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锦华,目光明亮,声音清脆,慷慨激昂。[~]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竟然完全复制了刚才大爷刘继祖的表情和语气,那就是一派大义凛然,完全一副我不牺牲谁牺牲的架势!
就你会打感情牌么,我也会啊,可不能让自个儿白白担了这“自私自私、不顾大局、挑起纷争”的罪名。
锦华这一番话,义正词严,却又话里有话。
我为什么提出分家啊?还是你们不爱护兄弟子孙,见死不救?现在这种情况下分家明摆着对大房有利,你穷装什么仁义道德啊你啊!
果然,再看祖父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抽,大伯刚才神采飞扬、大义凛然的脸孔也瞬间僵硬了下来。
“我相信,在座的叔叔伯伯、几位祖父,是会理解我这种顾全大局的想法的。”锦华说着又一脸恳切的看了在座的人一圈,再一次慨然说道,“而且,我更加相信,以我祖父和大伯的人品,以祖父和大伯对我爹、对我们姐弟两个的感情,分家的时候一定会做到公平合理、不偏不倚的!”
锦华发表完了她的一番“陈词”,便又退到了母亲身后去,曾氏却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握的紧紧的,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眼中晶莹闪烁,看来心情激动得很。闺女,好样的!
在座的几人不管怀着什么心思,听锦华讲的句句在理,果然都附和起来,频频点着头,“锦华说的不错。”
尤其是六爷爷感叹了一句。“锦华说的好啊,事急从权,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如今老二正病着。情况特殊,这时候分家倒也合情合理。锦华为这个家考虑的十分周全啊。”这下子算是彻底把刚才刘大爷明里暗里给锦华戴上的“挑动分家”的罪名给摘除了。[~]
刘继祖脸色白了又白,没想到这死丫头面对这么多人也不打怵。居然巧舌如簧,整个的把情势给翻转了过去!
大意了,实在是太大意了!
尽管这两年这死丫头上蹦下跳的,让他颇有些始料未及的感觉。但是,总的来说,他没把她放在眼里。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而已,整个家族还不就是爹和自己说了算么。连二弟都只有听着、没有说话的份儿,何况是她?!
想分家?好啊,正合我意!我这就把家分得干干脆脆,还让人挑不出明显的不是来!不过是召集了人来走走过场罢了,那些子人除了六叔那老杠子头。谁不站在我这边?!
可是,显然,眼前的状况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又见锦华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脸上神色不明的,他心里不由得便有些虚,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点头道,“刚才锦华说的很是”。
众人都等着他说话呢,刘继祖只好又看了他爹一眼。见他爹低垂着眼皮拉长着脸依然没做声,只好硬着头皮把分家的议题继续往下进行,“大家伙也都知道一般的规矩,那就是祖产是不分的,都有长房继承,我爹呢。以后自然也要跟着我们过活,由我们供养。所以,分家也只能分除了祖产之外的。”
见大家俱都沉默不言,锦华也没吱声,知道这话明面上无人驳得了,刘继祖这才又略略放下了心,继续往下说,“大家伙也知道,咱们家不过二百亩的土地而已,其中,有六十亩是祖产,下剩的一百四十亩咱们两房分,正好一房七十亩地。”
锦华知道他说的不尽不实,自家的田地就是到不了三百亩,也是差不了多少的,只可惜自己手里头并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只能任着他满嘴胡说,因不愿跟他做无用的撕扯,所以只抿着嘴不吭声。[~]
一旁坐着的曾氏垂着眼沉吟道,“七十亩地?少了点。”
刘继祖顿时作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弟妹慎言!七十亩还嫌少啊?!不少了,你可知道一般的普通农家有多少地?不过四五亩而已。七十多亩呢,这就已经算好的了,这也都是沾了祖祖辈辈的光了!”言下之意是嫌弃她不知足。
他咋咋呼呼的还要再说,锦华已经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大伯,七十亩便七十亩,关键是这六十五亩地是那个地段的,若都是良田的话自然尽够生活了。不知地契何在?”
刘继祖闻言也有些不耐烦,拍了拍身畔放着的黑漆匣子,不满的怒视她,“锦华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大伯我还会糊弄你不成?地契什么的自然都在这里了!”
锦华知道他在虚张声势,自然不肯让他糊弄了过去,便往前走了几步,寸步不让,“既然各位祖父、叔伯们本就是来做见证的,还请大伯拿了地契出来让大家看一看。”
刘继祖愣了一下,手却紧紧的摁在了匣子没有动。
他没想到锦华半路又出了幺蛾子,居然有胆量跟他当面锣、对面鼓的掰扯起来了,当着人的面脸上很有些出火,再看看周遭几个陪客并没有如他所料的站出来声援他,心里气的不行,突然便把手下的锦盒使劲一拍,仰天打了个哈哈,没好气的道,“我和你祖父都是这么大年纪了,作为长辈,你还怕我们诓你不成?呶,地契和房契都在这里了!等过会签完了契约便与你当场交割清楚,你现在急个什么?!”
谁知锦华并没有被他这一番作势给吓住,非但没有退缩,反倒又往前走了几步,笑道,“大伯这是什么意思?不事先验过地契,这还叫分家么?”完全是一派轻松泰然的样子,似乎完全当他是孩童般的胡闹似的。
刘继祖哑口无言,没了话讲。两个人一个坐,一个站,竟这样僵在了那里。
没想到这时,旁边一直沉默的老爷子忽然一怒而起,伸手抢过匣子,叽哩桄榔的把匣子打开,便把两张地契抓出来往锦华跟前一扔,破口大骂道,“你这死丫头,就是搅事精!全家都好好的,就是给你自己给搅和坏了!”
老爷子一向身体壮实,嗓门可是洪亮的很,底气很足,这一嗓子吼出来实在突然,在座的几位都愣住了。
老爷子年轻时脾气便暴躁,但上了年纪就开始修身养性,诸事不理,今天居然又发作起来了,众人惊讶之余少不得纷纷站起来劝解老爷子。
别人说的不过是场面话,唯独大伯和三伯却是字字诛心,“爹,您别和不懂事的小丫头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的了!”
三伯也翻着他那双眼白特别多的眼睛,撇嘴不屑道,“二伯,您别管那些不省心的了!只等继宗好了,我替您问问他去,为何让自己的闺女忤逆长辈,公然犯上!”
本来,这时候锦华若是直接跪下来哭闹一场效果肯定不错,但锦华听着这些整天在外头人五人六的大男人们,青天白日的居然颠倒黑白、公然偏袒,欺负自己和娘这弱质女流,只觉得胸中怒火腾腾的烧起来,便不愿意用了原先早就想好的“示弱”的法子,面上依然保持冷静,只冷冷的高声质问,“祖父为何这般生气?孙女请问您,分家的时候验看地契到底哪里不对?祖父一向德高望重,大伯也是饱读诗书,还请两位长辈教我!”
堂屋里霎时间又静了下来,老爷子本来就是想以势压人,让她不敢再说出“验看地契”之类的话,乖乖听了吩咐分了家马上滚蛋,但是,人家却丝毫不害怕,依然有理有据的跟他讲理,只气的手哆嗦起来,指着刘锦华正想再骂,六爷爷却摁住了他劝道,“二哥,孩子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想分家,那就直接分个清楚明白。”
说着一矮身从地上捡起那两张地契,却没递给锦华,而是递给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四爷爷,“四哥,你给看看。”
因为在场的几个证人都不识字,只有四爷爷勉强认得几个。
那四爷爷一脸的为难,无奈此时骑虎难下,只好勉强看了看,简简单单几十个字却看了足足好一阵的功夫,才抬起头说了三个字,“看完了。”
看了什么啊你啊?
刘锦华才不耐烦跟这些人虚与委蛇,冷不丁的疾步上前,一下子就把地契给抽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失声叫道,“祖父,这些地可都是后山的坡地啊!一年打不了多少粮食!在座的叔叔伯伯、祖父们可都是老庄稼把式了,大家来说说看,这十亩坡地的收成,也不过抵得上四五亩的好地。而且,这两块地一块三十亩,另一块三十五亩,一共就是六十五亩,还少着五亩呢。祖父是想让我们娘几个只靠着这些打不了多少粮食的坡地去喝西北风么?”
刘锦华上辈子对这些俗务不闻不问,这一世因一直惦记分家的事,早就把家里包括各处田产情况都摸了个清楚明白。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一时大为尴尬。这些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自然都知道镇子上各处田地的基本情况。老爷子和刘继祖脸上更是青红交加,变幻莫定,十分好看。
正僵持着,锦华却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大伯,这地契怕你是拿错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