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军右军大营位于城东门内侧的东校场,营门前矗立着两个威武的石狮子,庄严肃穆,营门两边分别站立着四名人高马大、腰胯横刀的军士,军士的右臂上绣着一颗黑色的狼头,张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异常凶悍。
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车夫一拉缰绳,马车稳稳地停在了营门前,车帘随即掀起,秦雨凝匆忙跳下了马车,瘸着腿奔向营门,史胖子也下了车,呼哧呼哧地跟在她的后面。
“军营重地,不得擅入。”
两名站在最外边的军士挺身而出,拦住了秦雨凝,左边的军士一握腰间的刀柄,厉声喝道。
“这位军爷,我找吴三虎吴大哥,麻烦你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李少天有急事拜见。”
秦雨凝忙向军士解释着,随手递过去一锭五两重的银子。
“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报。”
出乎秦雨凝的意料,军士没有接过那锭银子,扭身走进了营内。
秦雨凝只好焦急地在外面等待着,不时向营里张望,史胖子坐在一边的台阶上,一对小眼滴溜滴溜地乱转,心里盘算着吴三虎的身份,如果吴三虎只是一般的士卒那就算了,但如果吴三虎是个官,那就要结交一番了:有个天狼军的朋友,自己的生意在这襄州地面上将会少很多的麻烦。
“咦……你是?”
终于,进去报信的军士返了回来,跟在他后面的是身穿威武的银色明光铠、腰挂长剑的吴三虎,头盔的前方绘着一个醒目的黑色狼头。吴三虎正在校场演练队伍,听到消息后便赶了过来,他狐疑地打量了一眼秦雨凝,感觉这小姑娘有些面熟,但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吴大哥,你救救我大哥吧!”
秦雨凝扑通一声跪在了吴三虎的面前,一脸恳求地望着他。
“你是李少天的那个小兄!快起来,怎么回事?”
等秦雨凝一开口,吴三虎顿时明白了过来,于是欣喜地上前扶起了她。吴三虎记得秦雨凝的声音,搞了半天李少天不是喜好男风,而是自己被迷惑了双眼,没有看出秦雨凝女扮男装,怪不得赵卿怜会让她上马车。
吴三虎前几天被喊去了一趟将军府,赵汉让他暗地里密切关注李少天的动向,一有李少天的消息立马回报,好像对李少天很感兴趣,并且强调不能让外人得知,可惜李少天一直没来找他,由于事关机密他又不能派人去找,只有无奈地等着,没想到会在今天遇上。
“你是说,李兄弟一脚踢死了城南巡守司一个姓马的家伙?姓马的,姓马的,不好,难道是他?”
秦雨凝把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吴三虎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脸色大变,如果李少天打死的果真是那个人的话,那么他的处境就危险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带人过去。”
来不及跟秦雨凝解释,吴三虎扭身跑进了军营,城东天狼军左军的驻地可比右军的驻地距离汉水街更近,说不定马天远已经在赶往汉水街的途中了。
被李少天一脚踢死的人叫马天义,现年三十八,是个贪财好色、欺男霸女的恶棍,南城一带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女子遭过他的毒手,不知道有多少户人家被他欺辱过,南城百姓对其恨之入骨,但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地承受着他的淫威,背地里称他“南霸天”。
马天义之所以飞扬跋扈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弟弟――马天远,马天元是马天义的三弟,天狼军左军都督胡文礼的女婿,天狼军左军都督未来的接班人。
马天远骁勇善战,与吴三虎、天虎军的宋清安、天鹰军的古威同属襄荆军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对外合称“襄荆四小猛”。两年前,正是马天元和吴三虎各带四千轻骑设伏,以雷霆之势左右夹击了左连州,致使左连州大败送命。
赵汉的三大亲卫军中,天狼军的人数最多,达到了两万人,左右两军各一万,其中四千骑兵,天鹰军和天虎军皆为一万六千人,左右两军各八千人,三千骑兵。
马天远现年二十八,自幼父母双亡,是马天义靠着磨豆腐,含辛茹苦地把他和二哥马天勇拉扯大,三人感情深厚。马天远在成为胡文礼的女婿后,便利用手中的关系把卖豆腐的马天义调入了城南巡守司,希望他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也许是身份角色的突然的转变,也许是过惯了苦日子,获得权势后,马天义心中的私欲迅速膨胀起来,在马天远近乎偏执的袒护下,很快流露出了人类罪恶的一面,迅速成为乐南城一霸。
老二马天勇也在天狼军左军任职,他曾经劝诫过马天远不要过度放纵马天义,可惜马天远根本就没听进去,敷衍了事,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在南城有人胆敢对马天义不利。
马天义既然死了,那马天远肯定要为兄长报仇,吴三虎可不认为摸惯了乐器的李少天能对付得了发狂的马天远,他必须尽快赶过去救李少天一命。
“兄弟,刚才出来的是谁呀?”
从吴三虎身上价值不菲的明光铠上看出其身份不低,史胖子靠近先前传信的那个军士,饶有兴趣地问。
“吴偏将,我们吴都督的三公子,怎么,你不知道?”
那名军士奇怪地打量了史胖子一眼,忍不住反问了他一句。
史胖子忍住心中的惊喜,嘻嘻哈哈地退了回来,一屁股坐在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注视着焦躁不安的秦雨凝,脑子里筹划着如何获取她的好感,进而结识吴三虎。
不久,营门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吴三虎骑着一匹白马冲了出来,身后跟着几十名身穿铁甲、全副武装、骑着马的亲卫。
来不及跟秦雨凝打招呼,吴三虎冲她点了点头,率领着那些亲卫绝尘而去,直扑汉水街。
“小姐,上我的车!”
秦雨凝见吴三虎没有带上她,顿时焦躁起来,她这个时候怎么能在这里待得住,瞅准时机,史胖子小跑着来到她的身旁,笑嘻嘻地一指自己的马车,脸上满是谄媚之色。
汉水街此时已经被南城巡守司的人马团团围住,得知马天义出事后,齐中横不敢怠慢,立刻披挂整齐,聚集了所有的人马,除了看门的外全部抵达了汉水街,而且还带上长弓。
马天义的尸体已经被抬到了汉水街东街口,放在了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门板上,尸体上盖着一块白布,齐中横急得直在尸体旁打转,他不知道如何向马天远交代。
密集的马蹄声从街道西南处传了过来,围聚在街上看热闹的人群慌乱地闪过一条通道,几十匹快马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领头的骑士相貌英俊、身材魁梧,身穿白袍,满脸的焦急神色。
“大哥!”
白袍骑士径直冲向齐中横,距离他十几步的时候忽然翻身下马,踉踉跄跄地奔向马天义,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身前,悲痛地大喊了一声,随即号啕大哭起来。
马匹从齐中横的身旁擦过,向前急冲了几步才收住了身子,吓得齐中横脸色苍白地接连倒退了几步,心中虽然恼火,但丝毫不敢表露出来,稳定了一下身形后,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
“说,谁打死了大爷?”
尾随而至的数十名骑士也纷纷下马,他们是马天远的亲卫,左臂上绣着醒目的黑色狼头,面色悲愤地站在马天远的身后,虽然马天义对百姓们蛮横跋扈,但对他们却笼络有加,帮其办了不少事情,一名粗壮的亲卫上前一把揪起齐中横的衣领,杀气腾腾地怒喝。
“我……我当时不在场,二狗子,快把经过给诸位大人们说说。”
齐中横被粗壮骑士粗鲁地揪离了地面,心中骇然,连忙冲着浑身发抖地站在一旁的那名先前守门的军士大喊。
放下了齐中横,粗壮亲卫怒气冲冲地转向了二狗子,二狗子身体哆嗦了一下,吓得小便失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着地爬到大哭的马天义身前,在路上留下了一道拖拖拉拉的水渍。
“三将军,你一定要替马大哥报仇呀,千万不能放过那逞凶斗狠的狂徒,小的们打不过他,反而被他所伤。”
二狗子把马天义带他们来汉水街查看民众聚集事件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不过他把马天义进入院落后发生的事情改动了一下,变成李少天飞扬跋扈,目无法纪,不听教诲,率先出手偷袭了前去劝阻的马天远,致使了惨剧的发生,末了,他一指躺在不远处那个被木棒击中面门、头上包得像粽子一样、唉哎呀呀叫唤着被强行留在这里充当证据的可怜小头目,随后张大嘴巴放声大哭起来,泪如雨下,貌似比马天远更加悲痛。
周围清楚二狗子底细的巡守司军士们无不嗤之以鼻,这小子绝对是吓哭的,他老爹死的时候都没见他哭过,更别说去哭八竿子打不着的马天义。
二狗子现在暗暗祈求马天远千万不要迁怒自己,这些天狼军搞死一个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反正当时除了站在门外的自己外没人清楚院里发生了什么,当然要拣马天远喜欢听的说,难道要对他说马天义强抢民女,那岂不是活腻味了,恐怕马天远当场就把自己杀了,要倒霉也是李少天倒霉,不就是一个女人吗,给马天义玩玩不得了,又不会少一根毛,非要搞出这些事情来。
想着想着,二狗子忽然觉得自己最冤,边哭边在心中咒骂不识时务的李少天。
马天远闻言顿时勃然大怒,起身大步走向李少天所在的院子,几十名亲卫纷纷拔出腰刀,杀气腾腾地跟在他的后面。
齐中横松了一口气,看来马天远没有找自己麻烦的意思,望了一眼依旧哭天喊地的二狗子,暗赞一声厉害,随后冲着边上拿着弓箭的军士挥了挥手,也连忙追了过去,万一马天远再出什么意外那可就真麻烦了,******,什么时候把这些作威作福的牙兵都干掉,那天下可就太平了。
砰一声,粗壮亲卫抢先一步,一脚踹开了紧闭的院门,马天远双目尽赤地走了进去,他要见识一下杀死他大哥的究竟是什么人。
院落中,头上包着红巾的李少天已经换上了一身便服,正忐忑不安地坐在一把椅子上,他可不想自己费尽心思设计的制服成为沾满鲜血的丧服,同样换上便装的王立山提着刀紧张地站在椅子后面。
见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李少天拿起放在椅子边上的武士刀,缓缓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了走在最前面的马天远身上。
“是你杀了我大哥?”
马天远打量着李少天,咬牙切齿地怒声喝问,右手就势放在了左腰的刀柄上。
“是我!”
李少天伸手阻止了想挡在自己面前的王立山,走上前几步,满脸通红地跟马天远对视着,他听朋友说过,打架的时候即使再胆怯也不能输了气势,否则必败无疑。
场中顿时寂静无声,李少天和马天远四目相对,斗鸡似地对峙着,气氛压抑,形势紧张。
感觉出对方身上弥漫着浓厚的杀气,王立山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武士刀的刀柄上,警惕地盯着马天远身后那些横眉立目的亲卫。
正屋里,身穿白色裙装的绿萼和秋霜小脸煞白地站在窗口,她们的身边放着一坛王立山常喝的烈酒、李少天的背囊、吉他盒和小提琴盒,一旦对方杀死李少天或者李少天被对方抓住,两人就把烈酒倒在背囊、吉他和小提琴上,然后用火折子点上火一把火烧了,消除任何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痕迹。
“给我大哥偿命来!”
忽然,马天远双目寒光一闪,嗖一下抽出腰间的钢刀,闪电般扑向李少天。
李少天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左一侧身,钢刀带着尖啸从他身旁擦过,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冲过去的马天远身形不改,也不回头,反手就是一刀,犀利地劈向他的胸口。
幸亏李少天从小就练习舞蹈,身体敏捷,步履矫健,见此情形想都不想,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滚向一边,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骇然发现胸口的衣襟已经被刀刀尖划出了一道口子。
王立山看的是目瞪口呆,他根本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两人接触了一下后便分开,接着李少天从地上爬起来,胸口的衣服被划破。
马天远回过身来,有些惊讶地望着李少天,刚才他施展的是自己最为拿手的“回马刀”,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的这一招下,然而李少天竟然躲过去了。
“你个混蛋!”
惊魂未定的李少天摸了摸胸口被划破的衣衫,立刻怒火冲天,对方刚才的那一刀简直就是想致他于死地,于是噌一下拔出武士刀,举着刀就向马天远就冲了过去,然后对着他狠命地向下劈去,一副拼命的架势。
冷笑一声,马天远发现李少天完全是个打斗的新手,竟然把胸部的要害露给对手,于是不屑地把刀向上一扬,想格开武士刀后再下杀手。
乓一声脆响,武士刀砍断了钢刀,马天远觉得手中一轻,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向后撤身,砍断了钢刀的武士刀下势不减,刷一声从马天远的左眼前划过。
一股血水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响起,马天远的左眼被武士刀的刀尖划破,他扔掉右手的半截钢刀,双手捂着眼睛痛苦地哀嚎起来。
李少天傻住了,呆呆地望着跳脚叫唤的马天远,所有的一切犹如在梦中,不算被他一脚踹飞了的马天义,这是他第一次伤人,感到害怕的同时还有一丝的兴奋。
粗壮亲卫等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了痛苦万分的马天远,一些亲卫抽出腰刀,想向前砍了李少天但又被刚才的一幕吓住了,连勇武著称的马天远都不是李少天的对手,他们上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于是犹犹豫豫,踯躅不前。
“快,杀了他!”
极度痛苦的马天远忍着痛努力睁开右眼,咬牙切齿地用手一指李少天,厉声下达了命令。
“射死他!”
亲卫们面面相觑,硬着头皮,一步步逼向李少天,此时,粗壮亲卫看见了站在人群后面的齐中横和那些弓箭手,连忙冲着弓箭手们高喊了一声。
哗啦,亲卫们顿时散开了一条路,弓箭手从后面冲了上来,排成两列,成扇形把李少天和王立山围住,前面的一列半蹲,两列一起拈箭拉弓,对准了场中的他们,只等一声令下就把两人射成刺猬。
李少天提着武士刀,粗重地喘息着,愕然望着那些泛着寒光的箭尖,如果弓箭手放箭,自己和王立山将必死无疑,一种恐惧刹那间涌上了心头。
正屋里,绿萼已经毅然拿起了那坛烈酒,秋霜也拿起了火折子,只要李少天一死,两人就点燃烈酒,和这间房子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