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冷的风毫无预兆的刮过,马库斯的身躯突兀的化作无数蝙蝠,陡然飞起,消失在天空中。
雷古勒斯抬起卡莱尔的手,将沃尔图里族徽放到他的手心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将来会用到它的应该是你。”
你会在沃特拉停留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沃尔图里的三位长老更会成为你的好友。
卡莱尔看着雷古勒斯,没有去问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多久,问他会不会如同“来时”一样,不受控制的回到他本应该存在的正确年代,更没有问他未来的自己是如何与他相处的。不是不好奇,只是他曾经身为牧师的经历,让他成为了一个接近完美的倾听者,而不是一个提问者,他已经习惯了将他人或自己的秘密压在心底,难得一次的发问之后,又让他恢复了常态。
雷古勒斯回视着卡莱尔,道:“我以为你至少还会说些别的什么。你什么都不想说吗?”如果他早知道卡莱尔的接受能力这么强,之前他还犹豫什么。
卡莱尔说:“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雷古勒斯只是看着他。
卡莱尔转移了话题,“……好了,先不谈这个,如果你以前说给我听的事情没出错的话,我想马上就要有沃尔图里的成员来伦敦清剿趁着大火肆意妄为,暴露身份的吸血鬼了。马库斯说的没错,我们的确该离开这里了。”
“走吧。”
一片火光中,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在卡莱尔眼里,至少他们现在还是在一起的。这就够了。
……
这场席卷了伦敦大半个城区的大火,在越过泰晤士河,烧毁近百所教堂、万余间民房以及不计其数的原本藏身于地窖中的老鼠后,终于停歇下了自己的脚步,但非常奇异的是,据事后调查,丧身于这场大火中的人数仅有五人。
不过此时的人怕是没什么心情思考这些边边角角的问题了,整个伦敦的人们都忙于火后家园的重建工作中。
伦敦圣保罗教堂不曾在这场大火中幸免于难,各教区同样损失惨重。事后,圣公会组织人手,到各教区的布道堂搜寻一下有没有遗留的有价值的物品没被这场大火烧毁。
棕发中掺杂着少许银丝的中年主教一步一步向着一所布道堂走来,他的身后跟随着两名年轻的牧师。
这座布道堂在众多被烧毁的教堂中算是比较幸运的一所建筑了,它所处之地火势较弱,周围建筑物较少,虽然外墙被火烤得漆黑一片,窗户上的彩色玻璃因高温都破碎开来,但建筑主体还在,修建起来要容易许多。
按理来说,已经成为主教的他是不用亲自出来做事的,但他仍是选择了亲自过来一趟。这里是他以及他的好友掌管了十数年的地方,他和他的好友都曾在布道堂偏室里住过数年,从一个小小地信徒,到成为一名牧师,再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他对这座建筑的感情自然是不一般的。
可是,来到这里的只有他自己一人。他的好友早已去世,而他好友的儿子也选择背离主的教诲,堕入了黑暗。这唯一可以留作纪念的布教堂,外表上也是伤痕累累。
他走到门前,这扇门看起来有些焦黑变形。他刚要推门,就听见门发出嘎吱的一声闷响,接着,这扇门应声而倒。
“主教小心!”他身后两位牧师紧张地说道。
“无事。”主教摆摆手。
他踏着已经毁坏的门扉走进这座小教堂。
教堂里面的情况看起来比外面还要好上很多,除去散落在地面上的彩玻璃碎片,里面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害,看来火焰并没有蔓延进内部。
主教开口吩咐道:“你们去偏室看看,那里有一个书房,去检查一下那里的书有没有损毁的迹象,若是没有记得回去时找个箱子过来把这些书都收起来。”毕竟在这个年代里,知识与书籍都还属于奢侈品的行列。
他身后的两位年轻人行了一礼,就去书房查看情况了。
主教小心地避过地面上的彩色玻璃碎片,他死死地盯着布道台后面那面空白的墙壁。
在昨天,雷古勒斯布下的忽略咒就已失效。
那面空荡荡的墙壁就这样直接映入了主教的眼帘——墙壁上面那副由他的好友亲手雕刻出来的巨大十字架不见了。
阳光从破损的窗户处射进布道堂内,四散在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反射着落日的余辉。这并不多耀眼的光芒却刺得主教有几分眼疼。
他静静地看着这面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两个年轻的牧师走到他身边,主教才稍微回过神来。
“主教,已经查看过了,书房里的书没有被损毁。”
主教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年轻的牧师们问主教要不要去清点一下,主教说:“不用了。”
“我们走吧。”他转过身,两个牧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鞋子踩踏在倒在地上的废门上,外表焦黑的门发出一声难听的脆响。
主教道:“这座布道堂吧,直接重建吧。”
他身后的一位牧师有些疑惑地重复道:“重建?”
“对,重建。”不是修复是重建,“推毁,重建。”
“在这个地方重建一所新的教堂吧。”
让过去的一切都随之埋葬好了。
……
二十一世纪——
普奥利宫殿内,苏尔庇西娅敲了敲自己的指甲,迎着阳光看着自己的手指,阳光照射到她的手指上,迷人的细碎光芒在她的手指上亮起,似是光精灵正在她指尖上跳动玩耍。
她说:“那个蠢货,还在让人调查雷古勒斯的背景吗?”而她口中的那个蠢货,正是她的伴侣阿罗。
娅西诺朵拉:“他怎么会放过一个能力如此卓越的吸血鬼呢?他恨不得全世界的精英们都被他握在手心里。更别提,他与狄黛米如此相像,他又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好的机会,不再去算计马库斯一把?”
一个吸血鬼,他的相貌会停留在他失去人类身份的一刹那。
但除此以外呢?
学识与智慧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积累起来。
习惯也可以被刻意改变。
然而总有些东西,就如同吸血鬼的相貌一样,会永远的停留在他成为吸血鬼的那一刻。
比如:极致的情感。
众所周知的,一个人在成为吸血鬼时,注入人体内的吸血鬼毒液会迫使人的机体进行一次“大清洗”。它在改造一个人的身体之前,会先对这个人的身体进行修复,使这具身体保持在这个年龄应有的巅峰状态上,各器官都保持在一个医学家眼中的理想化状态中。
但过于强烈、强烈到极致的情感则会影响这种理想化状态,并完完全全的反映到身体中控制该情绪的内分泌器官上,当这个人成为吸血鬼的刹那间,这种状态也会随之保留下来。正因为此,很多吸血鬼在回想自己当初被转化成吸血鬼的经历时——那可不是会让人感到舒服的好体验,都会不受控制地产生一种负面情绪。
娅西诺朵拉与苏尔庇西娅是一对相依为命的表姐妹,在她们还不知道吸血鬼是一种怎样的生物时,就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一对陌生人强行转化成了吸血鬼。
随着血液渐渐流出身体,她们感受的是恐惧,愤怒,以及……
强烈的恨意。
如此激烈的情感,甚至超越了被转化成吸血鬼时的痛楚,以至于在她们成为吸血鬼后这种情感都被永久的保留了下来。
无时无刻、随时随地的,每分每秒,都沉浸在一种畏惧与愤恨交织的复杂感情中。
与此同时,伴随着这种复杂情感萦绕于她们心中的,还有各自对阿罗、凯厄斯的丝丝倾慕。
是的,倾慕。
对于吸血鬼来说,歌者、曲者之间的相互吸引是无法避免的。
这种倾慕真是让人厌恶。
如果每时每刻都被仇恨围绕让她们产生一种疲惫的话,再加上那随时随刻不受控制产生的倾慕,种种情感掺杂在一起,根本成为了一种折磨。
正因为娅西诺朵拉受不了这种折磨,才会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选择强制沉睡。
苏尔庇西娅说:“趁着那个蠢货的注意力都在雷古勒斯身上时,我们也该动手了。”
朵拉:“我倒是有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刺激得马库斯不再忍耐。”
苏尔庇西娅听了,只是轻笑一声。
……
是夜,普奥利宫殿内安静得可怕,这对于里面生活着的不需要睡眠的吸血鬼来说是很反常的一件事。
宫殿内最宽广的一个大厅内,燃着一堆巨大的柴火,四周散着一些灰色的粉末,像是什么东西被焚烧殆尽后的产物。
这中灰色粉末对于身为执法者的沃尔图里成员们来说并不陌生。
被焚烧殆尽的不是其他什么东西,而是吸血鬼。
……
两具躯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衣衫有几分凌乱。阿罗亲吻着苏尔庇西娅,“苏,我爱你。”
最后一个音节刚吐出来,他脸上就全然变色。
这时,苏尔庇西娅的手臂正从他的胸腔中抽出来。
三千年来,大概阿罗从没想过今天这种境况会落到自己的头上。那副时常挂在他脸上的虚伪笑容,此时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如此说道。他的双腿被一种诡秘的力量禁锢住了,无法移动分毫。不仅如此,他的胸口还破了一个大洞。
苏尔庇西娅的右手上拿着个不规则的物体,那是一颗心,一颗冰冷的、不再跳动的心脏。
阿罗的脚底下一道不知从多久前就开始布置的法阵陡然间亮起莹蓝色的光芒。光芒化作蓝色的火焰,一瞬将其覆盖。
苏尔庇西娅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阿罗已经不需要她的回答了。
这位沃尔图里大长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