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的左手从宽大的斗篷里伸出来,用指尖慵懒地点了点左眼的眼帘,作为回应敬礼的礼节。他左手背上明晃晃的万人斩徽章看在郭承云的眼里慎得慌——他现在知道那只是幻觉了。
“战况如何?”
“报告团长大人,希鲁国先锋军十万人,目前向战巫团主力所在的罗夫特城进军,正与战巫团及守城军在城外交战。交战地点距离我地360分里。”
郭承云不明所以,分里是什么单位,是以战巫团标配飞行魔兽的每分钟飞行里数来计算?算下来那就是6小时的飞行路程。
也就是说这不光是个距离单位,还是个时间单位。
“主人,要出发了?”郭承云算出结果后,明白了时间的紧迫性。
艾德里安面露倦色地点头:“我都没机会睡回笼觉。”
郭承云趁机吐槽:“你个傻主人,有时间爬起来做祸害我的早餐,真不如一觉睡到现在。”
“我这不是怕饲料不合你……无所谓了,你先自己回去,我有要事在身,就不再送你了。”艾德里安说完,站起身,跟传令兵走了。
走了没几步,艾德里安又回来,往郭承云这边抛了一条什么东西。
“啊!”郭承云看到一条白蛇朝自己破空飞来,吓得大叫着向后躲避。
但那条白蛇最后还是耀武扬威地攀在了郭承云的肩膀上。
郭承云望着艾德里安走远的背影,泄气地自言自语:“主人,还真是谢谢您派来陪伴我的小生物了。啊,貌似现在不用叫主人了。”
站在郭承云身后的老管家走过来,看看白蛇的头部,说:“少巫大人真是宠爱你呢。”
“知道,反正就是某种靠谱的守护兽。”
老管家问郭承云:“你就这样走了吗,不去送少巫大人出征?”
旁边端盘子的女仆说道:“提到希鲁国,他们总是使些反巫师的卑劣手段,每次跟他们打仗都是十几天以上的消耗战,少巫大人回来的时候脸色都很糟糕。”
“是吗,”郭承云看似心不在焉地应答道,“那你们的少巫大人,现在要去哪里点兵啊?”
郭承云气喘吁吁地跑向城堡后方,那里有战巫团集结的广场。
他远远望见广场的尽头有一座辉煌的祭台,几位身着特殊服饰的战巫正在做准备。
郭承云在七拐八弯的林间小径上跑着,还没跑到目的地,却在绕过一棵树时,发现小径上出现了他要找的艾德里安。
“主人你怎么在这里。”
“小宠物,你迷路了?”
两人同时发问。
做贼心虚的郭承云红着脸答不上来,艾德里安却是脸色颇为自然地率先回答:“我忘记把黑水晶还给你了。你拿去交给你弟弟,这如今是张家的东西。”
“要是下次周复他们再穿越过来,主人你怎么办?”
“我们这里的藏书楼那么大,我已经想到自己可以提升的地方了。”艾德里安随意地回答,把缩小的黑水晶球放到郭承云手里。
“主人,你最好能保证,你确确实实是想到了保障你自己安全的办法。”
“那当然了,白战神是风神,我只要把之前没学好的攻击魔法练起来,可以把机械人绍明切成一朵花儿的形状。”
“恶趣味主人,你别给切成什么奇怪的八爪鱼。”
艾德里安说得轻松,但郭承云又怎会不知道,同时学习防御系和攻击系,学习量等同于加重一倍。
艾德里安伸出手,他这次穿的斗篷特别长,所以将手臂挡得连指尖都看不到。他用斗篷柔软的边沿扫了扫郭承云的鼻尖:“那你呢,小宠物,你来这做什么?”
“就是……”郭承云一拍脑袋,说,“哦对了,主人,我想问张家跟你们的关系啊。”
他庆幸自己临时想到了这个借口,因为他总不能拉下脸承认是想送这家伙出征。因为如果承认了,就会像是那什么,怨妇。
当然,关于张家和巫师家族的关系问题,他之前确实忘记问了。
“你说张家啊,他们的祖先是从我们这里穿越过去的。千年前,巴拉尔大陆的战神本尊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两兄妹。风系的白战神‘奥斯’是兄长,雷系的黑战神‘斯莫’是妹妹。他们能够施展合二为一的巫术,成为战神‘奥斯莫’,这才是战神的完全体。在大陆即将恢复和平的前夕,出现了大幅的天象震荡,妹妹黑战神被卷进了时空的缝隙,从此消失了。我们在千年来从不曾放弃寻找黑战神的后代,直到现在才从你这里得知他们的下落。”
艾德里安的解释与郭承云心中的推测基本相符,郭承云接着问:“主人,你的意思是说,女性的黑战神斯莫,就是张家的那位有预言能力的先祖。难不成我那老弟,以后能拿着黑水晶变成黑战神?其实他如果拿到白水晶球的话,也能变白战神吧。你们在个体上是可以在两个状态间转换的,只是主人你的白魔法实际上比黑魔法更强,只是被机械人正好克制了而已。而我弟的天赋跟你相反。”
郭承云想,萨雷斯作为非专业的黑巫师都强到这种程度,那张清皓如果玩儿起黑魔法那该有多强,可想而知。
艾德里安说:“话虽如此,但他不会咒语,只能使用黑水晶球的某些附加功能。而且目前他不能自如地控制眼睛的颜色,肯定没有我用得好。你主人我,即便是那种学来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用的黑咒语课,都是次次满分呢。”
郭承云莫名地觉得艾德里安这个优等生有点可爱:“知道你用功啦,乖主人。”
“好吧,主人我要回去誓师了。比主人更乖的乖宠物,老实回去吧,啊?”艾德里安轻佻地抬起手臂,继续用斗篷边沿在郭承云脸上扫来又扫去。
郭承云立刻决定收回他对艾德里安的好评。
与此同时他又产生了担忧,那个机械人既然杀过艾德里安,得到了黑白巫师的全部能力,又和张清皓血统相同,恐怕将来会很难对付。
“混蛋主人,把你那条蛇弄走。”郭承云同时忍受着艾德里安的骚扰以及白蛇在肩膀上滑动的黏腻,简直快疯了。
“小白蛇,你不做点让小主人开心的事来讨好他?”
“任这破蛇怎么弄我都不会开心的,混账主人!”郭承云惊恐万状,但是蛇可不管他拒不拒绝,径直在他脖子上盘了几圈,抬起蛇头,伸出黏糊糊的蛇信子,在郭承云的脸颊上滑来又滑去。
没两下,郭承云的脸就被舔得梨花带雨。
艾德里安见到后,反而面露愠色:“这小蛇,对它的大主人我都没有这么谄媚啊。你快把蛇还给我。”
“谁需要这东西。之前都是在买主人你面子而已。我是山里长大的,会对蛇没办法?笑话。”
郭承云捏住蛇的七寸,把它摔到艾德里安身上。
艾德里安被砸得“唉哟”了一声,接住了白蛇。
他伸出手去揉郭承云湿漉漉的脸颊,满脸不甘地捏着白蛇的蛇头说:“你这条不规矩的小蛇,你小主人的脸,只有你大主人可以舔。”
“你一辈子都舔不到,傻帽主人。”郭承云怒道。
在刚才被白蛇哧溜哧溜地舔脸的过程中,郭承云摸着自个的脸,联想到了另一件他之前没搞明白的事情。
为什么其他巫师无法在知晓艾德里安的长相的情况下诅咒他?
因为艾德里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绝对长相,他的眼睛在白巫师形态下大概是银色,在黑巫师形态下是暗金色,发动能力时又会变成红色。
估计就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艾德里安的全名叫萨雷斯·艾德里安,也没法诅咒他,因为诅咒的关键不是名字,而是长相。
名字可能会撞车,所以仅凭名字无法诅咒一个人,长相才是每个人的唯一标识。
艾德里安要回去时,郭承云叫住了他。
“主人,我想去参观你们的誓师大会。”
艾德里安顾着往前走,压根不回头:“有什么好看,只是给每个人身上套一些加精神力、加物防的法术。”
“主人你不是说你很厉害,我好想看看。”郭承云知道这家伙喜欢听奉承话。
艾德里安立马转变态度,停下脚步,笑眯眯地对郭承云伸出手。
但郭承云能看到的,只是那大斗篷的一角对着他的方向抬了起来——那件斗篷实在是太长了。
郭承云无奈只好走上去,拽住了斗篷一角。
二人就这样你前我后地走在林荫路上。艾德里安走得急,郭承云走得慢,所以郭承云时不时就没拽稳斗篷而脱手了。
“小宠物,”快走到广场时艾德里安说,“你还是放开我吧,你这样随随便便的拽着我,一点都不认真。”
郭承云扯了扯艾德里安的斗篷,然后放开:“主人,你是希望我放开你,还是希望我认真?”
“我能指望你有多认真?只要求你能拽稳一点而已。要是你走着走着就不见了,主人我不知该有多难过。”
艾德里安再次对郭承云伸出右手,郭承云一掌将艾德里安的右手打了回去:“说清楚,主人你是要我放开,还是要我认真?”
在那瞬间,艾德里安的表情有点受伤。
“主人,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对你认真?”郭承云问。
郭承云绕到艾德里安左边,隔着斗篷摸到那根白骨,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掀开覆盖在上面的斗篷,牵住了那只左手。
虽然看上去是正常的,还戴着耀武扬威的万人斩白手套,但是摸上去才知道,只是几根没有任何温度的骨头。
郭承云从来没想过,他能那么快地实现自己曾对艾德里安说过的大话中的一部分,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其并肩。
他在众目睽睽中站在广场中央,站在艾德里安的身侧,手一直伸在艾德里安的斗篷下面,牵着他的左手。
仪式举行完毕后,艾德里安对部下们炫耀道:“我的小宠物太黏我了,只要不能跟我勾小手,就要哭鼻子。真不知道我走了以后他要怎么办,不知道会不会哭到脱水而死。”
郭承云缩着脖子,沐浴在军人们担忧而关切的眼神里,没有反驳艾德里安的阿Q式自我满足言论。
对郭承云来说,自己在做的事情何尝不是在自我满足。
虽然他牵着的只是几根瘦削的白骨,但却觉得比牵着什么都温暖。
就好像能触摸到那永远在说谎的家伙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