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夜,无风,无月。
回龙山,桃源居。
夏云泽、枝、蓬、白、黑、棒槌、芋头,围坐在院中空地上。
人畜共坐,十分滑稽。
白棠和白茴茴站在破旧的院门外,自封为左右护法。
亥时三刻,是枝出生的时辰,但上古七星禁咒却不是在她出生那日所施,而是在她一岁生日的时候。
眼看时辰将至,枝紧紧攥着苦心果,手心里已经汗湿。
夏云泽催促道:“枝,错过这次机会,以后你再服苦心果,可未必能压制心魔,快点吃下去。”
枝打开手心,苦心果下是红豆的莹莹光芒,她心里一遍遍默念着“陆七哥哥”,终于下定决心,将鸽蛋大的苦心果塞进嘴里,就着地上一碗已经凉透聊白开水,胡乱嚼几下,便咽了下去。
啧……比黄连还苦。
廊下木桌上,一盏烛火幽幽,驱不散夜的黑暗。
七只陶盏以北斗七星之形,置于三人四畜中间,每只盏中皆盛了浓腥的鲜血。
亥时三刻,原本昏暗的院内,突然银光大盛,直冲九霄。
白棠和白茴茴扒在院门上,只见那几位所坐着的地上,突然显出无数古老繁复的符咒来,围着他们缓缓转动,那银光就是从这些符咒中发出。
一股强劲的力量往四周冲去,烛火瞬间熄灭,白棠和白茴茴差点扒不住门框。
而他们中间那七只陶盏,“嗖”地一声,全都悬在半空,符咒越转越快,陶盏倾覆,鲜血如水泼出,不等洒落到地面,已尽数融入银色的符咒郑
符咒吸收了他们的血,转得更快。
“白棠叔叔,你快看,枝好像快撑不住了。”白茴茴拉着白棠的衣袖,焦急地低声道。
白棠早已看到了,可这上古七星禁咒正在解除的关键时刻,他哪有本事去插一脚。
枝脸色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哗哗往下淌,不一会便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
银光搅着鲜血,飞速旋转,却突然一下子停了下来,吓得白茴茴心里一紧。
眼见那殷红的血珠子就要坠到地面,夏云泽脸色发青,亦是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从外飞来一颗金色的流星,流星中走出一位金光闪闪的神仙,只见他手指往符咒上一点,那些即将没入尘埃的血珠子,又重新浮了上去,融入渐渐旋转起来的银光郑
神仙皱眉看了眼枝,再次伸出了他那根金手指,往枝眉心一点。
呃,来劲了!
枝被苦心果和噬心之痛搅和得即将虚脱的身子里,彷佛被贯入一股无穷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她隐隐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识过。
银色符咒在快速旋转中,渐渐消散,一圈一圈,直至全部消失,院中除了神仙身上彷佛挂满了金条一般璀璨的光芒,再无光源。
“啵!”黑化出了人形,剑眉星眸,气宇轩昂。
“啵!”芋头化出了人形,眉清目秀,玉树临风。
“啵!”棒槌化出了人形,呃……竟也唇红齿白,仪表堂堂。
……
白茴茴紧张地看着白。
终于,“啵!”白也化出了人形,眼睛上虽还蒙着白绢布,却一点也掩盖不住他那绝世妖颜。
“多谢大罗金仙相助。”夏云泽从地上站起,对神仙做了一揖。他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但白棠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仙修极强。
至于蓬,怎么他好呢?别人都是从动物化作人形,他倒好,从人化作了动物。
只听一声巨响过后,一条磷光闪闪的白龙盘身在院上空,咋一变身,尾巴没控制好,一个巨龙摆尾,将茅草屋的屋顶给掀了。
我的哪!
白茴茴觉得她的人生这回真的圆满了。
大罗金仙冲夏云泽点零头,没话,目光跃过他的肩头,往他身后的地上看去。
白茴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脸色大变,她几步冲进院,大呼:“枝又晕倒了。”
可不是又晕倒了!
三千年没见过自己真身,正顾影自怜的棒槌,不,鬼王千屈,听闻这炸雷一般的惊叫,吓得一哆嗦,赶紧往地上看去。
只见枝已面如死灰,竟像是去了。
众人赶紧围了上来。
蓬在空中龙爪乱舞,可见心中焦急,奈何挤不进去。
芋头抬头望了一眼急得乱扭的蓬,道:“莫急,还活着。”
芋头本名杜若,当然也是个有身份的,他的真身乃是凤凰,是正统的仙鸟。当年为了接地气,才化作了大公鸡。
大罗金仙道:“让我瞧瞧。”
众人让出一条道来。
大罗金仙又道:“地上寒凉,先将她抱到床上去吧。”
鬼王千屈轻轻一捞,便将瘦弱的枝抱了起来,他眉头皱了皱,怎地这么轻?
茅草屋的屋顶被蓬掀了,蓬便盘在房梁上,暂且充当一下屋顶,以免更深露重,让枝受了寒。
大罗金仙在枝右手腕上按了片刻,眉头一皱,这……
“枝怎么样了?”白茴茴带着哭腔问道,枝的手那么冷,她是不是已经……白茴茴不敢想。
“咳,刚才本仙给她输灵力相助的时候,约莫是没控制住力度,与她体内被封印的灵力相撞,嗯……她正在解除禁咒的紧要关头,想来是没来得及自行调节,是以晕厥过去了。”大罗金仙有些许尴尬。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白茴茴总算放下心来,坐在床边,给枝掖了被子,将她冰凉的手塞进被窝里。
大罗金仙摇了摇头,不答反问道:“她体内怎会有苦心果?”
白茴茴将红绳之事简单述了一番,大罗金仙叹道:“唉,这姑娘,与她娘一样,都是命苦之人。”
景黎魔君倚在门框上,双手环胸,冷声问道:“她体内的噬心之痛可解了?”
大罗金仙瞧了他一眼,倒没生气,他向来是个慈眉善目的好神仙,“噬心之痛已被苦心果压制,而苦心果又被她体内的灵力所吸收,不用担心会走火入魔,至于别的后遗症,得等她醒来才能看得出来。”
“那她何时能醒来?”
“这个,可不好,噬心之痛虽解,但她心中似乎并不想醒来。”
“为何?”景黎魔君是个懒得动脑子的,凡事都要别人告诉他。
“自然是为情,她在晕过去之前,苦心果生效之时,心里还在念着那魔界少主。她不想忘,所以不愿醒。”
景黎魔君终于不再问了,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仙界那些老东西,不管是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后,就没干过一件好事。
白棠站在床尾,看着躺在床上的枝,心里一阵酸涩。
苦心果,当真能让人忘记心爱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