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娘子的事到底还是对苏霑造成了影响,毕竟是自己的亲爹,上课的时候不免有些心神不宁。
最后连李晟都知道了,问了他怎么回事。
苏霑如此好面子的人,怎么能说得出口?他羞于启齿,李晟却是笑道:“你不如说说看,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苏霑想了想,还是把田娘子的事说了出来。
李晟听的津津有味,他父母早逝,身份有尴尬,真的还不知道后院里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你是说,七小姐说她来解决?”李晟别有深意地问道。
苏霑没在意,他点了点头,有些叹息地说道:“有时候想想自己也是挺没用的,阿晚是我妹妹,又是一个弱女子,我做哥哥的不能保护她,还要她来为我分忧,虽然她不说,可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的身子,不愿让我操心。”
弱女子?李晟挑了挑眉头,觉得苏霑对他妹妹可能有什么误会。
“她为你着想的心,就和你想保护她一样,毕竟你们都是亲兄妹。”李晟温和地说道。
苏霑点了点头,突然想到李晟也有个妹妹,只是一直没见到……
李晟又道:“不过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忙,你就尽管开口,我虽然没有能干的妹妹,不过我有表弟,君延如今还在京城,正闲的发慌,”顿了顿,他又道:“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你想要守护家人的心。”
苏霑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他点了点头:“那就有劳殿下了。”
苏霑自然,以顾君延的身份当然不可能是真的闲,这只不过是李晟让他放心的说辞罢了,这样一来,苏霑对李晟又感激了两分,两人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苏霑回去跟苏云来说了李晟的话,不过他没提顾君延,只说李晟看他烦恼愿意帮忙,苏云来没有多想,因为她还真的有一件事需要让李晟帮忙。
田娘子进了苏府,而且还是苏老太太发话允了她进门的,还说了不能委屈了她,所以五太太单独给她打扫出了一个院子安置她。
只是即使如此,以她的出身进了府里,没钱没势的,下人们惯会看人下菜碟的,院子里的枯叶堆在地上,没人打扫,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闲话。
“哎,你说,那位肚子里的孩子能是我们二老爷的?我不信。”
“就是,二老爷多正派的一个人啊,你还记得前几年有个叫云珠的丫鬟,还是老太太身边的呢,想要进了二老爷的房,半夜去给二老爷送汤,穿的那个不检点的哟,结果最后还不是被二老爷赶了出来!”
“是是是,我也觉得二老爷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可怜了这田娘子,不清不楚的,二老爷又是那么一个古板的性子,这田娘子就算进了门,怕也是落不得好。”
“你看着吧,三少爷是我们二老爷的亲子,若是真的要定了名分的时候,三少爷还不得向着自己的亲娘,到时候闹起来,可有的热闹看了!”
“嗨,二老爷到底不是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不是亲娘,毕竟隔了一层,老太太怕人说闲话,就只好让人进了府里了。”
“二老爷也是可怜,不是老太太亲子,虽说是长子,可是老太爷也没留下个话,说是让长子继承家业,如今这府里的产业把在老太太的手里,日后啊,二老爷怕是落不得什么好处。”
“说到好处那还得是咱们四老爷命好!你看四老爷前几年多荒唐啊,老太太都没说过他一句,如今五少爷又有了出息,说不定啊,这以后苏家就是由四房当家了!你没看着,如今五太太一直都巴结着四太太呢么?”
“四老爷向来荒诞不经,倒还像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四老爷算日子也应该回来了吧?”
“好像是,我听厨房的马婆子说,老太太特意吩咐的,这几日要备好四老爷爱吃的菜……”
婆子嬷嬷悄声细语又笑作了一团,屋子里的田娘子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不由得有些若有所思。
四老爷苏之鸣人过而立,却是苏家几位老爷中显年轻的一位,这位爷相貌清俊儒雅,穿着一件青色绣五福祥云纹的袍子,入秋了手里还持着一柄折扇,他身上有着一股气定神闲的优雅。
此时苏之鸣的脸上却透着几分烦闷,对着自己的小厮明福道:“你说说,爷做个孝子容易么?老太太一句话,就非得让我赶回来,还好我没到了心爱的小绿绿,总算是没跑这一趟,不然爷可就亏大了。”
明福心里暗道,您收到老太太的信都好几个月了,都当作没看到,这是买着了小绿绿才要回府的,和您的孝心着实没什么关系。
“谁都知道我们爷是最孝敬的!”明福急忙赔着笑脸说道。
“行了行了,走吧,我们回家吧。”苏之鸣这么说,可是语气却是一副不情不愿,苦大仇深的样子,像是有多不愿意回家的似的。
就算是明福此时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指着路边醒目的‘苏府’二字说道:“爷,已经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苏之鸣诧异了一下,抬起头一看,点了点头:“难怪看着有几分眼熟,那就走吧,回家!”
明福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急忙跟上。
因为苏之鸣要回来,全府的人基本都到了凌云院,来见一见许久未归家的四老爷,苏老太太还松了口让四太太出来迎一迎她的夫君。
由此可见,苏老太太疼爱次子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四太太这次出来,却显得落寞了许多,夫君她指望不上,儿子也与她离心,一心想着未过门的媳妇儿,所以这几日四太太的脸色都不太好,连对着苏杰都有几分埋怨。
“二姐姐,我听说现筱玉霜是如今京城最火的名角儿,连庄王爷都请他去唱戏呢,他脾气大的很,偏偏跟四伯父引为知己,无话不谈,你见过他么?”苏云菲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一个书香门第的老爷,跟一个戏子引为知己,这是极其有辱身份的事情,偏偏我们四老爷就做得出来。
苏老太太脸色阴沉了下来。
苏云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什么筱玉霜?我怎么不知道?不过六妹妹,你一个闺阁千金,动不动就好奇年轻男子,怕是有些不妥。”
苏云菲眼中闪过一抹恼怒,四太太被罚闭门思过,连苏云珍都吃了挂落,苏老太太对二房又生了疑窦,所以如今她是苏老太太面前最得宠的孙女儿,所以她最近很是得意,一时间不免有些得意忘形。
苏云菲被顶了回来,不过她没有放弃,继续又道:“二姐姐,听说四伯父养了不少的鸟儿,叫起来的时候可好听了,听说它们还能听懂人话?不知何时,让它们唱一支小曲儿?”
说着,苏云菲掩嘴轻笑了起来。
苏云珍脸色微微有些扭曲,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希望有一个这样离谱的父亲,她立刻反唇相讥:“是啊,鸟儿有的时候都听的懂人话,可人有时候却偏偏听不懂,六妹妹,你说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是讽刺她听不懂人话?
苏云菲脸色一沉,咬着唇便去拽苏老太太衣袖,泫然欲泣:“祖母,你看二姐姐,孙女儿不过就是关心四伯父,多问了两句,她便如此作践孙女儿!”
苏老太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看来我教给你的话,你都没往心里去,女子应该谨言慎行!”
苏云菲浑身一震,看着苏老太太淡漠的眼神,她咬了咬下唇,松开了手,不敢再开口了。
苏云来不由得摇了摇头,这苏云菲也实在是太蠢了一点,四老爷再不济,那也是老太太的亲子,怎么能容得了一个小辈置喙?这个没脸是她自找的。
突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越走越近,苏老太太不由得精神一震,期许地向门口望去,门帘被掀开,苏之鸣从外面走了进来。
“娘!儿子回来了!”苏之鸣大笑着道。
苏老太太欣慰地连连点头,直到她看到明福手里拎着的鸟笼子,脸色顿时一变:“你,你手里那是什么东西?”
苏之鸣一听苏老太太这么问,立刻就来了兴致,转过头拿了鸟笼就去凑上去给苏老太太看。
“娘,这可是儿子花大价钱弄回来的,您看这口条,这羽毛,真真是上等的货色。”苏之鸣兴致勃勃地说道:“来,小心肝儿,给你祖奶奶叫一个,叫好了,爹爹有赏!”
这下子不止苏老太太,四房的人脸色也都黑了。
苏老太太指着苏之鸣气的浑身发抖,“你,你给我把这畜生拿走!”
苏之鸣有些意兴阑珊,他还以为苏老太太也喜欢上他家小绿绿了呢,明明那么可爱!
苏之鸣一脸不舍的把鸟笼交给了明福,一边吩咐:“小心看好了,别饿着,也别渴着它,要是它掉了一根羽毛,看爷怎么收拾你!”
明福顶着众人炙热的眼神,苦笑着接了过来,“是,爷。”
苏之鸣还依依不舍地看着明福把鸟带了出来,然后才想起来转过头去看他的妻儿,然后不由得一愣:“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苏云珍和苏杰低下头,一脸沉默,四太太毫不掩饰眼里的悲凉,冷冷地看着他。
苏之鸣不以为意:“没事,心情不好,让小绿绿给你们叫两声,我保证,听了它的叫声,保证心情都好了!”
“你这个孽障!给我闭嘴!”苏老太太忍不住怒斥说道。
苏老太太喘着粗气,只觉得一阵阵头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把这个孽障弄回家来?
说起来,苏老太太对着苏之鸣是又爱有恨,当年苏老太太生下长子苏之文,也是抱有很大期望的,不过长子性子木讷,资质一般,苏老太太很是失望。
后来就生了苏之鸣,生了苏之鸣的时候,苏老太太便特意去求大师算过,大师说,苏之鸣命里带着富贵,那是回旺着苏家,也同样会给苏老太太带来福气的。
苏老太太对这话深信不疑,所以这么多年来,苏之鸣再胡闹荒唐,她都是纵容着。
只是这个儿子气起人来也是要命的。
苏之鸣一脸无辜地看着苏老太太。
徐嬷嬷为了打破气氛,便笑着打起了圆场:“老太太,您看看,四老爷孝顺,这一回来就来陪您说话,这一身风尘仆仆的,还来不及梳洗呢,您看是不是让四老爷去洗漱一番,再来给您回话?”
苏老太太点了点头,实在不愿意在这跟着四老爷生气了,便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让他去吧。”
所以说,四老爷见天的在外面跑,其实才是孝顺苏老太太,否则天天在家里,岂不是得把苏老太太气个好歹出来。
四老爷惦记着他心爱的小绿绿,便转身走了,四太太本来应该跟着去服侍四老爷,不过她心里有气,便没有动。
丫鬟此时进来禀报,说是田娘子来了。
“田娘子说给您做了鞋袜,说是孝敬您的,老太太,您看看,是不是要让她进来?”
看田娘子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也比被自己的儿子气死好,苏老太太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丫鬟应了一声,出去传话,不一会,就带着田娘子走了进来。
田娘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徐嬷嬷身后,穿着一身白色的裙袄,显得楚楚动人,她抬起头,盈盈地拜倒在了苏老太太面前。
只是这么一跪拜,突然从她腰间掉下来一样东西来,落在在地毯上,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苏云珍最先叫了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田娘子,大声质问:“我爹的玉佩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苏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曾经得到了一块很好的玉料,玉质透彻,是极难得的好东西,苏老爷子用这块玉料给每个儿子都雕了一块玉佩,以他们各自的生肖和名字为设计,融合在一起,是苏老爷子亲自设计的。
这块玉佩苏家的几个老爷都是从小就戴在身上,从不离身,是独一无二的。
而此时四老爷的玉佩却从田娘子身上掉了下来,苏老太太觉得一阵不好,差点要晕过去。
四太太也倏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田娘子,这个田娘子是她让娘家找来的,可是没算计到她想算计的五房,本来想着如了儿子的愿,算计到二房也好,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一边的苏云菲此时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东西一样,兴致勃勃地问道:“二姐姐,这是四伯父的玉佩?难道这娘子和四伯父也……”
苏云珍和苏杰锐利的眼神都看向了苏云菲,吓了苏云菲一跳,她这才讪讪的不说话了。
五太太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勾起唇角看着这出闹剧。
田娘子一脸受到惊吓的惊惧表情,她看着苏云珍小声说道:“这,这是我在二老爷身上拿走的,”顿了顿,她一脸羞愧:“妾身本以为,今生都与二老爷无缘再见了,心中实在不舍,所以才拿走了二老爷的玉佩,本想留个念想……”
苏老太太不愧是老谋深算,这个时候还镇定自若,把四老爷身边明福叫了过来,指着田娘子问道:“你一直都在四老爷身边伺候,可曾见过这个女子?”
明福飞快地看了田娘子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四太太和苏老太太都松了一口气,不过就听明福说道:“不过奴才并没有一直跟着四老爷,这次四老爷出门,打发了奴才去取银子……有一段时间并没有跟在老爷身边。”
苏老太太身形摇了摇,然后又问道:“那玉佩呢?老爷的玉佩可还在身上?”
明福吓得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以为四老爷的玉佩丢了,苏老太太要问罪呢。
“老太太明察啊,我们四老爷也不是有心的,只是我们四老爷说一次喝醉了,然后玉佩就不见了,想必是在哪里遗失了,我们四老爷不是有心的,请老太太不要责怪我们爷啊!”明福说着就磕了一个头。
这话跟田娘子说的不谋而合,苏老太太看着田娘子,越看便越的揪心。
陈氏此时却仿佛像活了过来一样,她第一次温和地看着田娘子:“你说和我们家老爷有了肌肤之亲,那么你可看到我家老爷身上可有何胎记?”
二老爷苏之洵后背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非常明显,苏老太太照顾过苏之洵,她是知道的。
田娘子摇摇头,脸色通红,扭捏着道:“老爷,老爷身上并无胎记……”
苏老太太却又越来越觉得是苏之鸣,苏之鸣身上就是白皙一片,连颗痣都没有。
苏老太太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毕竟苏之鸣一向糊涂,保不齐还真的做下了这种酒后乱性的事情。
只是这事如果传出去,不说苏之鸣的名声,就连苏云珍和苏杰都会被父亲拖累,不行,这事必须遮掩过去。
苏老太太看着田娘子的眼神里就闪过了一抹杀气。
田娘子看了看苏云珍,又看了看苏老太太,狐疑地问道:“老夫人,二小姐是什么意思?什么这玉佩是她父亲的,这明明是二老爷的。”
没等苏老太太开口,陈氏便道:“田娘子,你口口声声说你腹中骨肉是我们二老爷的,可是这玉佩却不是我们老爷的,难不成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有两个爹不成?”
陈氏一直都是个温和的女人,这次会这么刻薄的说话,可见对田娘子是真的恼的。
田娘子脸色一白,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她语气坚定地手道:“妾身腹中骨肉自然只有一个爹,就是这玉佩的主人!”
陈氏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与我们二爷无关了,还请母亲做主。”
苏老太太神色莫测,她看着田娘子,心里却已经开始思虑了起来,如果她不是说孩子是二老爷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田娘子进门。
难不成这女人早就知道这样,所以故意谎称是有了二老爷的骨肉,先进府定下名分,到时候再倒打一耙?
四太太此时终于体会到了陈氏的心情,她气得脸色通红,她上前一步扬手就打了田娘子一巴掌:“你这个贱人!”
田娘子被打得摔倒在地,脸上就浮起了五个手指印,可见四太太有多用力。
即使这样,四太太也不觉得解恨,上前就要去拿四老爷的玉佩,田娘子拼命地握着手里的玉佩,不肯给她。
两个女人竟然就这么闹了起来。
陈氏和苏云来两人低着头,对屋内的这出闹剧视而不见。
“够了!”苏老太太怒喝了一声,这才让四太太和田娘子住了手。
四太太衣服也乱了,她冷冷地看着四娘子一眼,然后对着苏老太太哭道:“母亲,您要为儿媳做主啊!”
苏老太太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脸上透出了几分倦怠之色:“田娘子留下,其他人就都先回去吧!”
陈氏和苏云来乖顺地福了一礼,然后退下了,此事已经与她们无关了。
回到了凌云院,消失许久的笑容又回到了陈氏的脸上:“我就知道,你爹爹怎么会与女子纠缠不清,定然是一场误会!”
前几日那个怀疑苏之洵与人有染而伤心难过的女子已经不存在了。
苏云来笑着点了点头:“还好如今已经真相大白了,不过娘差点冤枉了爹爹,我可要跟爹爹告状的。”
“你个小狭促鬼!净会使坏!”陈氏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脸颊。
陈氏笑了之后,才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个田娘子最后会怎么样,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老太太会怎么处置她。”
苏云来心里冷笑了一声,嘴上却是说道:“如今四叔已经回来了,那孩子毕竟是四叔的骨肉,如今不过是换了个爹而已,老太太还能不认不成?”
当初可是苏老太太亲自允了把人接进来的,如今孩子的父亲不过是从二老爷换成了四老爷而已,苏老太太难不成还能区别对待?
要知道苏老太太可一向最重自己的名声的。
这一点,苏老太太倒是和她的儿媳妇四太太一样,都喜欢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