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闻言看了他们一眼,忽然轻声一笑,淡淡道:“不敢劳烦婆婆,我可以自己走。”说着慢慢地扶着床栏站了起来,而后由于脱力恍惚地晃了一下,“走吧。”
几个婆子和丫鬟却是吃了一惊,六夫人以前可不是这个个性,按照以前,怕是又哭又闹地也要去找王爷,王妃就是怕她闹事,才故意派了四个婆子过来,以免让她冲到王爷那里坏了王爷的心情,难道是投湖自杀之后转性了?还是,又想刷什么花样?
几个粗使婆子警惕地盯着有些蹒跚地于清,看她一步一摇地走到他们身边,不紧不慢地开口:“婆婆,走吧。”
她不认得路,可不想叫人给看出来,如今这情势已经对她很不利了,再让人看出她是偷梁换柱换了个人,怕还不把她当妖精烧了。
几个丫头这才反应过来,哭的哭,求得求,抱腿的抱腿,一副生怕她受苦的样子。
于清没有说话,只是走之前淡淡地拿眼神瞄了一眼房内的几个丫头,唔,除了夏草还是一副呆呆傻傻要哭不哭的模样,其他几个都哭得声泪俱下如丧考妣啊……
关柴房而已,至于吗?
没有关进柴房之前,于清是这么想的。
然而,大概一个多小之后,于清就不行了,她快晕倒了,她怎么忘了,她可是才死里逃生的身子,全身湿漉漉的感冒着不说,从如今有些发疼的胃来看,怕是好久也没有进食了,天哪,她本以为今天已经天色讲晚,不过熬上一夜而已,如今看来,这是要饿死她的节奏啊……
拼命地将身子蜷缩到一团,于清避开窗户的位置,挤在布满灰烬和尘土的角落里,盯着门外影影倬倬的身影,使劲不让自己睡下去,不能睡,不能睡,这一睡,怕是就醒不来了……
然而,身子越来越冷,眼皮也越来越重,于清发着抖,不能睡,不能睡,外面的人怕是就等着自己倒下。
咬着牙,于清颤抖着双手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尖锐的金发簪,狠狠地扎在自己的曲池穴上。
痛,好痛,剧烈的疼痛瞬间让于清僵直了身子,而后全身都剧烈地痉挛起来,然而,咬着牙,嘴唇都咬出血,不能,不能,哪怕疼痛入骨,于清也不允许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咬着牙拔出发簪,于清脸色一片惨白,眼睛也似充了血,抖着手把发簪放到衣服里,又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条包扎好出血的伤口。
今夜,怕是个不眠之夜……
“吱呀”一声响,刺眼的阳光洒了进来,于清眯着眼睛无声地笑了,她,赢了。
几个一直站在外面猜测纳闷的婆子此时却被于清满身鲜血如同被什么咬过的模样吓了一跳,昨天夜里他们好几次都想进来看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让她走得神不知鬼不觉,哪里知道,每次他们开锁想要推门的时候,都会听到房内传出的六夫人虽然虚弱却十分清楚地声音,心里有鬼,他们一时也不敢进来,便一直熬到了天亮。
于清笑的灿烂而纯粹,昨晚虽说痛了些,但疼痛却让她成功熬到了天亮,而天亮之后,这些显眼的伤口却又迫使他们不敢轻易动手,她若是无声无息就那么死了也好解释,可是,如果,她带着一身明显的伤疤呢?
不论那个该天杀的王爷到底多不喜欢自己,怕也是不好交代吧……
“还不送我回去。”她赢了。
于清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虽是虚弱却依旧淡定地吩咐婆子背自己回去,如今,她可不怕他们耍什么手段,相反,他们应该怕自己忽然死了才是。
躺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于清笑了笑,闭上眼,淡然地昏了过去。
再醒来,情形果然如她所料好了许多,衣服已经换了干净的一套,身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处理过的模样,勾勾唇,于清忽然想笑,人生何其荒谬?她刚刚才目睹了丈夫和好友出轨的惨事,一醒来就要面对生死的抉择,如今更是要在这个陌生而残酷的世界活下来,她到底是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这辈子竟要受到如此对待?
然而,如此悲观的念头也只是一瞬,于清知道自己多想无益,此时搞清情况可是比什么都重要。
“夫人,喝药。”那丫头怕是被人吩咐了什么,十分用心地扶着于清坐了起来,然后端着药碗小心地一勺一勺地喂着。
于清默不作声地任由她喂着,没有毒,这点她还是可以辨别的,不过,这些目前都还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搞清目前的状况,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现在在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朝代,而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之前有婆子和丫头含含糊糊的说法,但于清也不过推了个大概,六夫人,自己怕是穿越成了一个不受待见还偏偏自以为是的妾室,而自己之前应该还得罪了王爷的正牌老婆王妃,然后受了罚还是什么的一时想不开投了湖然后香消玉殒之后自己钻了进来。
只是,还有呢?
于清喝完药,淡淡地开口道:“去让厨房烧点热水,我想洗个澡,顺便做点清淡的吃食,我饿了。”
“是,夫人。”
不把你支开,怎么好做事,我可记得,她才醒来没多久,那婆子就来了,除了你,院子里的四个丫头可都在自己房里呢……
“夏草,你进来。”
靠在软软的床榻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吓得都要哭得小丫头,于清叹了口气,她也不想欺负人,可是,她也不想死。
笑了笑,于清弯下腰,轻轻地抬起夏草的下巴,缓缓地轻柔地在她的耳边道:“想当大丫头吗?”
……
歇息了几日,于清恢复了不少,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吩咐过,还是怎么了,一连几日,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找她,或者说寻她麻烦,偌大的院子空寂的门可罗雀,几个丫头在她耳边抱怨了很久,说她以前怎样怎样,十分受王爷宠爱,风头盛时连王妃都比不过,然而于清对此却是十分满意的,不论以前怎样,现在的她需要静养,还需要一些私人的时间和空间准备一些她需要的东西。
至于以前受不受宠,那不是她,以后也不会是她,她并不在意,不过,有如今这么大一个带着小湖的院子,她着实十分满意。
炎炎夏日,丫头们也都在院子里的下人房间里休息,于清睡觉时不喜欢人伺候,此时便一个人躺在床上,因为有湖泊的缘故,开着风,习习的凉风透过窗棱刮了过来,吹在身上分为凉快。
于清懒懒地闭着眼睛,从夏草那里得来的消息来看,这身子以前的主子真是个任性大胆的性情,若是放在他们那个时代,或许还能博一句有个性之说,但放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男人刚开始估计还会有些新鲜感,久了,恐怕就不是那个味儿了,更何况,这丫头不过是个被王爷出征偶然救了的女子,还因为磕了脑袋,前尘往事尽忘,王爷因为她长得娇艳动人,赐了她娇娘的名谓,如此说来的话,这个娇娘,算是没有一丝丝的靠山,仅凭王爷一时的宠爱,就敢和户部侍郎的嫡女王妃争宠,于清暗自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说她勇敢呢还说她傻呢,对于一个位高权重、后院女人无数的男子,妄谈情爱,真是个痴儿……
可是,自己曾经,也何尝不是呢……
昏昏沉沉地,于清思绪慢慢散开,她现在,必须睡觉,之后,需要她充足的睡觉和精力。
……
天色愈发地黑了,除了掌灯守夜的几个下人房间还留着灯,小院里几乎都黑漆漆的,月亮不清不淡地挂着,伴着声声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愈发衬得黑夜的静谧。
“嘎吱”一声,于清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又去丫鬟的房间核实他们是否已经睡熟,又回到房间,取出一个头上挂着倒钩的长线。
呼,总算都睡了,于清慢悠悠从院内一棵高大的杨树上折下一根粗细恰当的枝桠,绑上她准备好的钓鱼线,然后,将绑上鱼饵的鱼线丢进湖泊里,将枝桠使劲插进一处较高的地方,开始钓鱼。
当然,她黑白颠倒的睡觉,自然不是为了钓鱼,窸窸窣窣地,她又开始收集柴火,然后拿出从夏草那里的得的火折子开始生火。
火愈发地旺了,于清不紧不慢地翻转着烤得两面金黄冒油的鲤鱼,她之前查看了一下,这湖里不知道是偷工减料还是什么的,明明是养锦鲤的,偏偏窜了不少可食用的鲤鱼,她本来就不喜欢这里做菜的口味,这两日吃得少,又要拿这食物做实验,于是干脆偷偷准备了钓鱼用的物事,晚上钓鱼。
盐巴、胡椒、香油、姜片、葱花,还有这个,于归从怀里掏出她早就特意配制好的粉末,小心地在上面抹了一层,然后,拿起来嗅了嗅。
“香吗?好吃吗?”
冷不丁地,一声清越而好奇的声音从暗处传来,于清心头一紧,抬首一看,竟发现刚刚还空无一人的院墙上,不知何时,忽然坐了位银袍墨发的男子,那男子眉如银勾,眼若星瞳,唇不笑而含情,如墨一般的青丝随着轻风无声无息地在风中舞动。此时不知是否真得被鱼的香味吸引,正单手托腮,轻轻地眨着那在夜色中也依旧流转若琥珀般的瞳孔,不疾不缓地勾唇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