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思沅和陆简之向来能聊得起来,以前还是修仪的时候,偶尔还能凑一起喝壶茶,今天难得有时间,于是也泡了壶茶。因为身上有绷带活动不方便,于是把绷带解了,再把门从里面插上,茶喝完了,再躺回床上继续装病。
宁思沅不能自己绑自己,“简之帮我一把,我自己不能。”
“好。”陆简之将绷带绕过她的腰身,刚绕了一圈,便停下来问:“是不是太紧了?”
“嗯,勒得慌……”
就在这时,贤妃一伙人到了门口,一推门,门从里面锁上了。
里面两个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话。“娘娘这样怎样?”
“哎,能动了,恰恰合适……嗯……”
“疼不疼?”陆简之关切地问。
“不……”
贤妃越发觉得不对劲,冷冷一笑,吩咐一旁太监用力将门撞开,里头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女人衣衫不整,男人的手,还放在女人的身上。
“你们在干什么?”贤妃冷声问道,一脸得意的笑,好像捉奸成功一般。
陆简之一愣,连忙拿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换上呆滞的表情,目光好像鸭子眼一般木讷,“叩见贤妃娘娘。”
宁思沅慌乱了一会,一看这阵势,又想想他们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她们必定是想多了。脑子一转,宁思沅恢复了镇定,从床柜上摸过陆简之先前带来的小蓝瓶,躺在床上淡淡道:“方才陆太医给我上过药。”
“原来是这样啊。”贤妃一想,脸色立即挂不住了,“妹妹腰不好,难不能是擦到腰上了?”
“不啊,我昨晚睡觉落枕了,陆太医给揉了揉。”
“那为何插门?”
陆简之木着脸,语气平直毫无波澜,道:“回娘娘,那扇门坏了,不从里面锁上便会被风刮开。”宁思沅经常在白日里下地活动,所以特意偷偷地把门底削了一块。下人们都知道这门是坏的,只是除了小琢,谁也不知道是被宁思沅自己弄坏了。
贤妃无话可说,板着一张脸训道:“妹妹也真是的,门坏了也不叫奴才们早些修修。”顿了一顿,看向呆滞笨拙的陆简之,道:“虽说陆太医是大夫,看病不必讲究太多,但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注意些为好,免得叫人家误会了,有伤风化。”
“姐姐说得极是,妹妹知错了。”宁思沅低声道。
“既然如此,那姐姐走了,来人,把燕窝拿来给妹妹补补身子。”贤妃吩咐一句,正要出门,看见赵挽正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给皇上请安。”黑压压的一群人齐齐跪了下来。
“平身。”赵挽淡淡道,“贤妃也过来了,怎么,人这么热闹?”
贤妃面色一僵,勉强笑道:“臣妾刚刚过来看望诚妃妹妹,碰巧遇见陆太医正给她上药呢。”
“哦。”赵挽点点头,往里头望了一眼,看见宁思沅正举着小蓝瓶,瓶塞还攥在一只手心里。
赵挽脸色瞬时大变,原本还算平和,突然黑了下来,一身戾气顿时外泄,抬手指着陆简之,
“你给她上的这个药?”
陆简之看了看门外的贤妃等人,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回皇上,是。”
“你们!”赵挽怒不可遏,一拳砸在门上,吓得贤妃等人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齐刷刷跪了下来。
赵挽突然反应过来这群人还在,冷声道:“你们先回去。”
贤妃连忙起身,带着人匆匆离开,生怕赵挽的怒火烧到她们身上。
“哼。”赵挽狠狠地瞪了两人一圈,“宁思沅你给朕等着白绫鹤顶红!”说完摔门而去。
陆简之看了宁思沅一眼,苦笑着安慰她,连忙追了出去。
宁思沅瞬间慌乱起来,脑子都被抽成了空白,赵挽才跟自己欢好一晚上,第二天就要赐死她,这是老天爷玩她么!
她很失望,很害怕,担心陆简之解释不清楚,自己就这么被冤死了。她还有些难过,赵挽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的作为,假设一下,换做一个正常男人,当自己的老婆被朋友玷污了,不是应该挥起拳头揍那个朋友吗?为什么,赵挽要赐死她,但陆简之安然无恙?
是因为,陆简之在他心里的位置太重要了,所以,满腔怒气只好发泄在她身上对不对?是因为,她一点不重要对不对?这么长时间了,虽然没有奢望一个冷面无情的帝王全心全意地爱着她,但,她总以为,她在他心里应该是不同的吧,可是现实就是这么一盆冷水,哗的一下给她浇醒了,水很凉,冻得她全身发抖,心也疼。
陆简之一路匆匆追了上去,他自小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读书上,并未同赵挽一起习武,体力压根没有比不上赵挽,加上赵挽今个怒气冲天,跟疯了似的,谁也拦不住他,害得陆简之追了好几里路,终于在水边停了下来。
赵挽孑身一人孤立水边,背影看起来十分萧瑟,陆简之气喘吁吁地停在他身后,“皇上……你误会了……”
“朕不想听解释。”赵挽别过头去,声音冷硬如冰冻过一般,“朕意已决,恨不得马上上去掐死她。”那女人性情顽劣,乖张不合常理,一定是她勾引在先。
“皇上若想杀她,那便连微臣一起杀了。”陆简之一掀衣摆跪了下去。
“你!”赵挽猛然回头,“你的家仇不想报了么?”
“家仇不得不报,但也不能连累无辜之人送死,皇上,简之和成妃娘娘清清白白!”陆简之字字清晰,语气坚定。
“哼!”赵挽冷笑一声,“你给她上药,难不成是当面脂一般随便涂抹了?贤妃带了那么一大波人去了,仅仅是去凑个热闹?”
陆简之摇了摇头,“贤妃娘娘去时,我和她刚刚喝完茶,正扶了她到床上去,贤妃带人闯进来了,情急之下,简之只能附和成妃娘娘,说正在给她上药。”
“好巧啊。”赵挽感叹一声,面色微微一缓,可还是不敢全然相信,怒气并未全消,“你为何在她那里逗留那么久,喝茶?简之你是不是打过她的主意?朕早就看出来了!”
“简之不曾!只是觉得有缘,不过是君子之交,愿意同她闲谈罢了。”陆简之向来光风霁月,这话说起来面无改色,坦坦荡荡,好不避讳赵挽扫过来的审视眼光。
“你起来吧。”赵挽淡淡一语,抬脚欲离开。
陆简之连忙唤住他,“皇上,那药,你当真还要她用么?”
许久静寂,赵挽踱了几步后停下,声音里透了些苍凉,“她毕竟姓宁。”
“皇上!”陆简之再一次唤住他,“只用一次,终生不育。”
赵挽并没有停下脚步,沿着原路越走越远,陆简之苦涩一笑,手指深深抠在土里。他能在宁思沅面前假装自己的木讷,是因为他知道她能看出来,他也没有想过欺骗她。可是他一旦想要骗她,她怎么可能识破?在这个深宫里,宁思沅最相信的人,除了小琢,就是陆简之了。可他,生生毁了她这份信任,也毁了她的一生。
谁叫她是宁家人,哪怕她是不得宠的庶女,她也改变不了身体里流淌着的宁家血液,她可以拥有赵挽的专宠,却永远都不可能当上皇后。
赵挽慢慢走回清宁宫,步履越发沉重,甚至有些抬不起脚的疲惫。他还记得刚下朝那时,满怀愉悦地往清宁宫赶,昨夜温存,不知轻重,也不知她有没有好一些,他上朝的时候一直惦记着,恨不能早早回来看一看她。满怀喜悦之情,进门那一瞬,却如遭雷击。
如今误会消除,他心中无法释然,好像有一根刺卡在自己的食管里头一般,连一呼一吸都带着疼痛,他先前觉得,女人么,不过那么一回事,宠着就好了,儿子么,谁都能生,可是突然觉得,剥夺她生育的权利是那么残忍的做法,他甚至不敢说,其实很期待他和她的孩子……
老远看着,她安静地躺在榻上,头偏向里面,看不清她的表情,应该是不开心吧,会不会哭呢?一想到这里,赵挽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般疼了起来,脚步轻轻地走到她床前,语气低沉轻柔到了极点,“朕让人把午膳端进来,陪你一起吃。”
宁思沅忍不住冷言冷语地反问:“是吃饱了好上路么?”
“呵呵……”赵挽干笑一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说笑什么呢,别生气了,朕喂你好不好?”
宁思沅沉默不语,说实话赵挽能低声下气地来哄她,让她挺意外的,可是先前他的话对她伤害太深,这个男人随随便便就能让她死,转过头来又甜言蜜语地劝慰,他一会把她放在冷水里,一会又搁到暖汤中,一会丢弃在脚下,一会捧在手心上,已经让她……无所适从了。
“臣妾不舒服,不想吃,皇上您自己用膳吧。”宁思沅干巴巴地说道。
“怎么不舒服?是不是昨晚太累了,还疼么?”虽然知道她不是第一次,可那弄法也不是轻易能撑得住的。
“嗯。”宁思沅轻应了一声,眼泪含在眼眶里,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人往往在脆弱的时候受不了温柔的言语,会叫人松懈下来没有丝毫的抗拒力,也会叫人无可奈何地心酸,手足无措。
“朕给你上药吧。”赵挽努力保持着镇静,从床柜上拿过小蓝瓶,掂在手心里,幽蓝的瓶身像黑夜里的月光一般玄幻美丽,泛着柔和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