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拉住他衣袖的手猝然滑落,聂扬帆倏地睁大眼,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坏了。
“宁奕……”聂扬帆懊恼地拧起眉,犹豫地开口。
宁奕努力想去忽略心中那种被针扎般的刺痛,无奈刺得太深,根本无法拔出。话语如刀,大概就是这样吧,伤起人来,不亚于真刃。
“宁奕,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聂扬帆不知如何辩解,简直抓耳挠腮,他直直地盯着宁奕,就见后者哭得泪眼朦胧,咬牙克制。
宁奕自知失态,轻轻地摇摇头,哽咽道:“你没说错聂大哥……我确实有病,病得不轻,我会去看病的,你不用操心……”
这种自我羞辱的话一句句刺在聂扬帆心头,他愧疚不已亦心疼难当。
“你别这么说宁奕,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会那么说是因为……”因为我害怕你离开我。聂扬帆咬咬牙,想把真话说出来,可是他又踌躇了,像个胆小鬼一样。
宁奕心如死灰,他知道聂扬帆其实是嫌恶他的,觉得他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将他当成病人来看,当不正常的人来看。
“聂大哥,”他哽咽一下,继续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不必掩饰,我不会怪你。要不是你多次救我,我早就死得彻底,怎么还会活到现在有机会把钱还你,我在世上唯一牵挂的事就是还你的钱,上次张副局跟我说那是你的老婆本,我很羞愧,不应该借走这笔钱,害得你现在都没女朋友……”
我靠,我没女朋友是因为我不想找好么?聂扬帆既想笑,又无奈,他一步步靠近宁奕,宁奕慌张无措地看着他,不由得后退,直到脚跟贴住墙面。
聂扬帆逼迫他直到墙角,两个人的身高落差使得宁奕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他微微喘息,眼睛红红的,湿湿的,受惊般的移向别处。
“聂大哥你干什么……”
“宁奕,原来你这么在乎我有没有女朋友?急着还我钱看我找老婆是不是?你要喝喜酒么?”聂扬帆把这只吓傻的兔子圈在怀里,强势地压着他,两个人仅隔一拳之距。
宁奕慌忙地摇摇头,否认道:“没有,不是,我不想你找女朋友!”
脱口而出的话未经大脑审核,宁奕刚说完就傻眼了,完蛋了,他居然把真话说出来了!
聂扬帆见他自我震惊的模样,心中闪过一道明光,好似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划破一个口子,希望之光倾泻而出,照耀大地。
他不想我找女朋友,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什么?明显就是有内情啊!
聂扬帆喜悦的表情跃然脸上,他扣住宁奕的肩,不觉地使了点力道,“宁奕,你说实话,为什么不希望我找女朋友?我不找女朋友以后谁跟我生活啊?谁跟我滚床单啊?不是要孤寡一生了?”
宁奕听见他的质问如此露骨,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他知道聂扬帆一定是看出了什么,否则不会这样问,或许事实和他想的有出入,或许事实是光明的……
“聂大哥,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他问,然后羞赧地低下了头。
聂扬帆喜不自胜,他一把搂住宁奕,情不自禁地亲了亲他的耳廓,在他耳边低声道:“是的,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高兴么?我高兴死了!”
这个人的身体好热……宁奕埋在他的胸膛里,心想。
或许是因为宁奕孤独惯了,他的身上一直带着一种使人怜惜的脆弱气息,即便他是个男生,可羸弱的外表令他还比不过现在某些女孩子。
“聂大哥,可是我是男的,你不介意吗?”
“我也是男的,你不是也不介意?我说过,我不认为性别是阻挡爱情的绊脚石,这个社会并不是完全宽容,但是只要我们心够宽容,管别人怎么说!”
聂扬帆抱着他,大胆地示爱,他的恋爱经历甚少,一心扑在事业上,难得遇上自己喜欢的,怎么愿意放手。
“说到老婆本,我把钱给你了,你就不用还了。”
宁奕一怔,立马明白这句话的内涵,他心里一阵酥麻,那种甜蜜的滋味不言而喻。
聂扬帆轻轻地揉着他的侧颈,血气方刚的男人这个时候就该干点什么,他轻轻地吻了吻宁奕暴露在颈部的白皙皮肤,一直吻到脸上,嘴角,然后诱导性地探入嘴中。
宁奕的睫毛轻悠悠地颤抖着,他紧紧地闭上眼,牢牢地揪住聂扬帆的衬衣,把自己交给了聂扬帆。
两个人忘了一桌好菜,忘我地缠绵起来,直到敲门声响起——
靠,煞风景!
聂扬帆啜了一下宁奕的下唇,恼怒地分开彼此,“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敲门?!”
宁奕晕晕乎乎的,站都快站不住了,他严重缺氧,嘴巴红得像要滴血。
“快、快开门……”
宁奕轻轻地推了推他,脸上燥热不已,一个侧身便躲进了厕所,他急需冷水降温啊!没想到短短十几分钟时间,世界完全变了!
冷水打在脸上,却浇不息内心的火焰。宁奕发自内心的笑溢出嘴角,他从不曾妄想爱情,可爱来如山倒,推也推不掉。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是一个人,不会再是那个孑然一身,无亲无故的自杀爱好者了。
聂扬帆,会改变他。
宁奕用毛巾擦完脸,清爽多了。他打开厕所门,走了出去,然后他看见了来客,顿时僵住了。
聂扬帆听到身后的响动,回首看了看宁奕,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激动。
当然,宁奕不会激动,因为他凝固了。
来客是凌母,亦是他的亲生母亲。
凌母抬眼瞥见了宁奕,一愣,“原来聂警官的弟弟也在啊。”
“是啊,我和我弟正要开饭,伯母不嫌弃一起吃?”聂扬帆邀请她。
凌母摆摆手,局促地笑了笑,“不必不必,聂警官,我来就是想找你说点事,我希望可以提供点帮助,早日让我儿子出来。”
“这当然好,不过我们吃饭你看着实在过意不去,还是和我们一起吃吧。”聂扬帆不由分说去厨房拿出了一副碗筷。
凌母面露羞色,实在推诿不了,心里也确实觉得光看着太尴尬,就轻轻地点了点头,聂扬帆爽朗地一弯嘴角,邀她入座。
宁奕慢吞吞地走到凌母旁边的座位坐下,这张崭新的餐桌迎来了第一次三人餐。本来聂扬帆家里简洁得连饭桌都没有,后来宁奕搬进来后,聂扬帆考虑到不再是单身汉生活了,于是特意赶去家具城买了张长条桌,可供六人就餐。
聂扬帆坐在宁奕对面,凌母与宁奕紧挨,三个人一时安静无语地吃起了饭。
宁奕捧着饭碗,忍不住觑了隔壁那个女人一眼,只见她捧碗的手皱纹深邃,老态尽显,指甲全是黄黑色的,手指短而粗糙,这是一副工人手。
宁奕知道她这么多年来生活艰辛,日子并不如意,只是总算生命中少了暴力和危险,稍稍好了那么一点点。
聂扬帆见宁奕面露戚色,知道他心绪复杂,于是开口打破沉默,“伯母,你不介意边吃边说吧?”
凌母顿住了筷子,疲惫地笑笑,“当然不介意,这顿饭烧得真是不错,不知是谁的手艺?”
“是我。”
幽幽的回答。
凌母不由侧首看宁奕,就觉得这张干净的年轻脸庞恍如旧识,“原来是弟弟烧的,聂警官真有口福啊,在我家,小森总是等着我做给他吃,他自己烧菜很是一般呢。”
宁奕眼睛里渗出令人看不清的悲戚之色,他这辈子还能做一顿饭给母亲吃,算是尽了一回孝道吧。
聂扬帆见情况不妙,赶紧扯回来,“伯母想说什么?”
“啊,哦,是的,我来是想起一件事。”凌母道,“前几个月,我在厂里做事,有个小姑娘经常来我们厂门口晃悠,次数多了,我们厂门卫就去盘问她,她就说是来找我的,门卫叫人来通知我,我出来了,那个小姑娘又走了。门卫让她等一等她都不肯。我在想,这个小姑娘到底是谁呢?”
“说不定是童若馨或者是童若卿。”聂扬帆冷不丁地插话,“你们厂里有监控的吧?”
“有的,可以调出来看。”凌母点点头,“我是觉得小森不会去杀人,无论是他的女朋友也好,还是女朋友的妹妹,他都没理由啊,何况他不会抛下我干这种事。”
“伯母对凌森很有自信啊。”聂扬帆道,“不过我也相信凌森不是凶手,案发现场几乎没有任何物证证明他出现过,就是不在场证明有缺陷,这点很难完全洗脱他的嫌疑。”
宁奕静静地听他们分析,忽然开口:“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童若馨杀了童若卿?”
“这!——”凌母惊了一跳。
聂扬帆是知道宁奕写志异小说,思维比较奇思妙想,“这个假设很有价值,只有住在童家的人在家中留下痕迹不会被人怀疑,并且童若卿的尸体还藏在地下室,这么隐蔽的地方,怕是只有家人才知道,我猜凌森都不知道。”
其实这个想法早在聂扬帆心中形成,除了杀人动机,他觉得童若馨的杀人可能性最高,进宾馆被迷晕的人不是她,而是凌森,也只有她掐的准童母出门搓麻的时间。
“这、这姐姐为什么要杀妹妹呢?”凌母惊恐道,她未来的儿媳可能是杀人犯,这个想法令她后怕,而现在,她又没有这个儿媳了。
聂扬帆盖棺道:“还有一点细节没有调查出来,我相信不久,就可以结案了。但是凌森可能也会因为过失杀人而判刑,这点,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凌母失魂落魄地吃完了这顿饭,然后辞别了。
宁奕看上去昏沉沉的,聂扬帆搂住他问:“是不是在担心你妈?”
“不,她不是我妈,她是凌森的妈妈。”宁奕靠在他的臂弯里,“我有你就够了,聂大哥。”
聂扬帆欣慰地扣住他的腰,把他横抱进卧室,扔在床上,居高临下道:“今晚,你有我就够了,宁奕。”
宁奕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他和聂扬帆同床共枕那么多日子,真正的滋味还没领会过,于是他期待地闭起眼,“聂大哥,我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