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凉风习习,虫鸣鸟叫,在望月村村口的一片密林中,卢禹和刘氏兄弟见了面。
刘耀辉到底年轻,体质健硕,腿骨恢复的极快,短短一个多礼拜,已经可以扔掉拐杖慢慢行走了,笑嘻嘻的说道:“禹哥,你放着家门不登,神神秘秘的把我们哥俩约到这来,像地下党接头似的,究竟想搞什么花样?”
卢禹一怔,用询问的目光看刘广辉,很是诧异。
刘广辉淡淡点头:“我只负责带二辉来,别的什么都没说,他还不知情。”
刘耀辉奇道:“哥,你有啥事没和我说啊?你们……你们俩要商量什么?”
卢禹摇头苦笑,想不到刘广辉这人真“坚持原则”,瞒着别人也就算了,刘耀辉早晚都要参与进来的,还是他的手足兄弟,也照样一点风声没透。
“他这小子猴脾气,”刘广辉扫了一眼弟弟,补充道:“冒冒失失的没个稳当样,要是早告诉了他,不定哪句话就顺嘴说秃噜了,完后又不知道怎样圆场补救,从小到大,哪次不是惹完了祸才来找我?小禹……既然你负责运作这件事情,还是你说给他听吧,我看这样的效果比我说强!”
卢禹点头微笑,掏出烟发给他们哥俩,自己也点燃一支,便扼要的把“计划”又说了一遍。
刘耀辉听完脱口就道:“去溪州卖水果?这……这靠谱吗?”
卢禹笑道:“二辉,之前我和你哥商议这件事的时候,经他提醒,觉得还不算靠谱;但是我后来重新和那朋友碰了头,把一切细节都确认无误……现在可以肯定的答复你了:绝对靠谱!”
“哎呀,那可是大好事!”刘耀辉兴奋的抚掌:“我正愁憋在家里没事做,整天被老头子奚落、被老娘骂,就连大哥大嫂也不待见我……这下好了,小禹哥,我可以跟着你干点正事了,哈哈!”
刘广辉白了他一眼:“你小子说话别没良心,我和晓琳是不待见你吗?那是恨铁不成钢!你年纪轻轻的不求上进,一点苦也不肯吃,整天就是享乐主义至上……你自己说,晓琳费了那么大劲,才从学校给你争取了一个临时工的位置,每天朝九晚五的上下班,有什么不好?可你呢,三天没干到黑,就打了退堂鼓……”
刘耀辉红着脸辩道:“我也想好好干的,可遇不见好人有什么办法?就因为大嫂把我弄去了,得罪了那个钱小菊,柳科长三天给我调换了两次工作,从食堂派去扫当院,再到烧锅炉、洗厕所,你以为这都很正常吗?我……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凭什么低三下四的受这份窝囊气?”
卢禹眉头皱起:“等等……你说谁,钱小菊?大嫂把你弄去学校,怎么就得罪她了?”
“哎,这事说来话长。”刘广辉叹道:“因为二辉去了,临时工的位置自然少了一个嘛,钱小菊之前也想弄一个自家亲戚进去,结果没达到目的,就怀恨在心。她这人你可能不太了解,是几年前才搬来我们村的……”
“我了解。”卢禹阴沉着脸点头:“之前见过几次面,你就说后来怎样了吧。”
“你认识钱小菊?”刘广辉微微诧异,随即苦笑:“认识的话,就该知道后来怎样了。”
刘耀辉愤愤接道:“打我一进学校起,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为有丁维国这面大旗,上到学校领导下到教职员工,人人都让她三分,钱小菊在学校里那叫一个嚣张跋扈、威风八面,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后来她就和那个管行政的柳科长狼狈为奸,明里暗里的一个劲给我和大嫂使绊子,没办法……我最后只能不干了!”
卢禹眉角一扬:“怎么,她算计你还不够,连大嫂也算计上了?”
“倒不至于像二辉说的那么邪乎。”刘广辉道:“晓琳是科班毕业分配到学校的,正八经的在编教师;钱小菊只是走了后门的临时工,在食堂管点事,她再变着法子使坏,也不能把晓琳怎么样。”
“癞蛤蟆你见过吧?”刘耀辉恨声道:“不咬人,专门膈应人……钱小菊是不能把我嫂子开除出学校,可架不住一天到晚的撒泼耍浑,处处刁难她,时间长了别说安心工作了,生活都会受影响。大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有好几次大嫂下班回来都红着眼睛,闷声不响的钻进卧室……不是受了钱小菊欺负,她干嘛哭?”
刘广辉无言以对,愤愤抽了口烟:“这些事你别跟着掺和,我们知道该怎么处理。”
卢禹眼睛眯成一条缝,问道:“那学校领导就不知道这个情况吗?”
“多亏现在的陈校长和晓琳是高中同学!”刘广辉叹道:“已经尽力居中斡旋了。他答应把二辉招进学校的时候,其实都先后替钱小菊安排了两个亲戚,所以就折中考虑了一下晓琳的请求……可没想到钱小菊太不是东西了,得陇望蜀,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差一个目的达不到都不行,简直像条疯狗!”
“也就是说,”卢禹眼里泛起寒芒:“到现在,钱小菊也不依不饶,还在找大嫂的茬儿?”
“不至于,”刘广辉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再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二辉已经不干了,陈校长也把她的亲戚安排了,还能怎样?过段时间她自然就消停了……咱们言归正传,赶紧说你的事!”
卢禹抽了最后口烟,吐出后深深吸气,沉默半晌,淡然道:“好,那就先说咱们的事。”
接下来,他把早就编排好的“说辞”一一阐述,尤其向刘广辉强调了自己是如何注重“稳妥”这一环的,言明和那位朋友经过商议并最终敲定:门市的经营人还是“卢禹”,并且承担租赁、水电、商税等费用,然后经营销售那位朋友通过正规渠道提供的符合卫生标准的水果,利润均分,这样一来,双方就把责任都落实到了明处。
刘广辉听完问道:“那有没有签订合法的协议文书?”
“该签的都签了,”卢禹笃定的答:“每样都是一式三份,在律师事务所留有存档和证明材料。”
刘广辉缓缓颔首:“这我就放心了!”转念又道:“可是还有一点不太明确……你们的协议里说‘利润均分’,咱们实际运作起来真的有钱赚吗?要知道这么一算账,你加上运输环节,已经承担了至少一半费用和责任,即使不算人工开销,一个月下来能撑住局面吗?”
卢禹学了乖,不敢乱吹,笑道:“广辉大哥,这就要借用你那句话了……咱们只有试吧一个月看看,通过实践来检验效果。目前我能打的牌,只有那位朋友超强的进货渠道和超低的批发价格,其他一切都是未知数。”
刘广辉点头沉思,终于下定决心:“好!既然你都把箭上了弦,我们哥俩只有帮你去扶靶子了!是好是坏,咱们搏一把,就按我说的那样,以一个月为期限!”
卢禹气定神闲:“广辉大哥,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信心百倍了!”
“净瞎扯!”刘广辉眉头一皱:“归根结底,你才是唱主角的,我们哥俩除了帮个忙,啥也指望不上……”突然想到一点,问道:“对了小禹,你马上要着手进货,那就需要大量的资金,手头的钱够不够用啊?我和二辉多了没有,可以临时拆兑个三两万帮你周转。”
“不用。”卢禹摇头微笑:“我早就说过了,涉及到钱的事我不会让你哥俩搭上一分一毛,放心吧!”
“小禹哥,那咱们啥时候开工啊?”刘耀辉跃跃欲试:“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卢禹笑道:“你们哥俩要是没意见,咱明天就可以开工,刚好我那朋友第一批草莓下午到货。”
“草莓?”刘广辉愣了一下:“那玩意的采收高峰期五月份就结束了,现在眼瞅着来到八月,咱们北方基本上都该进入新一茬的育苗栽培了……你朋友搞来的一定是反季品种,这能不能行啊?”
“对啊对啊,”刘耀辉一脸担忧:“现在很多种植户为了赚钱,都下狠心用激素之类的药物把草莓催熟,外表上看着光鲜亮丽,红彤彤的样子,可是吃起来一点草莓味都没有,而且里面都是没有长熟、硬硬的梗……我有个同学家住丹海市最大的草莓培育基地,这些黑幕没少说给我听!”
卢禹对这些情况当然早心知肚明,可现在没法多做解释,又不能显得太过“自信”,只好淡淡一笑:“不怕,咱们有协议在手的,只要草莓达标,符合食用标准,卖不出去怨我没本事;但是货源出了问题,个顶个都夹生不熟……那就是他们的责任了!”
“不行。”刘广辉皱眉道:“一旦你把草莓成车的拉回来,这就是笔糊涂官司,很难打赢。”
“所以我轻易不会装车!”卢禹道:“在现场就严格检验,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漏过一个!”
刘耀辉挠了挠头:“要是它一个都不熟呢?”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卢禹笑道:“这单买卖不做呗,等下一单,总不能瞪着眼睛赔钱。”
“小禹啊,”刘广辉深有忧色:“我总觉得……你这次的决定有点过于草率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卢禹想了想道:“广辉大哥,咱们国家改革开放四十年了,现在是市场经济,做生意固然有赔有赚,关键是我们的思维还没转变好,不能总倾向于固步自封。求稳务实是对的,但穷则思变嘛,缺乏开拓进取的决心,终究会后人一步,始终处在被动停滞的局面下……这就是我在外面漂泊了十年最深的感触。”
刘广辉微微颔首:“也对,你在外面闯荡的久,见识和眼界肯定有提升。不像我们这样,即使念了几年破书,还是没脱了这农村的山沟沟,如今年龄越来越大,做什么都瞻前顾后,说到底就是个没出息的农民……”
“大哥,你又理解到哪去了?”卢禹苦笑:“现在城乡一体化的进程飞速发展,需要强调的不是农村和城市的区别,而是咱们的观念!农民怎么了,我卢禹脑门上就刻着这两个大字,翻开户口本也印着这个称谓,难道就没有权利追求理想和幸福的生活吗?就不能放开手脚,去日新月异的经济大潮中拼搏一次吗?”
“呵呵,小禹你别激动。”刘广辉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有这种创新的精神,有这种奋斗的信心非常可贵,我肯定是要举双手支持的,而且跟你相比,我自愧不如。毕竟你在外面见多识广,知道很多新门路、新现象,可我就惨了点,不但从没做过买卖,就连打工都是认准了一个槽子,十年没挪过窝。”
“所以说大哥,”卢禹索性补了一句:“接下来这一个月至关重要,有可能让我信心扫地、铩羽而归;也有可能就会成为咱们改变现状的分水岭,在你十年都不想变通的心窝子上敲出那么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