,只是那时,湘州神医并无人出山,莫姑娘既然已入京两日,只怕消息已经传到宫中去了。”
云莞听罢,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垂了垂自己的脑袋:“是我没有想到。”
也是她并不太了解湘州神医到底有多神奇。
但她还是疑惑:“皇宫当真有黄泉草么?”
萧韫之想了想道:“草药的消息,湘州神医必定比外人知道的多,莫姑娘既然已来了京城,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且北丘往往产有各种东澜国难见的草药,奇珍异草无数,早年若是将黄泉草进供东澜,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莞听罢,稍作沉吟,最后点了点头:“但愿吧。”
最后还是要话回原处:“阿娘既然来了,我回陵阳的打算便只能搁置,还需尽快将宅邸准备好才行。”
因为云玉娘和云怀诚要来京城,云莞自然不能将人暂居在酒坊后院的两间房子里,加之她先前已经有意识想要在京城购置宅邸,原本以为先回一趟陵阳,再回京处理此事,如今云玉娘和云怀诚既然已经来京城了,便只能先将此事提上日程。
萧韫之含笑道:“不必担心,先前看过了几座宅邸,选一处合适的,买下来便是。”
云莞也正有此意,但她眨了眨眼:“可是我都想买下来呀。”
萧韫之便晓得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沉吟了一下道:“让顾庭从中周旋一番。”
云莞乐见其成。
在顾庭的帮助下,很快便解决了宅邸的事情。
而自从那一日在酒坊与莫听雪有过片刻的会晤之后,此后,云莞便不曾在京城中见过莫听雪,但是,京城里却传出了关于湘州神医现身京城的消息。
一开始只是百姓好奇湘州神医是何模样,待知道是个姑娘之后,消息便越传越大,待云莞再听到另一个版本的时候,已经是莫听雪成为宫中太医院唯一的女官的消息。
乍然在酒坊听到这个消息,云莞以为是以讹传讹,半点也不相信。
“当真?太医院还有女官?”云莞瞧着几个年轻人在说此事,忍不住问道。
这些年轻人都是经常来酒坊喝酒的常客,这段时间以来,与云莞也算是相识,兴致勃勃的道:“千真万确,云姑娘你不晓得,这是昨日才刚刚下的圣旨,那位莫姑娘,如今已是太医院唯一以为女医官。”
“可不是,没想到莫姑娘年纪轻轻,本事竟然这般大。”
云莞听完,不由得抿唇一笑,心道你们是不知道莫姐姐真实的年纪,说出来只怕要吓死你们。
“估计,今日或最迟明日,宫里便要宣发次消息了,我听说,朝廷已将城东一座四品官员的府邸赏赐给莫姑娘,日后莫姑娘便如太医院的太医一般,如常去宫中当值,但她与一般的太医又不大一样,只专门给陛下调理身子。”
“陛下可真看重莫姑娘。”云莞道:“只是,不是说湘州神医向来不入世么,为何莫姑娘会入宫当值呢?”
“唉,此事云姑娘便不知了吧。”
云莞眨了眨眼,面上几分兴致:“难不成我漏了什么消息。”
说话的年轻人便神秘兮兮地道:“据说,那莫姑娘乃神医派遣下山历练的,入宫当值,行走人世,便是悬壶济世,便是其第一关,据说,陛下已经答应,一年之后,便允许莫姑娘去别处历练。”
云莞:“……”
果然这样下凡历练的故事,都是历朝历代积累出来的。
民间虽然听说过湘州神医的名号,但湘州神医这四个字,更多时候,活在一般百姓的传说之中,听着是个消遣,真正关心的也并不多。
只是京城多是非,宫中突然传了这么个太医院唯一的女官出来,且得陛下这般看重和优待,一时也议论纷纷。
而云莞也极快地确定了关于莫听雪入宫做女太医的事情,因为第二日,宫里便宣布了这个消息,而消失几日的莫听雪,也再次出现在酒坊,亲口与云莞证实了这个消息。
“太好了。”云莞为莫听雪感到高兴,“如此也方便莫姐姐行事。”
莫听雪面上笑意更真诚了几分,却含笑道:“顺便也瞧瞧宫里的太医如何当值,师父早年便总是说我医术虽高,却不知人间疾苦如何,如今我下山半年,也看看这人间,与我所知的,究竟相差多少。”
云莞并不知这一事,她与莫听雪相处日子不算多,却并不觉得莫听雪是不知人间疾苦之人,只问道:“既然宫中已安排妥当,莫姐姐何时开始入宫当值?”
莫听雪道:“后日便开始入宫当值,我隔日一轮值,其余时间,陛下有诏方入宫,陛下应允,宫外的时间,我可自由行走处事,便是在京城开一个医馆,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莫听雪不由得笑道:“对了,陛下赐我的那府邸,与你新买的宅邸相距并不远,日后若是得闲时,咱们还能多走动走动。”
云莞正有此意,当下又将云玉娘来京的事情告知了莫听雪:“待阿娘来了,还请莫姐姐替我费心一些。”
莫听雪原本正为不能如约为云玉娘诊治而感到羞愧,如今听闻云玉娘来了,心中也放松了几分,听着云莞的话,嗔怪道:“说的什么话,原本便是我失约定,如此,也让我心安一些。”
云莞含笑。
莫听雪搬进惠帝赏赐的宅邸之后,云莞新买的宅邸,也已经收拾整理完毕。
人也非常低调地搬进了新府邸之中,偌大的府邸,暂时便只有她一个人,她自然也怠于住在府上,倒是又因为生意之事情,宿在在了酒坊的后院。
即便低调非常,但京中还是有不少人知道此事,只是,京中之人,随着桃花江堤坝案落下帷幕,对云莞的关注度,并没有那么高。
而此时,云玉娘和云怀诚尚未到达京城,但是来自陵阳的第二封信件,却传到了萧韫之的手上。
因为敏乐公主的缘故,惠帝将萧韫之的父亲萧鹤封为永宁郡王,对萧家,自然也是恩赐有加,封赐的圣旨,已经传至陵阳,萧家传信来京,告知萧韫之,在惠帝的安排下,萧家已举家搬往京城,年前必定能到达,与萧韫之在京城过年。
云莞看到了消息,道:“你可需要前去接应。”
萧韫之摇了摇头,“有拾痕在,自不必担心祖父祖母,我们好好在京城等待便是。”
云莞点头,看着外头秋风萧瑟,京城的树木,几乎已全部落叶,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是初冬,她轻声道:“这几日,王家应当发放岭南了吧。”
萧韫之笑了一声:“三日之后,蔺兰璋斩首,其后,王家便被送往岭南。”
如今,蔺兰璋仍被关押在大理寺之中,只等日子一到,便送往午门问斩。
自从进入大理寺的大牢之后,他便再也不曾见过大理寺之外的人,但是,今夜,单独关押着他的、独自一人的牢房里,却来了一位让他意想不到的访客。
此时的蔺兰璋,已经半月不曾说过一句话,双目无神,对余事毫无眷恋之意,只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牢房外,陌生的蓝衣青年。
只是,只看了一眼,他便再次垂下了眼眸,似乎没有兴趣。
萧韫之居高临下,定定地瞧了蔺兰璋好一会儿,而后淡声道:“我是萧韫之。”
蔺兰璋原本无神的眼眸微动,再次抬眼,看着萧韫之,只是,那双麻木许久的眼眸,让人难以探出掩藏在深处的,究竟是什么情绪。
他定定地看了萧韫之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开口,声音哑得几乎让人听不清:“萧公子来看我这行将就木之人,是何意?”
萧韫之笑了笑,眼底却一片薄凉:“来看看蔺先生,为何如此这般舍身大义。”
蔺兰璋闭着眼睛,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听到萧韫之的话。
萧韫之也不着急,唇角勾着丝笑意,话语句句戳在蔺兰璋的心窝上:“或者,我也想瞧瞧,蔺先生可曾记得,令夫人在这狱中,撞的是哪一堵墙。”
原本面无表情,如同入定了一般的蔺兰璋,听到萧韫之这一句话,猛地睁开了眼睛,神色愤恨地看着萧韫之,胸口起伏,情绪异常激动,如同一只蛰伏的猛兽,即将进攻,只是隐忍不发出一点声音。
萧韫之见此,冷嗤一声道:“看来蔺先生还记得,如此便好,想来,必定也还记得一些陈年往事,也知道令夫人,究竟因何而亡。”
“你想说什么?”长久的沉默之后,蔺兰璋经过了最初激动的情绪,已能缓和自己的心绪,语气隐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