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弟兄们都准备好,西贼还有三里!”李现收回视线,跨上身后战马,亲兵杨龙早已策马奔下山坡,六盘山余脉蜿蜒到此处,由东向西连绵七八座高山后地势陡然平坦,一条小道连接着张义堡与笼干城。
这就是一直隐蔽在六盘山中的延兴军,西贼开始围攻怀远城时,就已经探得消息,全军昼伏夜出偷偷运动到张义堡西南二十里处,笼络川与好水川之间。
此处为出山必经之路,延兴军全军早已结成大阵,离山口一里处堵死了向西的道路。
“盾阵!弩阵准备!西贼大部将至,我延兴军~~~”李现在中军连发军令,吼到此处高举长剑,整个军阵立时爆发出三声巨大的呼应:
“万胜!万胜!万胜!”
身边令旗挥舞,前方的长枪阵立刻活动起来,三层盾阵迅速完成,盾墙与地面呈七十度斜坡,密密麻麻的长枪弹出,犹如平地立起一道铁墙!
身后四百刀斧手拄长刀列成横阵,只待盾阵挡住敌骑冲锋后就向前突击,由张义指挥。
李现与自己的亲兵队立于刀斧手之后,身后分左右各两个七百人的弩阵,由石鑫指挥。
随军辎重大车一辆接一辆,将军阵左右围了个密不透风。
随着三声“虎!虎!虎!”齐喝后,大阵结成,只待敌军到来,将士们肾上腺素急速分泌,此战敌军退无可退,必将决死冲击,而延兴军上下,怀着对自己主将无与伦比的忠诚与信心,誓要将西贼全灭于此,成就无上荣耀!
“首领!前方谷口外一里处有宋军埋伏!”
“什么!?”
西夏人统领拉过身边一个将领:“你去后面带两千骑顶住!”
说完匆匆向前加速,好水川埋伏了己方八万大军,这路上哪里来的宋军埋伏?一丝阴霾笼罩上了心头,此时前阵已经缓缓停下,自己的骑兵正在向两翼展开,前方一里不到一块黑色的方阵如一头无声的巨兽,静静趴着。
西夏统领也在纳闷,怎么自己屁股被人摸了都不知道,明明这几天探马都将怀远、张义堡、笼干城周边盯得跟一张网似的,照理说几千人的调动怎么可能瞒得过探马。
远远望去,宋军阵中一杆巨大的军旗迎着山风飘扬,上面写着“延兴”二字,延兴军?这是哪里来的边军?莫非是韩琦老儿带来的开封府禁军?
各种念头如潮水般涌上西夏将领的心头,太操蛋了,那之前从这里走的上万人怎么没见发现埋伏的消息,偏偏轮到自己就半路遭劫,我可是佯攻诱敌的,看这样子得硬冲才能脱身,得死多少人!
自己五千大军,在张义堡下已经损失了四百余骑,如今前有狼后有虎的,最后能有多少人活下来可不好说,人死光了自己的部落怎么办,又要被皇帝给吞了……
战场,岂容犹豫不决!李现可没有对面西夏人那么多弯弯绕,他的想法很简单,砍了西夏人的首级,为自己和自己的部下博取军功!都这么长时间了,对面还不进攻,不会被吓傻了吧?
“西贼这是在干吗?难道在商量跪地投降?”李现心头闪过一丝嘲讽:“哼,当断不断,西夏人,劣等军队!”
感受到四周对自己投来的热切,李现心中豪情万丈,既然西贼不敢来,那我们就先动手吧,猛吸一口干冷的空气,鼓足力气呐喊道:
“开始作战,延兴军万胜!”
“万胜!”数千人齐声附和,声震四野,西夏首领猛然被军号声惊醒,不好!犯了战场大忌!
只见对面宋军阵中令旗不断,已经抢在前面要动手了……“咦?这里离宋军最起码也有四百余步,他们全是步兵,这是要冲杀过来吗?”
想到这里哑然失笑,对自己身边说了后,身边的西夏人也是觉得不可思议,步兵对着骑兵冲锋,而且人数还差不多,对面宋将脑子被门挤了吧……
“宋军军阵移动时,必定会露出破绽,届时我军冲锋,定能一击破敌!”宋夏战争初期,西夏人马弓力弱,很难击破宋军的步人甲,更何况对面还配了盾牌,更是没得打了,西夏统领很识趣的没提骑射的事儿。
但是宋军缺少骑兵,就算有骑兵也是劣等战马,良马俊马急缺,所以无法装备重骑兵,只要破开宋军军阵,步卒和弩军就是我大夏勇士的首级军功。
想到这里,西夏统领吼道:“准备冲锋,锋矢阵!”
全军结阵在周边游走,一旦发现破绽一击破敌,驱散宋军溃逃,既能完成诱敌任务,还能顺点军功,很好!
……
“弩阵!”身边传令兵对着远处石鑫挥舞着令旗,转眼间后阵传来石鑫声嘶力竭的吼声。
“右阵不动,左阵听令!”
“哗哗哗……”左阵七百弩军用脚踩住脚踏,用力将弓弦拉入机扩之后,然后从胯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根弩箭,嵌入轨道中,双手将神臂弩平举,等待阵中的响箭信号,整套动作只用了三息!
“敌军四百五十步,一发~~~射!”
“瞿~~~”一发响箭带着尖锐的呼哨声从阵中腾空而起,如一道闪电,眨眼间飞过了四百余步,扎在了一名西夏骑兵的马匹背上,入肉不深,可马匹依然吃痛又蹦又跳的将背上的骑手甩了下来……
身边西夏人都是睁大了眼睛,满脸震惊,这是什么怎么能射这么远?!
“哈,射中了!”李现坐在马上看得清楚:“掠川神勇,哈哈哈,一里射中敌骑!”
话音未落,只听左后方“嗡…”的一声,头顶一暗一明,七百多支弩箭紧随响箭之后,向对面敌军阵中飞去,如空中一片乌云,带着死亡和恐惧在两息后扎在了西夏人军阵中,人仰马翻!
“首领!后阵宋军攻打甚急,快要顶不住了!”
奶奶的,太欺负人了,看着前面狼藉一片,西夏统领知道不能等了,必须冲过去,否则宋军逼过来,自己就只能被堵在山谷里面被包饺子,都是一死,冲出去还有希望!
西夏此时建国未久,民心士气旺盛,再加上平头哥本身悍勇好斗,首领稍作动员,各个都咬牙切齿,统领一声令下后,两千余骑兵如决堤的洪水向延兴军滚滚扑来。
石鑫在后阵听到李现的夸奖,嘴上微微一笑,接着下令:“四百五十步,十发连射!”
顿时整个左阵“嗡……嗡……”声不断,连续的箭雨遮天蔽日,将开始冲锋的西夏军阵洗了一遍又一遍,就算距离过远导致箭阵散布过大,仍然造成了可观的伤亡。
西夏骑兵开始冲锋时已经列好了锋矢阵,整个军阵犹如锋利的箭头,身边号角声连连,伴随着“杀光宋人!”的军号声,马步越来越快,就在士气最高涨之时,延兴军的箭阵到了。
天空中猛的一暗,身边就只剩下“噗噗”的箭支入肉声,战马受惊的嘶鸣声,和受伤战友的惨叫声,阵中一片人仰马翻,每一轮齐射至少都能带走三十多条人命,十阵箭雨后,阵列都稀松了许多,伤亡接近一成。
没天理啊,对面宋军这是什么弩,怎么这么远也有杀伤力,闻所未闻,这才冲了一百多步,还有接近三百步才能冲到宋军阵前,至少还得享受个十几轮远程打击,找这么打下去,自己这两千多骑兵怕是不保。
“加速,给老子冲,冲上去”西夏统领心惊胆裂,只是不停催促骑阵加速,他看得真切,前方宋军人数不多,自己的左翼尚有大块空地可供大军通过,心思一动指着身边一个将领道:
“你带着一半人冲击宋军大阵,我带一半人从侧翼迂回!”
“什么?!……”这个将领将统领的所有女性家属都在心中问候了一遍,要逃命还让自己做炮灰,可上官之命不得不听,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命来。
“你安心去,若有意外,全家可迁去兴庆府,赐宅院赏万贯!”统领向他喊道。
没法了,将领只得点点头,下定决心后马速越来越快带头向前冲去,统领心中也是无奈,可此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带着一半骑兵渐渐偏离大阵。
“二百八十步!五发连射!”又是一支响箭准确的落在了西夏骑兵的前阵中,五阵箭雨转瞬即至,随着距离接近,箭阵的准头也越来越高,又是倒下了两百多骑兵,倒地的骑兵又成了路障,跟在后面的躲避不及,马失前蹄被绊倒的西夏人也越来越多,此时已经看不出刚开始严谨的锋矢阵了,被洗的七零八落的骑兵军阵依然依着惯性在接近。
“掠川兄,太残忍了,哈哈哈!”李现冲身后石鑫打趣道。
“大人说得一点也没错!”石鑫朗声道:“末将觉得,还不够残忍,我们应该再来一次!”
“敌军一百步,三发连射,放!”
又是三阵箭雨,冲阵的骑兵只剩下一半不到,不少冲锋的骑兵身上还挂着一些没有破甲的剪支,可幸存的骑兵依然还闷头继续冲锋,平头哥的悍勇可见一斑,怪不得连辽人在日后都被打得满地找牙。
尘土飞扬中,约有近千骑兵从大阵中分开向延兴军右翼的空档直插而来,李现见之连忙指着右翼对石鑫喊道:“掠川,右翼!”
石鑫眯眼一看,心中冷哼:“右阵准备,东南偏东,二百步,十发连射!”
西夏统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延兴军如此沉得住气,还保留着一半弩军做预备队,此时又遭受侧射火力突袭,转眼间死伤一片,射来的弩箭仿佛无穷无尽,在第二轮箭雨洗刷过后,统领的右脑、右臂、大腿插满了剪支,仿佛一只刺猬跌落马下,失去了指挥的西夏骑兵哪里敢回头,只是闷头疯狂打马狂奔,最终迂回右翼的骑兵只剩十余骑逃脱了神臂弩的射程。
盾阵前方。
终于,经历了十余轮箭雨洗礼后剩下的数百西夏骑兵冲进了弩弓的死角,统兵将领早已落得和他首领一样的下场,一路上身边同袍的不断死亡,让这些骑兵心中早已忘记了对战死的恐惧,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报仇!
宋军中阵就在眼前,密不透风的盾墙中,探出一根根闪着寒光的长枪,没有害怕死亡的西夏勇士,既然结局已定,那就用鲜血和武勇让这些懦弱的南人感受大夏国勇士的怒吼吧!
轰轰隆隆的马蹄声中,残存的西夏骑兵平举着手中的长矛,伴随着决绝的呐喊,冲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