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走到午后,江白才堪堪到了这岳阳山麓的外围。
临江城外的土路到这里已经消失,草木古树更加茂盛,一座高耸巍峨的山脉横在森林后,这不过只是岳阳山麓的一处,却已经看起来无比巨大,目光难以逾越其边界。
阴沉的天光到了这个时分,更是显得有些晦暗,面前是一片深林,里面似乎被无数高大的巨木遮蔽了光线,还没到晚上,却已经阴森一片的模样。
看了看四周,不能分清有什么小径能够通行。小猴缩在他的怀中,吱吱叫了两句,江白这才想起它来。
“你走吧,这山麓里面应该有你的家不是。”
江白把小猴从怀里掏出来,放在地上的一片草丛间,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道。
小白猴挠了挠脑袋,似乎不是很明白江白的意思,睁着眼睛茫然的看着他。
“回家吧,家里一定还有什么猴哥猴姐,猴爹猴娘在等你,你要好好孝顺他们啊。”
也不知道这小猴听不听得懂自己话,江白自顾自的说道,似乎又有些想起自己,心中不免唏嘘了一下。
江白拍了拍它的身子,往林中推去,手指了指前方的岳阳山麓,用眼神鼓励道。
小白猴身子蓦然一震,似乎是明白了江白的意思,口中吱吱的叫了几声,眼中流露出感激,学着人的模样给江白拱手作了一个揖。
眼前这人,似乎和它惯来看见的人类不同,买了自己之后,居然还愿意把自己放走?
江白看着小猴的伶俐模样,笑了笑,对着它摆摆手,并没有进入深林的意思,转身朝着另一处走去。
小白猴怔怔的站在草地上,看着那个少年从另一边的方向离开,直到看不见少年的身影之后,才转身朝着密林而去,爬上树间,消失不见。
…………
神意宗发布下的消息,收徒考验在岳阳山麓一处名叫‘挟风谷’的地方举行,而江白出城前带了份岳阳山麓大致的地图,到了山麓脚下之后,还要一路往西走才能到那处谷地。
按照地图上的介绍,挟风谷是在岳麓山脉中部,出了临江城后,几十里外的西边。据说其中常年带着一股阴风,呼啸不停的从谷口吹往深处,似乎是有什么巨大的妖魔在进出吸气般,颇为可怖,因而又有些人把这叫做‘邪风谷’。
江白沿着岳阳山麓的外侧走着,几十里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盘算着今夜先走到这挟风谷口,就地休息一下,也省得明日一大早起来奔波。
从午后到黄昏,天光慢慢的暗了下来,山风吹着阵阵杂草摇曳,拂过江白的小腿裤管,微痒。
他捡了根树枝点着草丛,这到挟风谷的路,已经不能称作是路。像是因为经年没有人涉足,茂盛的杂草枝叶覆盖了整个地面,看不清脚下的是实路还是凹陷,为了避免些意外,还是小心些为好。
林间树梢被风吹得微微摇动,远处天边掠过几只飞鸟,如箭般射进了树冠内,似乎是想着归巢,啼声阵阵。还有些猛兽的吼声也从森林的深处隐隐传出,仿佛是倦怠了一个白天,黑夜将至,也该出来好好的活动一番。
江白远远的听着这些鸟鸣兽吼,不知为何,不仅没有什么害怕的意思,反而被这声音勾起了一丝心伤。
天色将晚,该回家的都回家了,鸟儿归巢,兽归山林,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在这山麓间走着么?姐姐又在做什么?饭桌上少了自己的一双碗筷,想来洗的时候也应该轻松了些?
或者说,姐姐像自己一样,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呢?
江白出神的想着,蓦然清醒过来,用力的打了自己脑袋一下,刚刚离开家门还不到一天,就想七想八的,怎就忒的这般没出息?
只是,自己现在真的很想家啊。
荒山野岭,夜色将至,山风古树,鸟兽猿啼,一个少年这般在山下缓缓走着,拄着一根枯枝,背着小小行囊,要走向一个自己都不知怎样的远方。
“怎么一路上都没看见人?“
江白低头咕哝了一句,想起这些日子里临江城多出的那么多少年少女,他们都不是来神意宗拜师修行的么?如果是的话,怎么都不见他们来?
江白又有些后悔这么早就把小猴放走了,若是带着一起到挟风谷,多少还能有个伴,一个人走在这巨大的岳阳山麓下面,怕是不怎么怕,就是有些孤单。
天地苍茫,一个人,当真是很孤独啊。
蓦地,江白听见前方的草丛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藏在里面,让他一时驻足,不敢再往前,只是远远的伸头张望着。
浓密的草丛摇晃不停,今年的春雨颇为充沛,这山麓下的杂草长势也是喜人,越往深处走,便越是高大茂盛,有几处甚至没过了江白的腰间。
这满地的杂草,也就变成了山麓里最好的屏障,遮蔽了江白的视线,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前面。
江白咽了口唾沫,轻轻往前,用手中枯枝往草间戳了戳,想要先探探这里面究竟有着什么。
只是着一戳,似乎是碰到了一个坚硬无比的物什。
江白还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有着什么,却见草丛从两边分开,一个巨大的野猪脑袋露出,朝着他冲来。
“啊!“
江白大叫一声,被这突然出现的野猪吓了一跳,扭头便跑,朝着来时路狂奔。
一头足足有他大半个身子高的野猪在其后紧追不舍,两根露在外面的獠牙流着涎水,似乎因为吃食过于驳杂,而显得牙色有些暗黄。
这么大的一头野猪,恐怕一个成年人也不是对手,更不用说江白这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了,因而除了逃跑,他竟是再也生不出其他念头。
被这硕大的野猪追了十几步,江白却是蓦地停了下来,不是因为跑不动了,而是在前面不远处的草丛也摇晃了下,也跳出了头差不多大小的野猪。
江白愕然,回头看向背后的野猪,前后都有追兵,那就只能往两边跑了。
左手边是岳阳山麓,有着一片阴森至极的深林,其内一片阴暗。而右侧则是广阔杂草地,一览无遗。
虽然这个时候,奔向森林是最容易摆脱野猪的办法,但江白脑中却是蓦地想起了临江城里那些从小听到大的妖兽故事,看向岳阳山麓的眼中多了几分惧色,一个咬牙,朝着右边奔去。
只是还未等他跑上几步,却又是一只野猪跳了出来,凶相毕露,又把江白逼了回去。
“三头野猪……“江白慢慢退却,脸上苦笑着轻声道,这一只野猪自己都对付不了,更不用说三只,难道今天自己就得死在这里,给这三头畜生喂饱肚子?
手上只有一根用来探路的枯枝,江白紧紧握着,朝着身后退去,仔细的防备着三面的野猪,腿肚子却是有些打颤。
三只野猪,都有着江白大半高,魁梧硕大,缓步逼来。口中哼哧哼哧的叫着,獠牙在山风间吐露着寒光,狭长的眼中有着凶光和垂涎,似乎这少年是一道绝佳的晚餐。
江白心生惧意,看着这三只野猪,身子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蓦地一个转身,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那座深林!
林里可能有什么吃人的妖兽,但自己不一定碰得到,但要是继续待在外面,却是一定会被这三头野猪吃了!
很简单的道理,江白想清楚后,便冲进了这密林间,毕竟这是眼下唯一的一条生路了,已经由不得他再去多想和选择。
枯枝和落叶铺在林间地下,似乎淤积了多年,一脚踩上,便软塌塌的陷了下去,发出一股陈年的腐臭味,极为刺鼻,江白却无心理会这些,只管着夺路而逃。
三只野猪在后面紧跟着奔进密林,怒吼着咆哮,似乎是不满眼前这猎物突然逃了,让自己又得多费一番手脚。
两旁的灌木横生出许多尖锐的木刺和枝桠,随着江白一路夺命狂奔而划破他的衣裳,甚至有些地方还带出了几道血口,但身后紧追不舍的野猪让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来体会这些痛感,绷着神经,只顾着逃跑。
若要论起速度,江白定然是比不上这经年生活在山林间的野猪,但他胜便胜在头脑灵活,每每快要被身后野猪追上之时,江白便险险的来了个急转弯,这几只野猪一下子刹不住,被惯性带出老远,反应回来,又是几声恼怒的咆哮,继续追来。
只不过这种方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江白的速度比起这些野猪来相差太多了,用不了多久就又被追上,而且他身上的体力也是所剩不多,肺里有些刺痛,呼吸粗重,坚持不了多久了。
一个追,一个逃,一人数野猪就这般逐渐跑进了密林深处。
眼前陡然出现一株枝桠颇多的古树,江白顾不得其他,快步跑到树底,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坐在高处,喘息着看向树底追来的三只野猪。
“吭哧吭哧……“
这几头野猪似乎十分气恼,围着这古树不停的咆哮,用脑袋撞着树身,想要把江白从树上震落。
只是这古树似乎已经有着几百年的年头了,有着几人合抱的粗壮树干,又怎么是这几只野猪能够轻易撞的倒的?
江白紧紧的抱着树上枝桠,紧张的看向树下不停撞击着的野猪,咽了咽口水。
这三头野猪连着撞了一盏茶的时间,摇摇晃晃的停下来,脚步虚浮,似乎是因为连番撞击而有些头晕。
古树巍然不动,山间清风阵阵,这三头野猪恼怒的对着树上江白一阵龇牙咧嘴,最终还是不甘的离开。
江白看着这些野猪远去,消失在灌木中,忽的一下子瘫坐下来,靠在树干上,汗水如浆般流下,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模样。
“得……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