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歪着头看着那一脸肃穆的男人,暗自考量要不要将这个毫无礼仪规范的家伙一脚踹出去,虽然这个实行效果应该会很低……
他看上去相当瘦削,体格上与以前那些个看守自己的络腮胡子们根本没法比。不过比起那些只会嘴巴上唬唬自己的守卫,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更为危险。
这种危机感不是来源于表面上的恐吓,而是来源于气质上的内敛。而这个人至今对自己如此容忍,恐怕和自己不见了的姐姐脱不了关系。
克莱尔不傻,相反她很聪明,她晓得利用自己的脆弱无害来博得人们的同情心。简而言之,就算你要打她,要伤害她,可她那小鹿般湿漉漉的大眼朝你可怜巴巴地眨动着,你就会平白生出一股子罪恶感,而这股罪恶感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你,从而达到削弱甚至是阻碍你对她的‘恶行’。
可惜,这无论是同情心还是罪恶感,老板都不具备。首先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其次……良心这种东西对他而言还是太奢侈了些。
他见着那人只是歪着头眨巴着眼看着自己,垂头想了想,输入IBM的字符换了个顺序。
“那现在你是多少岁了?”
冷冰冰的机械音再度响起,除了‘now’的次序换了换好像并没多大区别。老板不懂英文的语法,他只是根据克莱尔的面部表情来判断她有没有听懂。
只是有的时候,不悦与不懂这两个表情是非常相像的。
同样都是皱着眉,同样都是眼神阴翳而复杂,同样都是微侧着头盯着发问的那人……
然后……
倒霉催的老板以为这小姑娘还是没听懂,就只能删了重新输入,“你几岁?”
问句极尽简单,但是在克莱尔听来,这个男人对她是越发不敬。所以她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气哼哼地就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只是那小眼神儿时不时地偷偷瞄过去,打量着那男人俊美的侧脸,以防止他发起火来祸及池鱼。
老板摸摸鼻子,有些尴尬。他突然想起科利尔说过在西方问起女人的年龄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可是他现在非知道不可……就得用些别的法子从她的口里套出话来。
他烦躁地敲打着键盘,然后又回删掉那些句子。克莱尔这个状态能维持多久,他并不清楚,可能在下一秒,也有可能她睡下以后就与科利尔交班,谁知道?
谁知道?!
他托着腮,凤眸微眯,似在走神,又似在苦恼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好长一段时间那台机器都没有发出一个音。
克莱尔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她见没人理自己,就只好焦躁地左挪挪右晃晃,最终她耐不住无聊,终于把身子掉转过来,正对着老板。
她双手挥舞着,咿咿呀呀地口中不知道在嘟哝着什么。老板淡定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克莱尔嘟着嘴,不满地哼哼着,她就不信自己表达地还不够明显——真是的人家都屈尊甩脸要让他抱抱了,他还摆着张死人脸是想哪样啊?!
老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在那儿自导自演,只是他就像老僧入定般就倚在那儿不动了。配上他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还优哉游哉地端着茶盏,别提有多气定神闲。克莱尔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登时小脸就气得通红,整一包子脸。
“洗把脸。”老板睨了她一眼已经崩毁的浓妆,敲下两排字,“洗干净了之后我有话对你说。”
克莱尔闻言抹了把自己的脸,然后瞪视着自己掌心的那抹不知是殷红还是赤黑的污渍,尖叫了一声就冲了出去。
老板悠然地晃了晃茶盏,一饮而尽。自己可怜的眼睛至少在一段时间里可以得到净化了,想到这个,他就有种莫名地心酸感,毕竟自己全程见证了——一个妖娆暗黑系美人怎么一秒钟变成了一个纯真白兔萝莉,最要命是那萝莉还顶着暗黑系美人那张浓妆艳抹的脸……
他能撑到现在没让自家那两小鬼把人扫地出门,已经是给她的最高礼遇了。他默默赞叹了一下自己超乎常人的忍耐力,然后左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胃部,他总觉得自己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会相当煎熬了……
克莱尔的动作很快,她出去了一趟甚至连自己身上那酒红色的洋裙都换下去了。现在的她素颜无粉,身上只着了一身淡粉色的素裙,许是阿紫替她找来的。
至于阿紫怎么会有这种存货……老板眼角抽了抽,滕然想起了某段非常不好的黑历史。
“好看么?”
她嘚瑟地转了一圈,像是每一个希望得到异性赞扬的普通小女孩儿。克莱尔的小脸其实很稚嫩,充其量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大概是什么人什么气质吧……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科利尔那么喜欢浓妆的缘故。她借着浓厚的粉底与眼影,掩盖了小脸本有的稚嫩与纯真,露出她独狼般的冷冽与凶狠。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克莱尔咯咯地笑着,“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知道骑士大人的名号?”
老式IBM加载的翻译系统非常坑爹,老板看完屏幕上多出来的两行字后,嘴角轻抽了两下,随即他淡定地敲下一行字,“这里的人都叫我老板。”
“老板?”克莱尔睁大了眼,“是做买卖的么?”
老板微微颔了颔首,他看得出来克莱尔有渴望的东西,如此,自己说不定能拿双份的报酬。想到这里,他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迷蒙的笑容。
克莱尔被他笑得瑟缩了一下,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感觉自己被盯上了。寒意自脚底涌上了头皮,她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血色的眸子兀自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上去更像是受惊了的兔子了。
“你很冷么?”老板无辜地盯着她,在此之前他已经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绝对不会让人看出来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克莱尔眨巴着赤瞳,上下打量着这个表面温润无害的男人,开口道:“那你是卖什么商品的?”
“这取决于你拿什么来换。”
克莱尔茫然地看着他,显然是没懂他什么意思。
老板想了想,继续敲下两行字符,“我这里不接受现金交易,只接受以物易物。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但是在此之前你必定要付出与之对等的代价。”
“那我想见我的姐姐。”克莱尔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蹦出了这句。
老板挑眉看她,如同在看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儿,“那你的价码呢?”
克莱尔咬着自己的指甲,秀眉快拧成了一个疙瘩,然后她忽而抬首指着自己大叫道:“我只是个孩子!!”
老板盯了她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就转头不去看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买东西不付账的。”
“……可以打折。”克莱尔很没底气地回了一句,既然尴尬地垂下头,光荣成为第一只小毛团样儿的鸵鸟。
“……”
克莱尔见老板没吱声,突然间就有了动力。在她的观念里,没反对,就等于同意了一半,所以她再接再厉道,“你看,我只是个十二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有经济实力来付得起帐嘛~”
“我不收钱。”老板很明确地表明自己两袖清风,再者克莱尔这小傻瓜为博同情自报年龄,也省了他不少功夫去给她下套,所以他比之之前要耐心得多,“你有什么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我只要那个。”
“唔……妈妈给我的布娃娃?生日的时候姐姐送我的袖刀?……”克莱尔越说越没底气,别说这些东西她舍不得,就算是自己舍得,这些东西也不在她手边。
“要不然,我就把那个好心叔叔唱给我听的安眠曲送给你吧。”克莱尔忐忑地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老板,心里有些发虚,“那个叔叔和你长得好像好像的,就是这眼睛不太一样。”
老板眉头一跳,有种被好运击中的眩晕感,但想想她姐姐和那人也是有所交集,便释然了。他几乎是没多做计较,就爽快地答应了,“可以。”
“真的么?”克莱尔的眸子亮晶晶的,就仿佛是那上好的葡萄酒淬上了漫天的星光,亮丽而动人,“我唱完之后是不是就可以见到我姐姐了?”
“生意上我这儿一直都是金字招牌,答应的事我自然会做到。”老板因着心情愉悦,敲打键盘的手指也变得有些欢快,“只不过我需要一些时间。”
克莱尔弯了眉眼,就差拍着手转着圈儿表达自己的欢喜。其实她更想按照她们那儿表达感谢的方式,但是一想到之前他一度变了脸色,便就作罢。
想起来,那个好心叔叔也是和他这般,只不过被她吧唧一下亲了侧脸,就红透了脸。
她清了清嗓子,喉中渐渐溢出那悠远的调子,音调有些怪异却是透着让人安定的气息。她刚一开口,老板那垂下的凤眸就豁然睁开了,他愣愣地盯着那克莱尔张合的唇,神色邈远,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似只是在走神。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
(取自九歌.礼魂)”
(明天可能有双更2333,别问我为什么是可能,这实在是太伤人心了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