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昭负手立在东城墙之上,俯视下方缓缓流动的护城河水,不由感慨韶华易逝。
整个城市都在为胜利后的盛典而喜悦,可是,他本人却颇有力尽心疲的感觉。此时,一道黑影,从城门边一闪而过,楚寒昭苦笑一声,也随后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我答应过你,去救李嗣业。他所受之伤,至阴至寒,现在他体内阴毒过盛,而我的内力却炽烈如火。李嗣业重伤之下,元气大伤,若我直接为他疗伤,恐怕至阴至阳冲突,气血逆流,他熬不过去。”祖绍神情很平静,但他知道,楚寒昭面临的,将是生与死的选择。
“前辈的意思是让我来充当……”楚寒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对,就由你来传导内力。只是……”祖绍有些迟疑,不知是否该告诉他。
“阴阳夹攻之下,恐怕我撑不住?”楚寒昭何等聪明,已经猜透了玄机。
“怕死吗?”这句话刚出口,祖绍就发现自己说了句废话。
楚寒昭苦笑:“你觉得呢?”
他的心里一阵苦涩。是的,有时候,真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自责中生活,更何况时时处处心都被困在坚不可破的樊篱中。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他承担的太重了。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
楚寒昭打断他:“开始吧。”
李嗣业虽然负了很严重的内伤,可作为一名军人,他依然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听到有声音,他披衣坐起来,静静等着不速之客。
楚寒昭推门进来,见李嗣业坐在那里,不由一愣。
李嗣业晃开火镰,点亮蜡烛,微微一笑:“楚先生,这么晚还没睡?”
楚寒昭没有说话,垂首走到李嗣业床前,猛然伸手把他点倒。李嗣业委顿倒下,楚寒昭道声得罪,将他用被子裹好,负在肩上,从窗口跃出。
此时,城门已经关上,守在城头的士兵只是感到眼前一花,恍恍惚惚看到两条黑影从城墙上闪过。其中一个似乎还背了个大包袱。他拉开弓,嗖的一箭射去,可是,那箭却远远落在后面。
“娘的。”那名士兵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禁为浪费了一支箭惋惜。
过了片刻,城外僻静处一个山洞。
楚寒昭三人盘膝坐在地上。李嗣业脸色铁青,楚寒昭双手紧紧贴在他的背上,祖绍绕着两人游走,不时用手掌或手指往楚寒昭身上输送真气。
楚寒昭在阴阳剧烈的冲突下,忍受着筋骨寸裂般的痛苦。
他的手刚贴上李嗣业的背,便开始承受阴寒的冲击。那是刺骨的冷,就如同从骨髓里冒出的寒气,迅速冻结了肌肤。他还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动,可每流动一寸,就如同从他的身体里生生劈出一条通道,令他痛不欲生。可是他不能停下,否则李嗣业性命堪忧。
这时候,他渴望祖绍的烈火之力能助他减缓这阴寒的痛苦。
可是当来自祖绍的火热内力占到上风,他身上的至寒之气便退避三舍,任由热气焚心。每次呼吸,他喷出来是火辣辣的气,烧得从口腔到肚腹撕裂般疼痛。吸进肺内的也再不是初春冰凉的空气,而是一团一团的火焰,毛孔流出来的汗珠顷刻间已被蒸发掉。他清楚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在不断被蒸发,不断萎缩和步向消亡。他唯一想到的是冰凉的水,而且他知道离他不远处就由一条河。此时,那条河成为了他最大的诱惑。可是他只能盘膝坐在那里,默默忍受着。
可是不旋踵寒气又不知从那裹钻出来,若如烈火被冰雪覆盖,脉搏转缓,血液也给冷得再次凝固起来。这时他想到的只有奔跑,以免血液结成冰霜,心中又开始热切期待火热的重临。
在极度的火热和冰寒的争持激荡后,他的灵魂似乎告别了以他身体作战场的冰霜与烈焰。他的心神完全被一幕一幕纷至沓来的往事占据,在云淡月明的地方飘荡,一切变成漫无目的。
可是他的灵台还保持着一分清明,这一丝清明使他更痛苦。他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幻象,他看到一双女子的眼睛,眸子漆黑如墨,眼中闪动着经营的光。那双眼好熟,曾不止一次出现在他年少时的梦里。但,他实在想不起那是谁的眼睛。虽然双眼令他想起苏紫月,但他清楚地知道不是,因为那双眼睛属于他的过去。
如此寒热交替无数次后,身体变得麻木不仁,没有任何感觉。
忽然,灵魂像从夜空忽然回归到身体,全身飘飘荡荡的。他知道,李嗣业的伤已经痊愈了。他的心再无一丝羁绊,他的身体如同风一样轻。他的意识还不清醒,只是感觉到自己在荒原上疾驰、纵跃,大地在飞快倒退,天上的星辰仿似铺天盖地的直压往头顶来。他开始感觉到,在无际的时空中,人生是短暂的,个人是渺小的。
一阵无可抗拒的劳累侵袭全身,他平静下来,纵声长啸,烈火和寒冰的气息在夜空中激荡。那啸声是通红的炽烈,又是砭骨的阴寒;推心置腹般光明正大,又充满残忍和冷酷;磐石一样沉稳坚劲,又如同清风一样洒然飘逸。
满城人都被这啸声惊醒。苏紫月听到这声音,眼前突然浮现出楚寒昭俊逸的面容。她觉得有些好笑,想不通这名幕僚和这声深不可测得啸声有什么联系。
第二天清晨,李嗣业从沉睡中醒来。那夜,他做了一个梦,梦到楚寒昭来为他疗伤,先是将他放在蒸笼里蒸,然后马上把他扔进冷水里浸,如此反复数次。
他活动一下筋骨,发现自己的内伤竟然真的痊愈了:如同附骨之蛆的阴寒已经不见踪迹,一股柔和的真气在体内流转。他仰天长笑,骂道:“楚先生,老李这次真服了你!把疗伤的进程安排得这么巧妙,正好不耽误今天大喝一场。”
此时,楚寒昭正站在校场的钟楼上,看莫拉屈丐扛起与他身材很不相称的陌刀,和跳荡营的将士一起操练。
一趟刀劈过,莫拉屈丐拭拭汗,抬起头,猛然看到自己的师傅。这天是西域少有的阴天,朝阳把东方的阴云染出一道灿烂的金边。可是,师傅的身上有一种更为柔和华贵的光泽,应该是古玉的颜色吧。与贯穿天际的金色相比,那光泽亦毫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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