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来没有听到他的话,狐疑地问道:“殿下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着,这伤是为了救舞阳留下的,我一定会给你治好。”李晟信誓旦旦地说道。
苏云来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只是在手上,没有关系,那天情况危急,只是受伤留下了一道疤而已,已经算是我赚到了。”
李晟失笑不已,看着她沉静的面孔,他静默了一下,突然轻声说道:“昨日陈贵妃突然宣舞阳进宫,拉着她说了好一会话,还打听了舞阳的婚事。”
苏云来对于他突然转移话题愣了愣,然后立刻就明白了:“陈阁老怀疑你了?”
陈贵妃不会无缘无故地就找舞阳公主说话,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四皇子被皇上冷落厌弃,现在陈贵妃去挽回皇上的心意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心思去管舞阳公主的婚事?
这只能说明,四皇子或者陈阁老开始怀疑到李晟了。
苏云来微微蹙起了眉头,情况对李晟非常不利,如果让皇上知道李晟在背后算计他的儿子,乾元帝的性格,一定无法容忍,而且正好还给了乾元帝对李晟发难的理由。
苏云来想着,抬起头看了李晟一眼,别有深意地问道:“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听过李代桃僵的故事。”
李晟微微一怔,诧异地看了苏云来一眼,苏云来收回了目光,喃喃自语地说道:“之前苏杰算我三哥,我还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反击呢,这次倒是给了我机会。”
李晟眨了眨眼,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所有让他为难的事情,对苏云来来说都是能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事情。
“苏小姐有什么好办法?”李晟问道。
苏云来看了他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听说四皇子遭到皇上冷落,二皇子又成了皇上面前最得宠的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晟本能地点了点头,突然又觉得她说的这话别有深意,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苏云来微微一笑道:“如果这个时候二皇子爆出了丑闻,惹怒皇上,你猜二皇子会认为是谁做的?”
李晟微微一怔,苏云来却向他福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了。
李晟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
苏云来是在暗示李晟,所谓李代桃僵,也是分用法的,用得好了,这就是一个完美的替罪羔羊,现在四皇子被皇上厌弃,二皇子得宠,若是二皇子这个时候被暴出不好的事情来,二皇子就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四皇子做的。
二皇子和四皇子对上,陈阁老和陈贵妃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去盯着李晟不放了。
这就跟当初苏云来算计四太太和五太太对上,无暇顾及他们二房的道理一样,不得不说,苏云来这也算是举一反三了。
苏云来去寻舞阳公主,结果在花园前碰见了顾君延。
今日少将军穿了一身羽白色的便服,黑色的墨发竖起,露出俊美的面孔,手里拿着一柄折扇,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立在桃红树下,端的一派风流潇洒。
苏云来本能地就想避开,可是顾君延已经望了过来,她若是再躲开,未免显得太失礼了些,苏云来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顾君延的目光懒洋洋地落在她的脸上,他的眼神并不锐利,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可偏偏却给苏云来一种无处可逃的压迫感。
“你是不是在心里懊悔?早知道会碰见我,就不走这条路了?”顾君延挑着眉头问道。
苏云来心中有些诧异,不过她抿了抿唇,露出一个笑容来:“少将军说笑了。”
顾君延轻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再为难他,随手地打开折扇,苏云来看到他的右手上一块烫伤的疤痕。
苏云来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手,她摸了摸自己手上和他一样的疤痕,原本已经好了的伤口,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炙热。
顾君延看到她的动作,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绚烂的神采,他突然心情很好的样子,“不要在意这个疤,也不要去掉它。”
苏云来突然想到了舞阳公主说的,她曾经去找顾君延要祛疤的药膏,可是顾君延没有给,顾少将军似乎对这个疤痕很执着的样子。
苏云来不由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顾君延低声说道:“我手上也有。”
苏云来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不明白,那场大火里留下的疤痕,在他和她的手上留下了一道铭记。
他的眼神明亮而璀璨,里面带着让她心悸的光芒,就算是她还懵懂,可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少将军……”苏云来张了张嘴。
顾君延应了一声:“嗯?”
苏云来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低声说道:“少将军,我该回去了,出来的时间久了,母亲该要担心了。”
“我送你。”顾君延立刻说道,顿了顿,他像是怕她拒绝的又加了一句:“我只送你到门口,看着你走……行不行?”
苏云来却觉得有些怪异,当初那个骑着马闯进了陈阁老府上的少年,张扬而跋扈,总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的顾少将军,现在却在低声询问她的意愿。
苏云来明知道该是要拒绝的,可是对上了他有些委屈的眼神,心头突然就是一软,本来要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君延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刷得一声合上了折扇,很平常的一个动作,他做起来却似乎格外的敏捷潇洒,苏云来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向外走去,顾君延跟在她的身后两三步的位置,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共走这样一条路。
这条路明明很长,可是他们走的却似乎很快,几乎一下子就到了门口,苏云来停下了脚步。
“少将军,已经到了,有劳少将军。”苏云来轻轻地福了一礼,低垂着目光,乖顺而沉静。
顾君延盯着她的头顶,这个姑娘这么柔顺地站在他的身边,就像所有闺阁千金一样,可是他知道,她此时低顺的姿态不过只是做出来的而已,真实的她有多么的坚韧勇敢。
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发丝。
苏云来愕然地抬起头,顾君延一急,眼巴巴地解释道:“落,落了一朵花瓣,我帮你拿下来。”
苏云来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他修长的指尖上夹着一片粉色的花瓣。
“多谢少将军。”苏云来低声说道,然后道:“我该回家了。”
顾君延一脸意兴阑珊的样子,他点了点头:“苏霑和长孙殿下的事情,你不要参与,这些和你没有关系,不用你费心,你……你好好的就好。”
苏云来还没弄清楚这个‘好好的就好’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明白顾君延的警告,让她不要参与李晟谋划的事情,这是不放心她?
苏云来抿了抿唇角。
顾君延看出她的不悦,不由得有些无奈:“不是不放心你,只是这些事情,有我们处理,你一个姑娘家,不需要为这些事烦心。”
苏云来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认真地说道:“我明白少将军的好意,可是少将军,有些事情,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我什么都不做就能够置身事外的,皇上寿宴那天的事情您也看到了,我哥哥、我,甚至是整个苏家都已经参与进去了。”顿了顿,她看着他道:“当我的家人受到威胁的时候,少将军,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顾君延一怔,对上她执拗的目光,就好像他们初遇,他挟持她时,她毫不退缩的倔强。
他几乎都要忘了,面前的这个姑娘,柔顺只是她的伪装。
顾君延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不管你想做什么,做了就是,我总不会拦着你。”
苏云来脸上的表情一顿,闷声说道:“少将军请放心,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麻烦到少将军,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这是在跟他撇清关系?这姑娘还真的是很不可爱。
苏云来说完便已经转身向外走去,身后的顾君延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不过她因为心烦意乱,并没有听清楚。
苏云来坐上了马车,心绪才缓慢地平静了下来。
“少将军刚才说,反正不管你做什么,都有我。”一直站在一边的君瑶此时一本正经地对苏云来说道。
苏云来:“……”
君瑶憨憨地笑了笑:“小姐刚才是不是没听到?没关系,我听到了,刚才少将军说的就是这句话!”
苏云来:“……”
苏云来轻轻地蹙了蹙眉头,她又不傻,顾君延接二连三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顾君延的身份太显赫,也太耀眼了,她从不曾想过与这样的男子在一起,她想,如果有一天,她想要嫁的人,应该是一个温煦体贴的男子,他们的感情不会很炙热,但会细水长流,她会是一个很完美的贤内助,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与她的夫君生儿育女,为他打理好后院。
可是顾君延显然和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顾君延注定就不会是一个平凡普通的男子。
苏云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回到了苏府,陈氏并没有在家,听下人说是去了林家,林大太太给她下了帖子,苏云来也没在意,一直到了晚上陈氏才回来。
陈氏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急匆匆地去找了苏云来。
苏云来正靠坐在小塌上看书,陈氏悄悄地走了进来,看到已经长得优秀出色的女儿,不由得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阿晚,这么晚了,就别看书了,仔细眼睛。”陈氏柔声说道。
苏云来从善如流地放下了书,冲着陈氏微微一笑,“娘,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和你表舅母说了一会话。”陈氏含糊其辞地说道,她坐到了苏云来的身边,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感慨着说道:“一转眼,阿晚也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苏云来抬起头,看着陈氏道:“娘,是不是表舅母和你说了什么?可是和我的婚事有关?”
陈氏一脸无奈地看着面色不改就提起自己婚事的女儿,有些头疼地说道:“阿晚,你……唉,你表舅母确实是提了这件事,大概是上次皇后娘娘临时的提议吓到她了,所以她想着还是趁早把你的婚事给定下来。”
苏云来今年周岁十二岁,一般的大户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了也是该相看人家了,因为从相看到确定婚事、准备嫁妆就要好几年,现在先相看,待到了及笄之后再成亲,若是再大一点的家族规矩就更多了。
不过一般的姑娘提到亲事都是一脸羞涩,陈氏没想到,到了她女儿这,苏云来却是一脸的冷静。
“难不成表舅母还有了人选不成?”苏云来狐疑地问道。
“你表舅母的意思是,你子昂表哥比你大了三岁,与你正好年纪相当,我们两家知根知底,你嫁进林家有你表舅、表舅母看顾,也不会给你受了委屈,子昂呢,又是一表人才,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娘是觉得这门亲事倒是不错,至少你这一生都不会让你受了委屈。”陈氏说着摸了摸苏云来的头,一脸爱怜地说道。
苏云来没想到林大太太为了她的婚事,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儿子身上了,不由得一阵无语。
不过平心而论,这门婚事,权衡利弊来看,确实是一门好亲事,至少嫁进林家,她这一生都不会受苦,也不会被婆婆磋磨。
可是……嫁给林子昂?苏云来心里带着一丝茫然,她愿意么?
“当然了,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娘也希望让你好好考虑看看,若是我的阿晚不愿意,娘是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的。”陈氏慈爱地说道。
苏云来轻轻地靠在了陈氏的怀里。
陈氏说是让苏云来考虑,可是看得出来,她本人是非常满意这桩婚事的,和林大太太的关系也越发的亲近了起来。
然后顾君延就上门了。
顾少将军的地位和公主也差不什么了,苏老太太忙叫了一大家子来待客,顾君延只不过去见了苏老太太打了个招呼,便借口和苏霑有事便离开了。
苏云来自认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要回自己的房间。
“苏小姐请留步,舞阳还有些东西要我转交给你。”顾君延开了口,似笑非笑地睨了苏云来一眼。
“阿晚啊,公主既然惦记着你,你就跟你三哥一起,别怠慢了少将军。”苏老太太急忙说道。
苏云来只好跟着他们去了苏霑的书房,刚到书房,苏晨和苏杰就都来了。
苏霑看了一眼脸色冷凝的顾君延,以为是他们吵到了少将军,便站起身道:“我先出去处理一下。”
苏云来点了点头,就吩咐下人去安排茶点。
顾君延的目光一直落在苏云来的身上,看到她神色自若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沉得住气!”
苏云来一愣,愕然地看了顾君延一眼,一脸迷茫的样子,顾少将军的脸色又是一沉。
“我之前说的话,你是都没当回事是吧?”顾君延又质问道。
苏云来想了想,问道:“不知少将军说的是哪句?”
“你!”顾君延拍案而起,怒视着苏云来。
苏云来平静地回望着他,神色无波无澜。
顾君延突然上前了一步,逼近了苏云来,将她困在自己的手臂和桌子中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我听说你母亲要给你和林家少爷定亲?”顾君延低声质问道。
这一次他离得比他们在寺庙的那一次还要近,她能听到他的心跳,还有他身上的清冽的味道。
上一次她尚且还能保持冷静,可是这一次却带了一股莫名的意味,让她不由得有些心悸。
苏云来故作镇定地说道:“这不管少将军的事情吧?”
“回答我!”顾君延喝道。
苏云来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心知肚明,比起固执,她是赢不过他的。
“长辈们是有这个提议,不过一切还没有定下来。”苏云来如实地说道。
“那就回绝掉。”顾君延毫不犹豫地说道。
苏云来一挑眉头,几乎要气笑了,“少将军是不是说的太轻松了一些?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我身为晚辈,哪里有置喙的余地?少将军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些!”
“那我不管,反正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给我回绝掉!”顾君延强硬地说道:“不管是林家少爷,还是李家少爷,都不行!谁都不行,都给我回绝掉!”
苏云来脸色一冷,刚要说话,顾君延就继续说道:“当然,你也可以不这么做,如果你不做,那我就用我的方式来做,只要能破坏亲事,至于这些人是死是活,反正我是不在意的。”
他说着勾了勾唇角,带着小兽般单纯的残忍。
苏云来倏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可是她只看到了他眼里的认真与执拗,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他真的做得出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顾君延终于放开了苏云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没事了,人已经走了,少将军可以自在一些。”苏霑一回来就说道。
顾君延勾了勾嘴角,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
苏霑突然觉得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奇怪,他看了看顾君延,又看了看脸色有些难看的苏云来,突然有些恍然大悟。
“阿晚,公主的东西一会我给你送过去,刚才娘在找你了。”苏霑开口说道。
苏云来心里松了一口气,正好借口离开。
苏云来一走,顾君延和苏霑也没事好聊了,便也走了,苏霑恭恭敬敬地把顾君延送走,待他出了门,苏霑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苏霑回到听雨轩,就看到陈氏在跟苏云来絮叨,不过都是旁敲侧击的在说林家少爷的好话,可见陈氏对这门婚事当真是满意的。
苏云来听的有些心不在焉,“娘,刚才舞阳公主又给阿晚送了一块玉佩回来,一直拿公主的东西,也是不太好,不如您去库房看看,给公主挑一样回礼?”苏霑开口说道。
公主的事是大事,陈氏一听急忙站了起来:“还是霑儿想的周到,我这就去。”
陈氏‘又’不着痕迹地被苏霑给支走了。
苏霑坐到了苏云来的对面,开口道:“娘的话,你不用太在意,如果你不想嫁,就不要嫁,不用勉强。”
苏云来敷衍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我知道。”
苏霑一想到苏云来的本事,如果她不愿意嫁,还真的没人逼得了她,也就不再说话了。
苏霑看着苏云来的表情,然后想到今天房间里怪异的气氛,突然开口道:“阿晚,你不想嫁给林子昂,是因为少将军么?”
苏云来愕然地看了苏霑一眼,诧异地说道:“三哥,你怎么会这么想?这跟少将军有什么关系?”
看到苏云来的反应,苏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实在不能怪他多想,毕竟顾君延少年英雄,长相又好,实在是太容易引得姑娘倾心,苏云来虽然聪慧,可毕竟也只是个普通的姑娘啊。
不过看苏云来否认了,苏霑放松了许多,“不是就好,少将军虽然年少有为,不过却不是良配,他的世界太复杂了,若是和他在一起,你以后会很辛苦的。”
苏云来一阵无语,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先是陈氏要为她定亲,现在连苏霑居然都开始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起来了。
“我知道,三哥,我从来没有那种想法,我没有非分之想。”苏云来笑着道。
看着她的笑容,苏霑又心疼了:“我不是说你配不上少将军,而且你也不是非分之想,我只是说,和他在一起会很辛苦……”
苏云来笑了笑:“三哥,我知道你是好意,明白的,你放心,不管是非分之想,还是别的,我都没有。”
苏霑看她说的一脸认真,没有勉强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妹妹大了,当哥哥也真的是辛苦啊。
“林子昂这个人,虽然有些恃才傲物,不过人品也是不错的,而且有表舅在,他也总不会让你受委屈,这门亲事确实是可以考虑。”苏霑想了想,又继续说道。
连眼高于顶的苏霑都认可林家的婚事,可见林子昂这个人也不是一无是处。
苏云来笑了笑没说话。
然而被陈氏和苏霑都看好的林子昂,很快就找上了苏霑,他来的目的也不是别的,而是表达不满的!
林子昂不愿意这门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