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112|9.10(1 / 1)

潘小园迷迷瞪瞪的不知过了多久,最终还是折腾得发了点烧,全身散了架似的,幻觉里似乎又回到了阳谷县卖炊饼,下一刻又是黑风口的滂沱大雨,再过不久,却又遨游到了东海之滨,形貌清奇的老前辈,传授给她一身绝世武功,把她练得心火烧灼,死去活来还记得有人小口小口的喂她水喝。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家小屋里,睁眼是自家天花板,手一抓,自己惯常的被褥,好好的盖在身上。

口里干得很,一回忆,往事历历在目。最后一段记忆,自己让史文恭的船桨隔水误伤,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免得她溺水。

屋里烧着个火盆,暖得一塌糊涂。她身上却是冰冰凉。一撑床铺,不声不响坐起来,才觉得体温一下子回了来。手有点发软,碰掉了床头的一团手巾。听见旁边贞姐一声惊叫,大约是被她吓着了。

抓过来一问,才发现自己忽睡忽醒,已经熬了整整十天。身上好像被擦洗过,松松垮垮的披着件绣花棉袍子,纹路有些僵硬,像是刚换上去的。

再看贞姐,小姑娘衣着有点邋遢,上灰下棕,腰带系了个白的,一身不合年龄的老气横秋。一说话,眼睛眨巴眨巴就开始掉泪:“我以为你要一直睡过去呢”

小姑娘大约还没经历过这么大事儿。潘小园心里面也后怕,想想也差点掉泪。后心还隐隐作痛,喉咙口似乎还隐约卡着两根手指头。

她定定神,“麻烦你去给我拿”

话说一半,贞姐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腾的跳起身,小兔子似的,一溜烟跑出去了,边跑边叫:“我去叫人”

潘小园叹口气,自己穿鞋下床。躺得太久,整个腿脚都软弱无力,膝盖一弯,没站起来。

这算不算领略到了江湖中人的“兵家常事”寨子里的大哥们久经战阵,经常有被抬回来、扛回来、拖回来,然后卧床十天半月不醒的。眼下她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终于用这种另类的方式“豪迈”了一回。

这么想着,有点想笑,又有点悲从中来。

随后几声急促的脚步。手臂一轻,让人托着站了起来,抬头看,武松眉头紧蹇,眼中紧张混着关切,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嘴唇抿着,不出声。

贞姐扑棱棱又跑回来,叫声“武二叔”。还要说什么,武松一瞥她,淡淡道:“出去。”

小姑娘一愣,那神情跟接了圣旨似的,乖乖退出去了。

武松这才跟潘小园说了第一句话,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你这丫头还真听话。”

潘小园不给他面子:“那是人家怕你。”

话没说完,身子一晃,重重掉进他怀里,脸贴在他胸膛,呼吸中灌进温暖的热气。

她全身没力气,也懒得挣,也就静静的任凭他抱着。他却也没乱动,两条有力的手臂环着她的,没收紧,只是轻轻圈着,一只手覆在她后背。

她的头发还没挽起来,松松散散铺在肩上,这阵子没经风沙,倒是养得乌亮亮,春日里的嫩草似的,柔柔的落在那宽广的胸前,缠住一只粗糙的手指,慢慢的一下一下,给她拢得服帖了。

这让她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本来被史文恭劫持的那半夜,周围都是一群大男人亡命徒,刀枪剑棍齐齐亮相,南腔北调的死亡威胁不绝于耳,她自己也深受感染,觉得愤怒、刺激、冒险、惊慌,任何一样情绪都多于恐惧。直到现在,才生出那么点儿该有的柔弱,鼻子泛起酸,突然就忍不住,泪水涌出来,顺着那细细长长的睫毛,无声无息地渡到他衣襟上,化开,濡湿成暗暗的一小团。

武松呼吸一滞,全身不敢动,只隔一层布料,清清楚楚感觉到那布料底下的滑腻肌肤,在他手底下压抑着微微颤。她就连流泪都是安安静静的,仿佛生怕给他添一点点愧疚。

但他却因此反而愧疚了,只知道轻轻拍她后背,无措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该问什么,磕磕绊绊的一句:“还还还痛么”

潘小园用力抽泣两声,棉絮般软软的声音,拱着他胸膛:“痛痛”

武松一惊。难不成还是伤得比他想的严重

却听她说:“痛快嘻嘻”侧过脸蛋,泪痕还没干,就给了他一个弯弯的笑,“痛快”

他心里一宽,也不由得跟她笑两声,下巴抵在她头:“她们厨房研究做饭去了。”

倒也是她俩该做的事儿。不过这回答明显避重就轻嘛。

潘小园其实非常怀疑,自己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到底有没有做什么。换成她那些小说里的俗套,眼下自己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仗着自己的病号特权,微微鼓口气,不客气地看他。

武松也知了她八分意思,脸别过去,懒得解释。他自己也渴了,见她方才那茶剩了半盏,拿过来,大摇大摆灌下去。

潘小园认输。小说毕竟是小说。在武松面前,她完全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方才就连那一下子搂她,也是陪着小心,不该碰的地方一律没碰,好像生怕被当成乘人之危的伪君子。

她从床栏上取件披风披上,偷偷瞧他一眼,不知怎的,总觉得他的神色里藏着点悒郁。

又想起什么,开口问:“所以,岳飞呢”

武松一怔,终于流露出点不满的神色。怎么上来先问他

潘小园也有些讪讪的,笑道:“不是看你好好的嘛。”

不过武松不计较,跟她说:“养了两天伤,没大碍。他军中纪律严,假期少,我就让他回去了。他说让你保重,以后别太逞能。”

潘小园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笑道:“这就好。”心里头却嘀咕,这最后一句话不一定是岳飞说的。

又问:“信呢”

武松神态轻松:“好好的,不用担心。”

“贼道人呢我说的是包道乙。”

她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但没办法,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落下的太多。

武松脸色暗了暗,简略地答道:“当时晁天王见他不爽利,也没让他留多久,说曾头市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天王他要亲自去看。”

潘小园点点头,心里想的跟他一样:包道乙最终还是有所保留,见了变故,便没有把他所知的悉数告诉晁盖。说到底,还是不太放心梁山的办事手段。

想当日她的小院何等热闹,最终还是大家各奔东西。被共同利益绑定出来的群体,最终经不起什么考验,稍微一有不妙的征兆,免不得树倒猢狲散,各自奔前程。

她手上用了用力,身子坐直,正色道:“那天史文恭跟我说的话,还没来得及告诉晁盖大哥。你能不能帮我去求个见面”

武松长久没答她话,欲言又止好几次,才低下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怕是一时间见不到了。”

寥寥几个字,每个字都投射出一个极大的阴影,蛛网似的,裹挟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越收越紧,直至令人窒息。

潘小园猛然抬头,几乎是逼问的口气:“怎么讲”

武松不瞒事,实话实说,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小火上煎着的滚药。

“史文恭脱身之后,晁大哥气不过,要退还那两万贯不义之财,并且坚持带人去打曾头市,挖出那个不可告人的榫头来,谁劝也不听,当天就出发了。昨天,让林教头抢送回来,说是中了他们暗算。人已经不行了。”

潘小园不由自主伸手捂住嘴,心里觉得自己在尖叫,发出的却只有微微的哽咽声。

难怪外面寂静一片,平日的醉汉喧哗一概听不到。难怪武松一来,眼圈微微发红,眼中是遮不住的疲惫。难怪他身上少有的没一点鲜艳颜色,腰带是素白的,跟贞姐一样。

死神不休假。这世上也许真有生死簿一类的东西。晁盖这个老大当得越来越力不从心,他太需要一次“亲自行动”,挽回自己的威望,甚至搭上性命,也要勇往直前。

晁盖跟她打交道不多,她也知道他对自己不太重视,但奇怪的,却从来没因此而怨恨他过。老大哥凭借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梁山所有人。

他从石秀手底下救过她。他还派师傅去教她武艺呢。

她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暗算他的人”

武松微微眯眼,拳头攥起来,声音冷冷的。

“史文恭。”顿了顿,怕她不太明白似的,又解释道:“他回到曾头市,就开始严阵以待了。这人武功很高,晁大哥毕竟有些年纪了。”

潘小园咬着嘴唇,点点头。这回史文恭彻底作死了自己的退路。

原著里,似乎终于被梁山好汉捉住,剖腹剜心,给晁盖报了仇。这个结局,现在想来,一点也没有解气的感觉。

“所以现在怎么办”

“山上有点乱,又刚打了败仗,很多事务都搁下了。宋大哥暂摄寨主之位。晁大哥遗嘱,捉得史文恭的,便是下任寨主。”

意料之中。她看看武松那认真而凝重的面容,心里突然闪过一片阴影。

但凡熟悉水浒剧情的人,在晁盖之死这件事上,都会或多或少地产生一些阴谋论。晁宋两人的分歧已经慢慢由暗到明,按理说,宋江是二把手,继承寨主之位顺理成章。可晁盖却吩咐什么,捉住杀了他凶手的才是下任寨主。若非临终神志不清,那就是摆明了不想让武力值低微的宋江有任何上位机会。

因此,甚至有人怀疑什么“宋江弑晁盖”。这些论调,潘小园向来半信半疑。及至见到这个真实世界中的宋江,虽然一如既往的腹黑狡猾和稀泥,但人品上已经获得了她的八分信任。

眼下宋江的确成了一把手,但整个梁山元气大伤,他并没有从这个位置上获得任何好处。她不认为眼下这个被武松叫大哥的人物,会做出这种风险和回报不对等的事情来。

再者,史文恭眼下是梁山公敌,若宋江选择和此人狼狈为奸,非但变数巨大,史文恭被他卸磨杀驴,难道不会把这事抖落出来

想来想去,似乎的确是晁天王气数已尽,史文恭自掘坟墓。

见武松也在沉思,她小心追问一句:“晁大哥真是这么说的他看得清楚”

武松只道她是在关注史文恭的所作所为,点点头。

“晁大哥亲口说的,很多人都听见了。梁山已撒下江湖帖,要了史文恭人头,待得晁大哥百日之后,全力报仇。”

潘小园如今也明白不少江湖黑话。这里的“要史文恭人头”,意思便是这人是被梁山锁定的仇敌,其余黑道兄弟,但凡买梁山的面子,就别手快取他的命当然更不能做朋友。这人留着梁山来杀。史文恭算是彻底被江湖孤立,一旦再出曾头市,就定然活路渺茫。

也算是他自己作死。一点也不同情。

她没什么可说的了。跟武松默默无言片刻,又想起什么,提醒他:“待会定然有很多人来问我话。你别在我房里多耽,让人瞧见。”

武松于是站起来,往外走,没两步,又微微瞥了她一眼,依然是绷着脸,但藏不住那么一丝孤寂的笑意。

“怕什么。当日你晕倒在外面,是我一路送回来的,全山人都瞧见了。”

潘小园蓦地脸一烫,攥紧了手上被子一角,不敢看他,磨蹭好久,幽幽地问:“是用扛的么”

“不是,”一本正经的语气,“是找的车儿。”

她一口气噎住,“快走。”其实挺想说快滚。

武松没滚,外面莺声燕语的传来女人声,久违了的孙雪娥的大嗓门。

“姐姐,你说咱们寨子没了寨主,这可怎么办好啊会不会有官兵来打我们呜呜,你说咱们怎么就碰上这事儿了呢呜呜呜,他老人家走得不是时候,撇下我们满山孩儿们,以后怎么办是不是得赶紧收拾个细软包儿我男人说不用,但是、但是我怕啊你说包里带些什么好,哎,这阵子没攒下什么钱现在没了大哥,可不是更没活路了,呜呜”

说话带着真切十足的哭腔。按理说她跟晁盖只是金沙滩上打过一次照面,没什么交情;但这妹子没主见,见全山人都哭,她男人也哭,一副天要塌下来的势头,自己也免不得日夜慌乱,眼泪就停不住了。

孙二娘声音也是郁郁,但还透着刚强,在旁边劝了两句,两人一起叫门进来。

潘小园身上已经恢复了些力气,连忙起来,跟两人都道了谢。孙雪娥带来不少好吃的,细肚丝粥、葱油豆腐花、翡翠鸡蛋羹、香糖小果子。

潘小园昏睡这么多天,全靠贞姐给她灌粥,肚子里早空空如也,用鲁智深的话说,简直“淡出鸟来。”旁边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也就不管什么礼数,谢了一句,自己开吃。

好久没尝到孙妹子的手艺,这一下竟有些热泪盈眶。让她更惊讶的是,孙雪娥上山这么久,竟然还是一副小家子小妇人气,头上乱哄哄的戴着不少素色首饰,素衣服下面,也忍不住穿了些带颜色的内衬,谈吐间更是没沾一点土匪做派,一开口,仿佛就让人穿越回了争奇斗艳的大宅院。

潘小园想,大约也跟她男人周通把她藏着捂着,不让跟人多说话有关系。

武松和孙二娘讨论了几句江湖帖的事。孙雪娥则一个劲儿关心她,怎么竟敢掺和到如此危险的杂事儿来。

“你还敢插嘴说话你知不知道那些混江湖的大老爷们,都是吃女人肉的武都头我不是说你啊,不过我男人说的诶,你还敢往水里跳,你那么信得过水寨里的大哥们掉水里是什么感觉,我活了半辈子还没有过呢,从来不敢去水边儿话说你也真心大,也不怕跟那些大男人拉拉扯扯的那个姓张的有没有趁机占你便宜你不记得了没关系,就算有,也没人瞧见”

孙雪娥的聒噪,听一句觉得新鲜,听两句好玩,听三句就有点受不了。武松冷冷一句:“把你扔水里试试”

旁边没话了,委屈巴拉地看着潘小园吃东西。

这俩人还是不对付。潘小园心中默默叹口气,又想到西门庆。好容易有点线索,眼下梁山自己乱了,机灵些的小喽啰全被派去发江湖帖,时迁也定然再请不动,武松本人忙着维持七零八落的防务还来不及,这种私人恩怨,只能一搁再搁。

作者有话要说:以下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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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二娘忽然说:“妹子,你要是觉得好点儿了,就上聚义厅的议事堂,宋大哥有事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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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点点头,意料之中。当日史文恭跟她说的长篇大论,一直没来得及告诉晁盖,更别提宋江。但想来晁盖也是略知一二,又或者是从包道乙口中听到了些不一样的版本。眼下包道乙溜号,逝者已矣,再也无法跟他核对,因此只能找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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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完最后一口粥,活动活动手脚,目光坚定:“等我准备准备,马上就去。”

人工呼吸什么的太拿衣服了,武松说我有内功锅盖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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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盖这里的命运还是决定走原著了,毕竟很多后面的剧情都和这个相关不过曾头市应该是最后一个忠于原著的情节了,之后会越来越偏离:3」<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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