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果真是高墙明瓦,处处透着精致,是乡下青砖瓦房比不了的。不过,曾氏和锦华两人也都是见多识广的,并不以为异。
等到了屋里分宾主落座,曾氏便把从家里拿来的小包袱打了开来,“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也没多少值钱的东西,我也就是会点针线,所以做了几样荷包、香袋的,妹妹不嫌弃的话,平时就随便戴着玩玩吧。”
田夫人忙一叠声的笑,“不嫌,不嫌,姐姐这针线可真是好,枉我开着绣庄,像姐姐这般手艺的也没见过多少呢,姐姐可别太谦虚了!”
曾氏听了就笑,然后又指着当中一个硕大大红攒花的八宝绣球道,“这是送给小少爷的见面礼。”
田夫人拿过来细看,爱不释手,“姐姐绣的这样精致,怎么舍得让下孩子玩耍糟蹋,不如直接拿丝线挂在帐子中赏玩呢!”
锦华也笑着起身凑趣,指着包袱中的围脖、暖筒和护膝对田夫人言道,“我给母亲和父亲做东西的时候,也给姨母做了一整套,姨母试一试,合不合用?”
田夫人很是受用,果然依言,由锦华和静怡两人服侍着一一试过,连连点头道,“锦华手艺真是好,戴着大小合适,果然十分暖和。”看了一眼自家闺女,便又皱眉向着曾氏抱怨道,“锦华真是姐姐的贴心小棉袄,什么时候。。。”
在一旁的田静怡早就利索的接口道,“什么时候我们家静怡也能像你这么心灵手巧就好了!”说着还仿着田夫人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大家忍不住都笑起来,锦华笑着便去拧她的嘴,“你这促狭鬼!”
田夫人也无奈的摇头,“这个死丫头。”
田静怡抓住锦华作乱的两只手,一边转头朝着母亲不满道,“现在娘满心满眼里就只有锦华姐了,女儿被姐姐一比啊,女红比不上,厨艺比不上,贴心懂事比不上,知书达理比不上,温柔乖巧比不上。。。索性啊,我和锦华姐就换换吧,生得娘整天惦记着!”
众人跟着乐不可支。曾氏也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顺势把静怡揽过来搂在怀里,朝田夫人道,“不错不错,我如若得了你这样活泼可爱的女儿,我也愿意的很呢!”
众人正笑得开心,便有个媳妇子抱着个两三岁的男孩进来,生的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正是记在田夫人名下的田家唯一的男丁,名唤静生。
那孩子刚刚睡醒,一路睡眼惺忪的,还揉着眼睛,一进来便挣着身子向着田夫人叫道,“娘,娘!”田夫人一脸的恋爱,忙把孩子接了过来,又在脸上亲了好几口,那孩子便咯咯咯的笑起来。
曾氏便拿了那个绣球上前逗弄着孩子玩,那孩子倒不怕生,上去抱了那绣球便不撒手了。
两个母亲在一块那是谈不完的话题,句句不离孩子。
田静怡却听得很是无趣,气呼呼的瞪了那无知无觉的孩子一眼,拉着刘锦华同母亲告退要回自己屋说说悄悄话。
两人刚从上房出来,便看到一个妙龄少妇正在院门口哭求,有两个老嬷嬷挡在门口却不让她进来。
田静怡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李嬷嬷,我就是来给夫人请个安而已。”离得近了,刘锦华见那妇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体态微丰,长的颇为圆润,面貌很是普通,身上穿的很单薄,冻得瑟瑟发抖,脸上却泪珠点点,抓着那李嬷嬷的手就要跪下去。
李嬷嬷那人锦华是认得的,经常陪在田夫人身边,是田夫人的奶嬷嬷,最受田夫人的倚重。
李嬷嬷不堪其扰,“啪”的一声,用力把那少妇的手给打开,冷声道,“张姨娘不要为难老奴,夫人让姨娘在屋里好好将养身子,姨娘为何不听规劝,这大冷的天里故意穿成这样跑到这里来,是在告诉人说夫人在虐待于你么!”
说着厉声呵斥周遭的仆妇,“天寒地冻的,还不把姨娘送回屋去,万一被冻病了,夫人责怪下来,你们谁来担这个责!”
果然就有两个粗壮的婆子很快上来,把人拖着就走,那妇人还要哭喊,大概是被人捂了嘴巴,一路嘴里“呜呜呜”的远去了。
锦华陪田静怡站在那里远远看着,见她脸上神色非常纠结。
来路上却又飞快的跑来了一个婆子,看着形容十分狼狈,到了近前就不顾地面冷硬,“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当场,朝着李嬷嬷急声辨道,“李姐姐,小的因肚痛难忍,一时疏忽,没照料好张姨娘,还请嬷嬷责罚!”
那李嬷嬷冷着脸正要说话,田静怡拉着刘锦华已经到了近前,众人赶紧行礼。
田静怡看了地上跪着的那婆子一眼,对李嬷嬷言道,“李嬷嬷,既然事出有因,就不要再过多的责罚她了。”
地上那婆子赶紧磕头谢恩。刘锦华看那李嬷嬷面有难色,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没说,只躬身行了个礼点头应是。
田静怡一路引着她往后头走,心情却明显变差了,一路缄默不语。
刘锦华轻声问道,“妹妹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田静怡随手折了路边的一个枯枝,一边在手里使劲的甩着,一边苦恼道,“那个张姨娘,就是静生的亲娘。”停了半晌,又道,“我虽然讨厌她母子二人,但是,静生刚出生就被抱到了母亲身边,那张姨娘从此母子分离,坐月子的时候连一眼都没落着看孩子。嗯,看着。。。也着实可怜。。。”
田静怡心情不好,刘锦华也同样苦恼的看着她,忍不住道,“如果你可怜她,纵容她,到头来最终变得可怜的,就不是她,保不准就是你自己了!”
见田静怡抬头讶异的看着她,锦华直视着她道,“你凭良心讲,张姨娘有了孩子之后,姨母待她如何?”
田静怡几乎不假思索的道,“我母亲一向赏罚分明,待人宽和。张姨娘生了儿子之后更是被母亲当成了我家的大功臣,整日里吃穿不愁,待遇颇好呢。”
“那她今天为何穿着单薄,一副楚楚可怜之像,仿佛是田家慢待了她似的?”
“或许是出来的匆忙,才忘了穿戴好?!”静怡疑惑道。
真是天真纯朴的孩子!
刘锦华暗叹一声。像田夫人那样精明果决的母亲,怎么教养出这么单纯无害的女儿来的?也许是自小田夫人治家严明,静怡从来没有接触到像别家那样惨烈的妻妾争斗吧?
“那她为何不偏不倚的,偏偏挑了有人上门做客的时候出来闹事?”
“呃。。。或许是凑巧了?”
刘锦华简直想给她脑袋一锤子!
锦华本来还想再告诉她不可对下人一味心软,应该有奖有罚,如今见了静怡这幅样子,就再也说不出来了。还是慢慢的让这姑娘先把重点搞搞清楚再说吧!
“你是说她居心叵测?不会吧,张姨娘那人是府里的老人了,一向是老实肯干,从不耍奸磨滑的。虽然我不喜欢她,但也十分了解她的为人。”
此时,俩人已经脱了鞋窝在了田静怡闺房的榻上。说着话,田静怡居然一副公正严明的样子。
刘锦华很想吐她一口血!她总算知道田夫人为什么说起这个女儿总是一脸的宠爱,外加一脸的无奈了。
刘锦华憋着一口气,她就不信了,她前前后后加起来好几十岁的人了,竟然说服不了这么一个小姑娘!
“你想想看,如果静生打小一直养在张姨娘身边的话,他心里会向着谁?是向着他亲娘,还是会向着姨母和你?”
田静怡沉默了,低着头用手抠着手里暖炉上雕着的喜上眉梢图。
“如果他长大了,那时候姨母和姨丈上了年纪,已经无力再掌控这个家了,你也已经远嫁,而他心里却只想着他亲娘,你猜猜,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姨母的日子可能会过的怎么样?”
刘锦华嘴里平淡无波的说着,眼睛却酸涩起来,不由得把头转向了窗外,拼命压制住涌上来的泪意。
会变成什么样?这个自己当然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幸亏田静怡也正低头想事,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