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那天依然在下雨,我躺在沙发上睡觉。父亲回来,没有说话,一直坐在旁边看着我。等我醒来,他问我要不要喝点什么。
我说不用了。他还是给我倒了杯水。“你受的伤挺重的。”他说。
我笑笑。“马上就好了。”
“雨下了一段时间了。”
接下来他还是陪我聊一些家常,我认真的听着,他在期间好几次提及了我的母亲,以前他很少提。我还是没有开口问,和以前不一样了,自从从那地方回来之后,我忽然觉得,很多的事情,光凭自己的经验和知识是解释不了的。如果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告诉我。
可是后来,父亲说着说着就沉默了。我只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先把水喝完。”他说。然后他抄起口袋,让我过去一趟。
他领我走到他的书房,从一个陈旧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些东西,拍拍上面的灰尘。我帮他拿了把剪刀,他剪开上面的塑料封口,拿出一个黄色的纸袋。
“你看看这些。已经十九年了。”
我打开那个袋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我尽量调整着呼吸,手却是还在不停地颤抖。
里面有一叠大个的图片,黑黑的,看不清楚。但是我还是能从中辨认出一些轮廓,是一个胎儿。
父亲说,“那个小东西就是你。”
我微微有些吃惊。父亲笑笑,“那是你妈怀你的时候,我陪她去做的。”
我继续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还有一张诊断报告。上面是母亲的名字。让我不解的是,在病因的那一栏,写着,“不明。”
“妈妈在怀我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我问。
父亲拍拍我的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如今再提,对你对我好像都是一种折磨。所以,你愿不愿意听?”
我把那些东西放回去,点点头。
父亲在桌子边坐下,“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受董德林所托,参加过一支探险队。”
“知道。”
“我们去过很多地方。我们那支探险队并不是因为单纯的探险才去游历世界的。那个时候,董德林发现了一些东西。我们尝试着去为这些事获取更多的信息,可是过程中发生了许多变故,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付出了许多牺牲。在一次巨大的变故之后,死掉了一批人。于是队里的绝大部分人萌生了强烈的退意。即使董德林想要坚持,绝大多数人依然选择了退出。探险队便就此解散。”
“之后。队员们各奔东西,各自安家立业。我也和你妈妈结婚。后来就有了你。但是我们都不知道的是,因为最后的那一次变故,队里许多人的身体都受到了影响。在我们回来之后,许多人的身体情况开始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也就是在你妈妈怀你的时候,她的身体表现出了这种病状。我四处寻找治疗的手段,后来找到了解决的方法,但是…..”
他说到这里,又向我笑笑,“治疗对身体的伤害很大,会流产。”
“那是最后的治疗机会。虽然我不确定能不能完全治愈。但是一旦错过,致病因子就会扩散至全身,再无回天之力。可是她拒绝了。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想把你生下来。”
“你或许不知道,那段日子我有多痛苦。你妈妈在医院里却一直很高兴。你的名字也是她取的。那天是一个周末,医院里的樱花落的非常漂亮。
我们从那些地方带出了一些东西。其中里面包括9671克银白色的金属。这种金属非常奇怪,它对于磁力,脉冲,人体察觉不到的波都有一种感应,而且和人体有良好的适应性。”
“后来就移植到了我的左手里。”我说。
“不,不只是左手。”父亲拍拍我的左肩,“其实,你的脊柱,左胸的肋骨,左臂的臂骨,一直到你的左手指尖都有这种金属。在你两岁的时候就将它们混入钛合金,已经移植进去了。只是左手食指替换的最为完全。你左手的另外四根手指还是你原来的。外面的雨还不小啊。你再喝点水,今天就到这里吧。”他说,立起身,把东西收起来。
“事情你不要在多想。”
“好。”
我点点头,独自回到了房间。我解开胸前的扣子,躺在床上,一直等到入夜。黑色渐渐浸染过来。我打开手机,已经十点钟了,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带着簌簌的声音打落下来。我抚摸着左胸,原来那里都是冷冰冰的金属,坚硬无比的包裹了我的心脏。“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想把你生下来。”我裹紧衣服,抓紧了头发,九岁之前的事情慢慢的涌进了脑海,我想起母亲在镜子前梳头发的样子,想起她的笑,她在沙发上打毛衣我在她身边爬来爬来去的情形。樱花落的那天她为我取了名字,我用力揪紧了头发,眼泪便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