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里的书,问道:“这么晚去了何处?”
刘明博顿住脚,就像是一个玩耍被抓包了的孩子,小心道:“我并非故意吵着你。”
自被安排进宋雨清的院子,他便对刘明博没有好脸色,瞧不上他那不求上进的懒散样。
但此刻,他看着刘明博的眼神是暖意的,声音也柔和:“早些歇着,外头冷。”
刘明博立马扬起了笑容,道:“你也别太晚。”
宋雨清拿起书本来,轻声道:“今日,谢谢你。”
他的态度如此转变,全因刘明博今日往老夫人面前那一挡,在李佑那样的盛怒之下,这份担当,已然叫人刮目相看了。
刘明博也轻声:“我们是一家人,何来谢谢这一说。还有,我明日就去姑父府上任府兵统领一职,往后不会再叨扰你。”
宋雨清颇是意外,但随即展开和煦的笑容,朗声道:“好,男儿本该如此。”
二人相互对望。刘明博举步,轻手轻脚的从宋雨清书房外走过,回去了自个屋子。
却说华生这一路,除了途径驿站稍作停留,进些饮食,马不停蹄不敢滞留,一天一夜便赶到了咸阳。
进了咸阳城,经过喧闹的街市,进入一条逼仄的小巷,在一处宅子外停下,伸手将雨乔扶下马车,顺势拉着她的手,便进了府门。
这处宅子并不起眼,府门上甚至没有匾额,但走进来,却是雅致异常,颇有些宋府的意蕴。
穿过前院,就瞧见正堂处,门外挂着白幡,厅里设着灵堂。
一位中年男子迎了过来,躬身道:“可是老爷的远房侄子?前些日子老爷病重,因膝下无儿无女,一直鳏居,才着人四处寻找公子,未曾想竟真的寻着了。”
华生道:“我听到消息便日夜兼程的赶了来。”
中年男子道:“我是府里的管家,名唤王三。老爷临终留下遗言,但凡有远房侄子为他戴孝,便将家产全数接管。公子随我入内更换孝服。”
华生颔首道:“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着人领她去梳洗更衣。”
“是。”
王三一招手,一个丫鬟便走了过来,屈膝道:“小姐请随我来。”
这一切都太过稀奇,但雨乔已然来不及细想,这一路着实辛苦,此刻,她只想泡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离开前厅,一路绕过亭台楼阁,池塘花园,入了一处小院儿,只觉得每一处都精巧,每一处都妥帖。
翠儿喃喃道:“这王老爷无妻无子,却是将府里打点得这般精细,莫非是个读书人?这宅子虽不大,却胜在小巧精致。”
自带着翠儿私奔,翠儿就每日眼泪含含,也不说话,此时见到所能安身的去处竟然跟宋府有些相似,那颗心才落了地。
她问前面那个带路的丫头:“往后这里便是华生……便是我们家公子做主了?”
丫头低声道:“老爷的遗嘱是这般说的,无论是哪位远房的侄子,只要在他过身后赶来为他戴孝,送他入土为安,便接管他的家业,做这一家之主。”
翠儿喜道:“如此说来,我们便可在此处安家了。”
这一切太过顺利,太过顺理成章。
雨乔看着自己将要入住的小院,问道:“这家老爷既是无儿无女,这院子却是为谁准备的?”
那丫头眼含泪水,轻声道:“不瞒小姐,老爷命苦,虽娶过几房妻妾,却偏偏老爷命中没有子嗣,请了多少名医治疗都无果。老爷兀自伤心,便将那些妾室遣散了,这些为子女准备着的院子,也就一直闲置。”
雨乔走进内室,果然见到四处布满了灰尘,想是久久无人居住。
丫头道:“小姐先去洗漱更衣,我立刻喊几个丫头来清洗打扫。”
翠儿道:“灵堂正忙着,你去吧,这些事交给我便是了。”
那丫鬟屈膝道:“六儿谢过姑娘。”
房里的东西倒也精致齐备,雨乔用袖子扫扫椅子上的灰,坐了下来,捶着自己的腰。
翠儿喜滋滋道:“小姐不消跟着他颠沛流离了,咸阳离京城也不过几日路程,若是想偷摸着回去看望老夫人,也能随时启程。”
雨乔道:“果真有这般巧吗?他说要来投奔他远房的叔伯,那叔伯便在这时候过世了。”
翠儿道:“世间事,多的是巧合。小姐本决定同他私奔,偏是就被逼去了尼姑庵,倒叫小姐顺理成章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又何尝不是如此!
第二日一早,华生披麻戴孝,抱着灵牌在前头,一众人抬着灵柩出了府,安葬了叔伯,回府已是傍晚时分。
用过夕食,王三将府里的下人都召集在前院里,当众宣布道:“我等遵循老爷遗愿,往后,王书城便是府里的主子,你等依然照从前,各司其职。”
一众人跪下:“拜见老爷。”
雨乔数了数,包括管家在内,也不过才八个下人。
王三又道:“这位宋小姐是老爷未过门的妻子,在订下吉日成亲之前,你等仍以小姐相称,但需得当作主母唯命是从。”
“拜见宋小姐。”
一番礼数过后,遣散众人,王三躬身道:“老爷小姐奔波劳累,早些歇息。”
然后躬身退下。
华生看着雨乔,柔声道:“我送你回屋。”
然后,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翠儿只能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雨乔问道:“你原是叫王书城?”
“我也是看族谱上记载,才知晓自己名姓。无论我是谁,我只是你的华生。”
“我们果真就在这里安居乐业吗?”
他顿住脚,看着她,那眼里的星火几乎可以燎原。“若你在此处住得惯,我们便住下来。若是你住不惯,我们便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的脸庞在夜色里,每一处线条都柔和,在这柔和之外,却又别样的生出了霸气。
就连他的身形,都更加挺拔了,就连他的眼睛,都更加坚定了。
雨乔柔声道:“我们先住几日,听听是否有齐王缉拿我们的风声,若是他果真离开京城,不再追究,我们便安心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