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延下令让人腾出了城里的一处庄子,专门作为安置被感染瘟疫的病患们,苏霑选了一个单独僻静的房间用来安置苏云来,选了房间,他不由得苦笑,在病痛面前,他依旧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是给自己的妹妹挑选一个养病的房间而已。
齐夙英决定留下来,和大夫们一起寻找治疗瘟疫的方法,和义诊不一样,这次愿意留下来治疗瘟疫的大夫屈指可数,大夫已是稀缺,就连跟四皇子一起来的太医,也都找理由推辞了,只有一个叫谭卫的老大夫于心不忍愿意留下来一起治疗。
苏霑安顿好了苏云来便去找了齐夙英:“阿晚的病,到底怎么样?”
齐夙英严肃地说道:“阿晚只是才刚开始发病,还不算严重,只要控制住体温,短期内就不会有危险,你放心吧,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苏霑点了点头,又有些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他爹那边是瞒不住了,总要跟他爹配合才能瞒住陈氏,可是陈氏好糊弄,顾君延可不好糊弄,若是让他知道了,怕是又要闹了起来。
果然,顾君延两天没见到苏云来,就问了起来,丫鬟哪里敢骗他啊,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顾君延一看就更怀疑了,直接下床要去找人,丫鬟急忙回禀了苏霑。
苏霑就等着顾君延呢,心里那个苦啊,苏云来善解人意,聪慧过人,去隔离之前还交代了怎样瞒住母亲的理由,可是为什么没告诉他怎么瞒住少将军?
大概是苏云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苏霑硬着头皮去见了顾君延,在顾君延凌厉的眼神下,他犹犹豫豫地就招了。
“其实,其实,应该没什么事,阿晚的身体一直都不错,而且还发现的早……”苏霑磕磕绊绊地说道,可是在他的目光下,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顾君延二话不说起来穿衣服就往外走,苏霑急忙了跟上去:“少将军,你的伤还没好呢!”
顾君延走到门前,苏晨就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因为太匆忙还摔了跟头,他顾不上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顾君延就跟见了救世主一样。
“少将军,少将军,不好了,四殿下染上瘟疫了!”苏晨急匆匆地说道,然后一脸沮丧:“我,我会不会也传染啊?三哥,三哥快让齐姑娘给我看看,我是不是要死了?”
顾君延心里正憋着火,听到这话,不耐地说道:“既然染了病,就都去隔离!”
苏晨焦急地说道:“殿下不肯去,如今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哪,他不愿意,谁敢逼迫?”
顾君延冷笑了一声,掷地有声:“我敢!”
他心爱的姑娘因为染病都被送去隔离了,他担忧心疼,却毫无办法,这个时候谁都别想例外!皇子也不行!
顾君延直接闯进了四皇子下榻的别院,四皇子下令属下谁都不准进去,侍卫看到顾君延本能地挡住了。
“殿下有令,谁都不准进入!少将军请回吧!”侍卫毫不客气地说道。
四殿下的地位水涨船高,连带着,跟着他的人腰板也都硬气了起来,面对顾君延也不畏惧。
顾君延面无表情地说道:“最近城中瘟疫肆虐,我担心殿下的安危,特来带了大夫来给殿下请平安脉。”
“少将军带了这么多人来,不像是来请脉,倒像是来抄家的!”侍卫队长毫不退缩地说道:“殿下洪福齐天,又年轻力壮,身体好着呢,少将军请回吧。”
“好不好,得由大夫说了算。”顾君延淡淡地说道。
“少将军这是何意?莫非还盼着殿下染了瘟疫不成?”侍卫队长眯着眼说道。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如果殿下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第一个问责的便是你这个侍卫统领,不知道到时候你能不能承受得起。”顾君延道。
侍卫队长一怔,他负责保护四殿下的安危,责任重大,一时便有些迟疑。
顾君延不再理他,直接带人闯了进去,侍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四殿下听到外面的动静,砸了一个茶杯,怒吼道:“都给我滚,本殿下好好的,没有病!”
顾君延朗声说道:“殿下,有没有病,大夫一探便知,还请殿下开门。”
侍卫队长便道:“殿下不愿见少将军,少将军请回吧。”
顾君延耐心丧失,一挥手,直接让人硬闯进去,侍卫队长一惊,没想到顾君延居然敢如此胆大包天。
“顾君延!你莫非想要造反不成?!”侍卫队长怒声斥道。
顾君延冷冷地看着他:“我的职责是保卫这一城百姓,不管是辽军,还是瘟疫,所有会危害到百姓性命安危的东西,我都要剔除!不管他是谁!”他唤:“来人,拿下他们!”
顾君延身后的士兵们毫不犹豫,直接上去就按住了四皇子的殿下,顾君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四皇子一脸惊惧地看着顾君延,表情慌张,顾君延让大夫上前给四皇子把了脉,大夫冲着顾君延点了点头。
顾君延便道:“送四皇子去隔离所。”
“顾君延,你想做什么?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谋害皇子!我没病!我没病!”四皇子大声叫着,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支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带了出去。
顾君延直接把四皇子送去了隔离所,为了表示他身份的尊贵,还特意吩咐:“殿下身份尊贵,定要好好诊治。”
大夫们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道,别的病人他不是也是这么叮嘱的么?什么人命关天,一定要好好治疗。
不过大夫们还是恭声地应了。
顾君延把四皇子交给了皇子,就去找苏云来了。
只是拦着他的人有点多,第一个就是舞阳公主。
舞阳公主跟四皇子一起来的边关,不过她知道顾君延赈灾繁忙,都没有来见过顾君延,没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隔离所。
“你不能去。”舞阳公主冷静地说道:“苏姑娘身边有很多优秀的大夫,她会没事的,你现在去看她,除了加重自己感染的机会,什么都忙都帮不上。”
顾君延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顿了顿,他又道:“她那个人,看起来总是镇定,又太聪明,所以旁人总忽略,其实她只是个小姑娘,会生病,会怕痛,可是,我会心疼。”
舞阳公主脸上带着深切的震惊:“心疼?呵,向来冷清的顾少将军,居然会对一个姑娘心疼?”而眼底,是深切的痛色:“现在,你连隐藏都不愿意了么?你知不知道,你和她的事情传出去,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真心实意是隐藏不了的,”顾君延平静地说道:“我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知道她出事,我才又一次体会到了手足无措,这样的我,该怎么隐藏?她出事了,我六神无主,还顾忌得了旁人?更何况,我保家卫国,护了一方百姓,难不成还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姑娘?你未免太小看了我!”
舞阳公主涩然地看着他一脸傲然,他一直都是骄傲的,高昂着头颅,永不低头,就像对那个女子的心意,从不怕任何人知道。
她突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都很可笑,她默默地让开了位置,低声说道:“谁都阻止不了你,我又何必平白当了恶人呢?”
顾君延毫不犹豫地大步地走了过去。
君瑶正在给苏云来煎药,就看到顾君延来了,一时还以为自己也感染了,都出现幻觉了。
“小姐在里面?”顾君延问道。
“少,少将军?”君瑶眨了眨眼,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顾君延蹙了蹙眉头,没时间和她废话,直接向屋子走去,刚要开门,君瑶回过神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少将军!少将军,小姐说了,不让你进去……”
顾君延沉着地看了她一眼,道:“让开,我要进去。”
“小姐有话让奴婢转告给少将军,”君瑶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小姐说,少将军身系国朝之安危,更是要守护这一城的百姓,万万不能因她一日而犯险,小姐还说,在她心里,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定会顾全大局,不会让她失望,她说,她收了的东西,她永远都会记得,并且永不后悔。”
君瑶顿了顿,又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奴婢人微言轻,可是我家小姐说的一直都是对的,请少将军三思,不要辜负了我家小姐的一片苦心。”
顾君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沉声说道:“胡说八道!我顾全大局,不代表是放任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面对病痛而不陪着她!不让她失望,不代表一定要在忠义和她之间放弃她!她从来不是我的选择。”
君瑶一怔,顾君延便已经推开了他,大步地走了进去。
苏云来虚弱地躺在床上,连有人进来都没让她醒来,顾君延心头一痛,他征战沙场,本以为早已经见惯了生死。
可是那个姑娘躺在床上,却已经让他乱了心绪,从来没有那样的恐惧过。
顾君延坐到床边,心闷闷地痛,他握住苏云来的手,苏云来察觉到有人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他居然也不觉得例外。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奇怪会见到你。”苏云来因为生病,声音有些沙哑。
顾君延心疼地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因为你一向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苏云来动了动唇角,转过头,想要拿什么,顾君延连忙道:“你别动。”
苏云来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夙英拿来了口罩,可以预防瘟疫传播。”
顾君延乖乖地出去找君瑶要了口罩,然后才又走了回来。
苏云来哭笑不得:“你这么听话,我让你不要进来,你怎么不听呢?若是你有什么事……”
“你在这里,我还在乎什么会不会有事?”顾君延低声说道,“阿晚,别怕,我一定会救你。”
苏云来心头一暖,很想握住他的手,可是想到自己还病着,还是忍住了,她低声道:“你知道,这么久以来,我最庆幸的事情是什么么?”
顾君延怔了一下,苏云来从来不会这样说话,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候,他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是什么?”
苏云来勾了勾唇角,声音里带上了一抹轻松道:“鉴于你今日实在不太听话,先不告诉你,咳咳……”
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顾君延连忙端了一杯水。
苏云来喝了一口水,舒服了一点,才道:“刚才外面好吵,发生什么事了么?”
“四殿下也染了瘟疫,不愿意进隔离所,我把他带来了。”顾君延不甚在意地说道。
苏云来眉头微微一蹙,这下可麻烦了,四皇子要是病愈了,顾君延有麻烦,这要是出事了,顾君延更麻烦,心里不禁暗暗地合计起来,该怎么才能让他脱身。
顾君延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你别想那么多了,我敢这么做,就不怕他来为难我,你现在先养病要紧。”
苏云来看着他,点了点头,柔声道:“别担心我,夙英已经在找法子救我了。”
齐夙英现在正在和一群大夫吵架。
“你这个治疗方向是错的,不是发热就要治肝!我看过了,发病后期,都会伴有水肿,应该是先治肾!固本培元,热度自然就降了下来。”齐夙英一脸坚定地说道。
“无知小儿!不过因看你是女子,照顾贵人方便,便给了你几分脸面,莫非还真把自己当神医了?老夫在你这个年纪,还在跟在师父身后学辨草药,哪里就敢给患者开药问诊了?简直是拿患者的性命当儿戏!”坚持己见的是城内的一位杨大夫,一把年纪了,医术不错,医德也算端正,在城内颇有些名声。
他一说话,引来其他大夫的附和声音,纷纷指责齐夙英。
齐夙英到底是年轻的小姑娘,被这么多人职责,立刻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杨大夫冷哼了一声,得意地抚了抚胡子,转过头吩咐:“就按照我的方子抓药,万不能让那些滥竽充数之辈耽误了治病救人,到时候这事算谁的?”
“不行!”齐夙英立刻出言反驳,一脸严肃:“不能按照这个方子,这个方子是错的!”
苏霑到的时候就看到齐夙英被一群老头围攻,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他心头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冲了过去把齐夙英护在了身后。
“几位大夫既然这么有能力,那么到今天为止,痊愈的患者有几个啊?”苏霑挑着眉头问道。
苏霑是谁,那是当神童的人,自幼开始便已经用头脑傲睨全京城的同龄人了,那份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几位大夫被他的目光一凝,突然觉得莫名羞愧起来。
“既然一个都没有治好,那这位杨大夫,是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治疗方案是对的?”苏霑又问道。
明明是在反问,可是从苏霑嘴里问出来,偏偏让人生出了一股自惭形秽的意味,似乎在他面前,所有平凡人都不应该存在一样,很想抱着大腿承认自己错了。
“苏公子,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我们而已是为了病患而已,都是为了治病救人。”杨大夫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苏霑淡漠地说道:“杨大夫既然也知道都是为了治病救人就好,我一直认为,医术也是学海无涯,没有谁会一直都是对的,既然都是为了治病救人,那就一起探讨吧。”
杨大夫被自己孙子辈的苏霑给教育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心里懊恼,可是又不敢拂袖而去,只是愤愤地想着,反正他肯定是对的,苏公子懂什么,不过是跟着那个小丫头胡闹。
杨大夫目光一转,看向了太医谭卫:“谭太医,这里面您的医术最高超,您倒是时候句话啊,这么多人,总不能一人一个方子胡乱治吧?”
谭卫一直没说话,他手里一直拿着的是齐夙英的方子,他一脸凝重地走到了齐夙英面前,打量了她半响,看得齐夙英一脸莫名,苏霑心中不悦,挡在了谭卫面前。
“敢问齐姑娘,师从何人哪?”谭卫问道。
齐夙英老实地说道:“我是跟着我爹学的,我爹是大夫。”
谭卫点了点头,语气里带了一丝的急切:“不知道令尊的大名是?”
齐夙英有些莫名,还是回答他:“我爹叫齐悔,无悔的悔,我爹说,做大夫一生无悔。”
谭卫念叨着齐悔的名字,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一脸的若有所思。
苏霑见他神色有异,心里狐疑却没有问出来,一边的杨大夫却是道:“谭太医,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谭卫看了齐夙英一眼,道:“我看齐姑娘这个方子还不错,既然之前的治疗方法都没有作用,不如就试试齐姑娘的法子吧。”
杨大夫没想到谭卫会支持齐夙英,噎了一下,一脸憋屈。
齐夙英没想那么多,只是高兴自己的法子被认可了,便去帮忙煎药了。
谭卫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齐夙英,看着她辨别药材的方法,越看越心惊,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四皇子又闹了起来,别的大夫没伺候过这位爷,谭卫是太医,职责所在。
四皇子这几日被瘟疫折磨的有些不成样子,谭卫吃了一惊,这哪里还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少年得意的四皇子?
“殿下,殿下且听臣一言。”谭卫压低声音道:“我在这次治疗瘟疫的大夫中,发现了齐前院正的后人,齐院正以前就是擅毒、擅长瘟疫闻名的,这也是当年他竞争院正的资本,有他的后人在,定能解了瘟疫之患,殿下大可放心。”
之前的齐院正,四殿下也是有所耳闻的,那是太医院的一个传说,据说他医术高超,为人清正,非常受先皇的信赖。
“真的?”四殿下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过。
谭卫重重地点了点头:“殿下且宽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度过了这么多难关,这次也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四殿下心里又生出了希望来,想着自己这一路的艰辛,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只要本殿下能活着出去,谭大人,本殿下定不会忘了你,一定重重赏赐与你!”四殿下承诺道。
“臣谢殿下恩典。”谭卫说完,这才出去准备给四殿下熬药。
四皇子有了希望,也不再闹了,甚至开始想起日后出去的美景来。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眉头一皱,在这里,还有人敢不识相的来打扰他?——四殿下没想过会是什么重要人物来找他,看看,这里的重要人物哪个把他放在眼里了?
四殿下心里也是很悲愤的啊!
四殿下一脸不耐地去开门,就看到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老头,五十多岁了,相貌普通,他的脸色绯红,不时的咳嗽两声,四皇子一脸厌恶地退后了一步。
“什么人,也敢来打扰本殿下休息?”
老头轻咳了一声,然后才低声道:“小人见过殿下,”他跪倒在地,可奇怪的是,一个普通的老头,第一次见到四皇子却没有丝毫的窘态:“殿下容秉,小人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殿下。”
一个普通老头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四殿下一脸不耐烦:“本殿下要休息了,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去找顾君延,本殿下现在要专心养病,赈灾的事由他负责。”
“不是关于赈灾的事情!”老头飞快地说道,他抬起头,竟是直接对上了四殿下的眼睛:“是关于殿下的未来,请殿下定要听小人一言。”
四殿下不屑地轻哼一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头子,能对他的未来有什么帮助?
“行了,本殿下没有功夫听你说这些废话,本殿下要休息了。”四殿下说着就要关上门,可是老头却上前了一步,紧紧地抵住了门。
四殿下勃然大怒:“大胆刁民!竟敢以下犯上?!”
老头恭声说道:“小人不敢,小人确实是有要事要禀告四殿下!”顿了顿,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是与先太子妃有关的事情,殿下也没有兴趣么?”
四皇子神色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