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长夜素来难捱,今夜更是尤为的艰难。
奉月殿外负责寿宴防护的一众侍卫跪了个通宵达旦,奉月殿内靳昔施针、拔剑亦是彻夜未眠。大殿之中楚皇似老僧入定般整晚不发一言,后宫伴御驾的嫔妃们了自是不敢先行离开。再算上那些个惊慌失措的御医和宫奴,如今这殿里殿外只怕也唯有陷入昏迷的楚延宸最是平静了。
若花黎月体内的子丹真是楚延宸种下的,那他似如今这般,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难道他当真一点儿也不顾惜花黎月的性命吗?
思绪不过转了转,靳昔施针的手却是不受控制的一顿。他方才已探过脉,楚延宸的体内确有母丹无疑,只是楚延宸自小便是花黎月带大的,一向也将花黎月奉作是心中第一人,子母丹这等狠毒的手段应是不忍才是。难道真的是楚皇所为?若真如此,只怕是连楚延宸也不知情吧!
待启明星落,靳昔方才由楚延宸的寝殿里走了出来,脸上的神色还如初初来时那般让人瞧不出心绪。
“靳大人,不知太子的伤势••••••”
元风止身为御医之首,率先迎了上来。
“已无碍!剩下的便交由你们太医院吧!”
靳昔抬眸觑了那元风止一眼,印象中这老头傲慢得很,如这般卑躬屈膝倒是少见得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靳大人辛苦劳累了一个晚上需好生歇息才是,改日下官再登门拜访酬谢!”
元风止一听楚延宸的伤势已无碍,心里边喜忧参半,喜的是太子已无性命之忧,太医院一众性命算是保住了,忧的是将太子殿下由鬼门关拉回来的人居然不是他这个御医之首,而是朝中身居大学士之职的靳昔。
经此一事,太医院颜面丧尽,在皇上心里只怕再也不值得相信。似这般,从今往后他这个御医之首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只怕不久便不得不告老还乡了。
虽不管这元风止心里边如何思量,这面上却还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客套谦逊得很。靳昔面色如常,淡淡的与之道“元大人言重了!”
“哎,不言重!不言重!靳大人今日救了太子殿下的性命便如同是救了我太医院上下的性命,靳大人既是于太医院有恩,下官身为太医院之首岂有不谢之礼,还望靳大人万莫推辞。”
为官多年,元风止对这面上的功夫那是拿捏得相当的好。靳昔并不想与之多言便避重就轻的道“太子殿下如今还昏迷未醒,元大人还是先进去好生照料吧,一切都等太子伤势好全了再说!”
“是是是,靳大人所言甚是!是下官糊涂。下官这便照料太子殿下去,就不打扰靳大人休息了!”
靳昔未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那元风止见了,行了个礼便匆匆去了。
“也不知月儿如今伤势如何?可有好些了?”
靳昔正思虑间却见方才下了朝的文官武将正朝着奉月殿而来,不觉蹙了蹙眉,转身寻了个狭长的巷子避开了。
忙了一个晚上,他确实有些累了,如今这般心里又记挂着花黎月的伤势,他确实没什么心思去应付那些个文官武将的寒暄客套之辞。
“你听说了吗?昨夜寿宴上太子被行刺,好像伤得不轻呢!”
“昨夜奉月殿外跪了密密麻麻的人,一打听才知道是寿宴上护主不利的侍卫。”
“可不止是侍卫那么简单,我听说太子院里的一众御医也悉数跪外边去了!”
“御医?御医都跪外边去了,那谁给太子殿下治伤啊?”
靳昔不过是随便寻了条稍显隐蔽的小径,却不想竟撞见了两个正相互“咬耳朵”的宫娥,“咬”的正是昨天夜里太子楚延宸在楚皇寿宴上遇袭被刺的事情。靳昔见那俩宫娥正在“咬”在兴头上也就没出声,绕到了一处假山后,估摸着待两人走远了适才现身。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后来靳大人进宫祝寿便顺道去给太子殿下治伤去了!”
“靳大人?那个靳大人?”
“还能是哪个靳大人?靳昔靳大学士呗!”
“天哪,靳大人真是博学多才竟连治伤都会!”
“哎呀,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到底是谁派人行刺的太子殿下!”
闻言,靳昔不觉蹙了蹙眉。是啊,昨夜寿宴据说是太子给楚皇档的刀,如此这般是有谁要杀楚皇吗?
“那到底是谁派人行刺的太子殿下啊?”
“哎呀,我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真是白白在这宫里呆这么久了!”
“是是是,妹妹哪有姐姐这么好命能在御前伺候,整日便只能呆在这尚衣局里洗衣、染布了,妹妹真是羡慕姐姐!”
“好了,好了!尚衣局也有尚衣局的好,御前也不是那么好呆的,得懂眼色,知进退才行。今日我同你说的这些,可万不能让旁人听了去,否则你我都是要掉脑袋的!”
既是御前伺候的人,昨夜寿宴或许是在现场的,即便是没在现场也应是多少知道些的吧。思及此,靳昔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妹妹我这嘴最是牢靠不是,就连梦话也都不说的不是?对了,昨天夜里皇上寿宴姐姐可在御前伺候,怎地太子就被行刺了呢?”
“席间,我被吩咐传菜去了,也不是很清楚。回来的时候正巧见那些刺客与宫里的侍卫斗了起来,两方人马武功都很高强,起初的时候也不见那些侍卫讨得便宜,再后来巡视各宫各院的侍卫赶来帮忙,那些个刺客才败下阵来。奇怪的是,宫中侍卫本想着抓几个活口好生盘问,谁知那些刺客竟一个个软软倒下死了。好像是服了毒!”
“服毒?那岂不是再也查不出凶手是谁了吗?”
“那也未必,有几个刺客的尸首离得近,我惊慌之下瞥了一眼,隐约见那些人手臂上黑黑的一块东西像是纹身之类的,相信宫中的侍卫多少能查出一些吧!可别平白无故的冤枉了兰妃娘娘!兰妃娘娘最得恩宠自然对我们这些御前侍奉的人也大方得很,每次恩赏都差不多赶得上我的月俸了,我可还指望着能赚足出宫养老的钱呢。”
“兰妃娘娘?这跟兰妃娘娘有什么关系?太子殿下不是刺客弄伤的吗?”
“你啊,真是猪脑子一个!直肠子一根!”
“姐姐••••••”
“好啦好啦!这样也挺好的!”
“那姐姐同我说道说道!”
“罢了罢了!就知道你啊好奇心最盛,不与你说个大概,只怕是要惦记上了!”
“嘿嘿嘿,还是姐姐最懂我啊!”
“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旁的先不说,就单这寿宴便是兰妃娘娘一手操办的,如今寿宴之上太子遇袭,兰妃自是难脱干系!”
栖月楼内,泠夜奉命照料花黎月也已一个晚上,此时见靳昔回来了便率先迎了上去。
“主人!”
见靳昔的脸上已是疲色尽显,泠夜忙奉上了一盏热茶。
“月儿如何了?”
靳昔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淡淡饮了一口便搁了一旁,去给花黎月探脉。
“还好!还好!”
随着一连两个“还好!”靳昔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泠夜见了,悬了一晚上的心适才跟着放了下来。
“好了!你守了月儿一夜也该累了,下去休息吧,月儿由我照料便是!”
小心将花黎月的手放回被中,又轻柔的整了整被角,靳昔适才抬眸望向泠夜。
“主人虽命泠夜好生照料月姑娘,但月姑娘一直昏迷不醒,泠夜也只是守着,并不劳累,反倒是主人连夜进宫为太子治伤,忙碌了一整晚,定是疲乏之极,月姑娘这里泠夜定会好生照料,还请主人先去歇息。”
靳昔实在是将花黎月看得太重,重得令泠夜始料未及。泠夜自小便跟着靳昔,在他三十多年的生命里靳昔素来清冷,从未见过将何人放在心上过,除了这花黎月,自十一年前于尚书房初见起靳昔便待她十分的不同,后来随着时日流淌,她也变顺理成章成了靳昔心尖尖上的人。
只是泠夜始终都不明白,花黎月不过是深宫之中随处可见的一个小宫女罢了,唯一与众不同的便是这运道稍微好一些而已,如何入得了靳昔的眼,使得靳昔这般爱护?
“无妨,只不过一夜未合眼而已,不碍事的!你先下去休息吧,天黑之后入宫查探一下昨夜那些刺客的尸体,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来,在解了月儿身上的子母蛊前却是再也不能让楚延宸有任何的意外了!”
泠夜得令转身出去了,心下里却又对花黎月恨将起来。不得不说,这花黎月还真是个祸水。如今这朝堂局势文武相斗,皇子相争,靳昔本不予理会,只是如今因着花黎月身上这子母蛊的关系只怕从今往后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哎,这花黎月还真是害人不浅!想她自诩深爱靳昔,却不知她的爱只会为靳昔屡屡招来祸事。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靳昔若执意要护花黎月周全,这接下来的事情泠夜实在是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