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朵颜卫箭下以及方才明军箭与炮火下的尸体,已经有了一万具,已经几乎是遍布了一小半个草原。
而剩下的五千余海盗,更是在仓皇的逃窜着,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与此同时,身处于尸山学海之中的陈祖义,双眼依旧死死的紧盯着远处的那个人影,依旧是在防备着对方的一箭。
事实上,他心里其实也已经很清楚了,自己就算战胜了这名蒙古人,也不可能逃的了。
因为郑和还在远处,虎视眈眈,因为远处的舰队之中,还有好几股气势强大之人,正在蓄势待发。
所以,他不可能逃走。
但是,他没有选择。
常年处于斗争之中的他,常年以高姿态视人的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束手就擒。
因此,他就只有战了。
然而,就在他的精神以及紧绷到了极点之时,就在他很想毫无顾忌的胸前的飞剑刺向远处之人时,他却是听到了‘嘭’的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
他虽然的确是在顾忌着对方的这一箭,但同时,对方的这一箭,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机会,是一种解脱。
因为就在这声巨响,响起的同时,他的心念,便开始动了。
于是乎,就见他胸前的这口飞剑,是于一瞬间化为了一道流光,正携带了嘹亮的嗡鸣之音,长袭而去。
随后,便是一生尖锐且高亢的铁器相交之音响起。
已是化为流光的飞剑,正死死的抵在那黑旋风的漩涡尖。
而当这两者交汇之时,两兵之旁更是翻涌起了一圈环状的真气浪潮。
这股巨浪,不仅是掀翻了不远处的那些四散而逃的人群,就连空中那如雨点一般的箭矢,都是被吹散了。
不得不说,三品之上的每一个小境界之间的差距,并不是那么容易逾越的。
毕竟,陈祖义的一身三品中阶的修为,是实打实的修炼而来。
所以,当他那柄飞剑的剑尖,刺向了那团黑旋风之时。其风势,就已经停止了旋转,从而露出了那支由硬度极高的黒木,所制成的箭身。
但是,这支箭,却还是没能挡下这飞剑。
因为飞剑在将其风势化去之时,就也顺带的将这支箭,斩为了两段。
嘴角微微一上扬,陈祖义的脸上,已是露出了一丝丝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的飞剑一旦飞出,那就必须要杀人。
而这柄陪伴了他近半百年的飞剑,已是为他,杀了一千五百四十三人了。
他知道,这个数字,即将在下一刻,上升一位。
可是。
就在陈祖义的飞剑,将黑箭斩断之时,就见海面上的那艘宝船之中,身处于郑和左手旁的一位眼如火炬般的轻甲将领,同样是拉满了他手中的那把由巨型牛角所制成的长弓。
随后,当他松开了紧绷的右手之时,就见一支由精钢打造而成的亮银之箭,竟然是化为了一道白光,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了控剑的陈祖义。
而这白光自海中起,向草原去。
白光所到之处,底下的海边之上,就像是被人硬生生的一分为二一般,泛起了无数雪白的浪花。
这一时之间,海面之上,同样是生出了一条笔直的浪花潮。
与此同时,就在陈祖义脸上的笑容刚一扬起之时,他的笑容之中,却是突显了一丝丝的苦意。
因为他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这股惊天的箭意。
但他也很清楚,此时若是再将飞剑收回,已是为时已晚。
所以,他只能一鼓作气的将剑刺向远处。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而就在这柄飞剑将黑箭斩断之时,远处黑马上的那位粗犷之人却并不为所动。
因为他的第二支箭,也是于这一瞬间,化为了一道黑线,笔直的射向远处的那个人。
这一时之间,只见这片草原之上,两道黑白之光正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朝着同一个目标,长袭而去。
而这白光先至,黑光紧随其后,两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于两个方向,射穿了陈祖义两肩上的琵琶骨,并将这不可一世的海中帝王,射倒在了他身旁的一片尸山之中。
但是,控剑之人虽倒,但他飞出去的这柄剑,却也已是深深的刺入了马上之人的肩部,并将其一人一马,都掀翻在地。
………
此时此刻,身处于郑和右手旁的麻守一,在看到这样的两支箭后,便是沉声道“看来曹将军的箭,还是比巴将军的箭,要强上一分啊”。
麻守一站的很近,所以他看的很清。
方才若不是曹翎发出了这一剑,先陈祖义的飞剑一步的话,那恐怕这一飞剑,就将是会刺入巴图的胸口,而不是他的肩膀。
然而,对于麻守一的赞语,身位神箭营统帅的曹翎却是摇了摇头,并沉声道“若是站定立身交锋,巴将军不如我。而若是策马长袭对射,则我不如巴将军。但战场之中谁人都不可能立身与人对射,所以,巴将军还是胜我一筹”。
是的,方才若不是他身处陈祖义的身后,并且对方已是无心自顾。否则的话,他也没有信心,能够一箭射中对方。
……………………
此时此刻,领头之人已经倒地,那剩余的这些本就是乌合之众的海盗们,便是在朵颜卫的弯刀之下,各个化为此地的冤魂。
与此同时,这大海的另一头,那四十余艘高挂白旗的船只,也终于是在明军炮火的配合,将所有的黑旗船只,尽数焚毁。
而这一场本就毫无悬念之战,便就此告捷。
…………………………
…………..
深夜时分。
海上升起的那轮圆润的明月,正照耀着这一片满目疮痍的草原。
草原之上,尸横遍野,蝇中涌动。
上千名我军的士卒正一边忍受着这样的一股难闻的气息,一边吃力的抬动这底下的尸体。
他们很清楚,如果不将上万具尸体加以处理的话,那恐怕这不就的将来,瘟疫,便会席卷整个西洋。
与此同时,就在这些士卒们正搬运着尸体之时,只见身穿便服的郑和,便是在将士的带领下,来到了其宝船的最底层,也就是关押要犯的那一层。
在这微弱的火光,以及前方之人的带领之下,这几人终于是穿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一处,由精钢打造而成的铁牢之前。
铁牢之中,曾经叱咤整片南海的海中帝王,已是被人扒掉了衣裳,被人带上了手铐。
更重要的是,两根巨大的铁链正穿过了他两肩膀的琵琶骨,同时,将他那颗想要逃跑的心,也一齐锁住。
郑和站在了铁牢之外,看向了对方。
直到许久之后,直到身旁的将士已经退下之后,直到这幽暗的环境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他才慢悠悠地说道。
“四年之前,你可曾见过朝廷的大量船只,出海?”。
陈祖义,缓缓的抬起了头,并从自己那张虚弱的脸庞之上,强行挤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后,才寒声道。
“我知道你想找谁,我知道你们出海,就是为了找建文帝!”。
他在这片海域里的耳目众多,所以,他又怎会不知道朝廷出海的目的。
郑和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平静道。
“你可曾知晓先帝的下落?”。
事实上,对于自己所提出的问题,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但是,他还是想从对方的口中,确认一件事。
“哈哈哈哈,朱棣那小儿,非但抢了自己侄儿的江山,此刻竟然还要赶尽杀绝!”。陈祖义也不知为何般的,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笑声之中,有一丝丝的嘲笑,亦有一丝丝的不屑。
“哼!你们朝廷之人,自以为是为苍生立命,可是呢?你跟你主子干的事,并没有比我干净多少!想想那些死在你们手上的人命,想想他们的脸!!其实,你们才是真正的强盗,我这小小的海盗,仅仅只是抢些金银而已。但你们呢,你们抢了别人的江山,你们还要杀别人!”。
陈祖义的话语越说越快,越说,脸上的鄙夷之意便越甚。仿佛他才是站在铁牢之外之人,仿佛他才是在审问着犯人。
郑和,却并没有阻止此人的言语。
他知道对方所说的话,在某一层上,并没有错。
所以,他便没有开口反驳。
陈祖义见此,以为自己的话语已经触及到了对方的灵魂,于是便继续道。
“你们想要知道建文帝的下落?哈哈哈,我偏不告诉你们!你们让我失去了我的东西,那我就让朱棣小儿的位子,做的不踏实”。
“四年前,确实有大量朝廷的船队南渡,只不过,我就算知道这些人去哪儿,也不会告诉你。哈哈哈,更何况我并不知道这些人去哪儿”。
他所说的话,真假参半。
真,是他的确不知道先帝的下落。
假,则是他四年前并没有看到任何的朝廷船队出海。
但这并不重要,因为重要的是,他要让整个朝廷,都永远畏惧那个被他们赶走的人。他要让朱棣这一辈子,都活在他侄儿的阴影之下。
此言一出,郑和的那双蔚蓝的眼眸,便是静静的凝视着对方的那张老脸。
他的这双眼,好似有着一种魔力,一种能看穿他人内心的魔力。
他还是没有开口。
他只是最后又看了对方一眼后,便转身,离去了。
……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是最为满意的答案。
事实上,若是方才换成任何人在此,恐怕都会详细的追问先帝的下落。
但是。
他却不会这样做。
因为这一路的追寻都是他一人参与,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所谓的建文帝,怕是从来都未曾离开过中原。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对龙椅上的那个人,提出了出海寻人的建议。
这并不是因为他想寻人,而仅仅只是因为他想出海,想要到达父辈们曾经到达过的那片土地。
所以,当陈祖义谎称建文帝曾经出海之时,这便是他心中,最为满意的答案。
因为,他需要这样的一个建文帝,他需要这样的一个敌人。
否则的话,他于朝廷,便失去了意义。
否则的话,朝廷便再也不需要出海寻人,那他就再也无法寻得,心中的那片圣地。
因此,这便是他,最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