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句话既是在说给皇甫高听,亦是在说给之前引发了心魔的自己听。
话音落下,她只觉得自己的整个心神都为之一静。
那作死的心魔终于彻底滚蛋了。
乔安实在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皇甫高的身子僵了一下,他注视着火堆,漆黑的双目里倒映着跳跃着的火光。“姑娘可是在说,我的经脉与丹田还有复原的可能?”
一个丹田被废、经脉皆断的人,无疑连一个不曾习过武的普通人都不如,至少普通人的丹田与经脉都完好无损。
江湖中人都称丹田被废或经脉皆断的人为“废人”,其缘由就在此。
连常人都不及,可不就是废人一个!皇甫高心道。
然而若不是没有选择,谁会愿意成为一个废人。只要有人能让他看到希望,皇甫高将这一丝曙光牢牢地抓住,绝不放手。
“我不敢说自己有十成把握——”毕竟喝水都有噎住、神仙都有打盹的时候,她以前也从没有给人修复过经脉丹田,要说百分之百能够成功,第一个不信的就是她自己。
“但七八分把握我还是有的。”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她解释道,“很久之前我有幸拜入道门,得到传承。医术、相术、命术、卜术、山术为道门五术,虽然我现在功力全失,但我毕竟曾精研过医术,对于丹田经脉的修复之术略通一二。”
最重要的是,当年她的确从云经阁里读到过有关修复丹田经脉的书籍。
皇甫高知晓乔安好意,又得知对方的确有方法能够医治自己,不由得心情一荡,刚想要说什么,却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乔安连忙道:“你先别说了。按我说的做——”
她根据曾经在云经阁里读到过的那本书里的内容,告诉对方几处穴位,并道出一段内功心法。
皇甫高心领神会,立即按照乔安所言运行功法。
原本那本书上所述的修复方法过于繁琐,要辅以众多药草以及其他事物,在当前情况下,未免有些不切实际。自皇甫高从石观音的房间里逃出来后,乔安就一直在试图把书上所述内容和她所知的《九阴真经》残卷进行合并修改,直到现在,才略有小成。
《九阴真经》与《九阳真经》皆是顶尖的武功秘籍,这两部功法对于修复经脉都颇有奇效,实为疗伤圣典。她并不知道《九阳真经》的内容,但她却是修习过《九阴真经》的。
即使是现在的她,也不得不承认《九阴真经》这部功法非同一般。也不知当年创造出这部功法的人,该是何等惊才艳艳的人物。
再转看皇甫高,他正在全神贯注地运转武功心法,外界万物早已被他隔绝于心神外。
镜子里的乔安,帮着他警戒四周。
这家伙真不愧是以“仁”字扬名于江湖中的剑客。这般容易对外人卸下防备,也不怕她其实是个耍着他玩的孤魂野鬼,如果她真是那等凶魂恶煞,他这时毫不设防的姿态入得她眼,她绝对会将他吃个一干二净。
按她以前认识的鬼修的说法,像他这般元阳未泄的男子,不论是**还是魂魄对于鬼物来说都是大补,且美味至极。
至于她为何知晓皇甫高元阳未泄——
天机不可泄露。
乔安现在算是明白了,老天爷这家伙,就是有事时拿它当幌子,没事时就踹一边的存在。
翌日,皇甫高悠悠转醒。
忆及昨日之事,他垂眸低笑。
“我皇甫高今生何其有幸能识得姑娘!姑娘大恩,无以为报,若有驱使,任尔吩咐。”
言毕,两人再次起程。
烈日炎炎,茫茫沙漠,渺无人烟。唯有一衣衫不整却眼神坚毅,手中握有一片碎镜的男子,行于漫漫黄沙上。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并非孤身而行。
……
江南总是泛着一股软软的情调,无论是舞文弄墨的文人骚客,还是舞刀弄枪的江湖侠子,只要来到江南,似乎都沾染上了一份绵和之气。
雕梁画栋,多少青楼楚馆里的娇媚女子倚栏而笑。才子挥笔,侠客仗剑。
风拂弱柳,绿水微皱。
水畔处有一茶馆,茶馆内有一江湖人,正同旁人说着自己道听途说的事情。
“你们知道吗,华山剑派那个莫名消失的大弟子在三个月前回来了!”
“他没死?”另一江湖人惊讶道。
“没死!他真回来了!”
又一人道:“好歹也是七剑之一,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
“华山七剑再厉害又如何,其余的‘六剑’不还是死在那女魔手下了?也不知道这皇甫高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活着回来。”
“不对啊,既然早在三个月之前他就回到了华山,怎么到现在才有这么一点消息传出来?”单看在皇甫高回去之前,华山掌门为了寻找自家失踪的弟子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就能知道华山派对他的看重。在他回来后,华山派怎么着也要高高兴兴地在江湖中发个喜讯吧。
“你以为华山派敢?好不容易从那女魔手中逃出来,自然得低调一点。要是连他都死了,啧啧,这一代的华山弟子算是彻底没顶梁柱了。这代的华山掌门也真是可怜。”嘴上这样说,他心里却在骂华山掌门窝囊,这一代的华山精英都被人肆意捏圆搓扁了,他屁都不敢吱一声。
他就不信了,那个女魔头的武功真有那么高强?
“那女魔厉害得紧,我觉得我们还是少谈点这件事为妙,万一……”一江湖人欲言又止。
其余人嗤笑他小胆,却是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不再谈及此事。
临桌一蓝衣男子向小二招了一下手,他将一钱银子放在桌面上,之后便离开了茶馆。
蓝衣男子腰佩一柄玄铁剑,走出茶馆后,他一手放于剑柄上。
剑柄轻颤了一下,一道女音传入男子耳中,“他们口无遮拦,别把他们的话太放在心上了。”
蓝衣男子目不斜视,行走于街道上,缓缓出声道:“我明白。”
这蓝衣男子正是皇甫高。
在皇甫高走出沙漠回到华山后,乔安便不再寄居于碎镜内,直接寄居到了皇甫高的佩剑上。毕竟一个大男人随身带着一块碎镜子,实在有些奇怪。
过了一会儿,皇甫高主动开口道:“自从修习了姑娘传给我的功法,我的一身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道,“想来师父他早已看出,我现在练得并不是本门内功心法了吧。”
“你有个好师父。”乔安赞道。
内功心法与拳谱、剑谱之类的招式功法不同,不论哪个门派,都在内功心法的传承上颇为忌讳。本门心法,外人休想窥得一丝一毫,而门下弟子未经师父许可,一般情况下,也是不能私学他派内功心法的,毕竟没人会喜欢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弟子。有些严厉点的师长,甚至会直接将其逐出师门。
在涉及门派传承问题上,条条框框的总是分外严格。
可是华山掌门竟然没有对此表示出任何疑问,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皇甫高道:“师父他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新进门的小弟子总是被他吓得战战兢兢,日子久了,才发现他最是心软不过。”
半月之后,便是这一代的华山掌门的五十大寿,身为徒弟,皇甫高自当为其献上一份寿礼。
按理来说,他早就应该准备好了这份寿礼才是。只是他之前被石观音掳去,后来又在沙漠中徘徊许久,回到华山后又在门派内养伤多日,时至今日,他才有时间为其置办礼物。
虽然师父谅他大病初愈,让他不必在这等小事上费心,但他哪会真的如此。
师父待他如子,前段时日为寻找失踪的他又劳心劳力,又耗费自身内力助他疗伤。
他能为师父做的事情,实在是少之又少。要是他连一件让师父满意的生辰礼物都寻不到,他这个做徒弟的也太过失败了。虽然他清楚,不管他送什么,师父都不会不满意。但他却不能因此糊弄了事。
乔安并不清楚不久后即是华山掌门的寿宴,她只是对皇甫高奇怪近日以来的举动有些奇怪。
皇甫高走进一家在周围几个城里颇有名声的玉器店。他在里面转了一圈后,什么都没有买就走出了店铺。
乔安忍耐不住问道:“你在找什么?”原谅一个没有肉身,只能寄居在剑里靠背诵《坐忘论》消磨时间的魂魄的好奇心。
就算成为ai,她都能时不时的假公济私一把,电影两不误。
就连她最清心寡欲的上上辈子,闲极无事时,她都能通过调戏妖精妹子、禁欲小伙找乐子。没办法,谁让上上辈子男版的她,自带气质增幅器,只要少说话,从头到脚,就连头发丝都似乎在诉说着“超凡脱俗”这四个字,顶着这么一副壳子,谁会认为她是在公然调戏?
再说上辈子,怎么着她也是绑架了个法老王陪自己玩。
这辈子她一开始就穿越错误。
早在一睁眼发现石观音对着镜子大肆意淫时,就该知道事情不妙。
这贼老天。
皇甫高听到乔安的询问,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告诉她师父的寿辰这件事。他回答:“再过不久,就是师父的五十大寿,我却不知该选择何种寿礼。”
“好东西哪会明着放在这些店面里,就算真碰到了好货,你觉得你师父会喜好这等事物?”乔安疑惑道,在她眼里,华山掌门不像是特别喜好玉器古玩这类东西的人。
皇甫高道:“师父他最喜欢收集名剑,研究剑招。名剑、剑谱这两项事物,没有机缘不可得,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我犹记得几本不错的剑谱,倘若你不嫌弃,便从我这里面挑选几本,回到客栈后,我说你写,誊抄完毕后装订一下,大可将此当作寿礼呈上。”乔安道。她脑海里别的不多,就书多。
皇甫高一愣,继而推辞。他已在乔安身上受益良多,怎好再受此大礼。
可他哪说得过乔安。
乔安曾听过这样一句话:钱只有在它流通的过程中才是钱。在她眼里,一本功法同样是这样的,只有能够传承下去的功法才有价值。若不能传承下去,它与一沓废纸又有何异?
所以乔安一向不吝于给予他人自己所知晓的各种功法。别人骂她冤大头也好(当然了,这等端碗吃饭,放碗骂娘的人,她一向是不加理会的),赞她心胸宽广也好,她都不打算改变这种做法了。
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剑柄,皇甫高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没有再听到皇甫高推辞,乔安继续道:“我先挑出了九部比较适合你师父练习的剑谱,都挺不错的,你听着那几本顺眼就选哪个。《流云七剑》、《烈阳九剑》、《纵剑十六式》、《净水二十四剑式》、《莲华剑式》、《回灵剑式》、《紫虹剑式》、《形意疾风剑》、《点苍无影剑》……怎么了?”
皇甫高只是觉得,自己把剑谱像白菜一样挑选,这要是说出去,他怕是要被所有江湖人士嫉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