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收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他赶着在工地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衬衫。
工地门口卖夜宵的摊子还在排队,沈烨刚一走过去,就有人招呼道,“沈烨,这儿这儿,你先。”
买宵夜的都是工友,因为沈烨的好人缘,再加上知道一些他家里的事情,工友都特别照顾他。
“诶,你们不用让来让去的,我早给他准备好了。”摆摊子的胖大嫂直接从下面拎出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塑料盒,“趁你们还在做事的时候我就给弄好了,放在下面暖着,肯定没凉,快,拿回去给你媳妇吃。”
沈烨笑呵呵地接过来,把钱塞给胖大嫂,“回头我让她再给小美做几个玩偶。”
胖大嫂连连摆手,“行了行了,你媳妇都给小美做了好几个了,你媳妇的手艺真是好,比起外面商场卖的那些也不差了,不早了,快回去吧。她肯定等着呢。”
沈烨点头,把那盒宵夜捂在怀里,又朝胖大嫂道了谢,这才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剩下的人忍不住叹息,“哎,小沈怎么就那么可怜,他媳妇的病可是个无底洞。”
沈烨白天在一家设计公司做文员,晚上才到工地打零工。
老板本来是不要这样的零时工的,后来看沈烨长得五大三粗,又一脸老实,再加上他说的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媳妇,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后来才知道,沈烨居然还是个大学生,只是还没毕业就辍学了。后来就一直在外打工多半也是因为没钱。
老板本着做好事的心情聘用了他,让他下了班再在工地帮忙。沈烨果然没让他失望,做事情从不偷懒,慢慢就在这里成了只上夜班的长工。
沈烨住的地方龙蛇混杂,但租金便宜。为了把钱省下来给岑菲治病也咬牙忍了,只叮嘱岑菲晚上不要出门,平时这里虽然有些乱,但只要关好房门,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只是今晚回来似乎有些不对,揣着宵夜的沈烨发现巷子异常安静,安静到有些不对劲。他皱了皱眉,瞟了眼巷子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这车子也不该停在这个地方。
这么一想,不由加快了脚步,等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猛然发现家里的门大敞着,屋里一片狼藉,还站了五六个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唯独不见岑菲。
“你们是什么人?”沈烨立刻站到了门边,这是个非常有利的位置。一旦情况不对,能够快速抽身。“你们把岑菲弄到哪儿去了?”
这时候唯一一个身着休闲装的年轻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笑了笑,开口道,“别紧张,我们就是在这儿等你的,你妻子已经被人送到医院了。”
“医院?”沈烨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那个年轻男人点点头,“是我的助理送她过去的,市三医院,你妻子醒过来肯定会给你打电话。”
沈烨看出他们并没有敌意,声音缓和了几分,却没放松警惕,“我妻子怎么样了?”
“我们来的时候刚好遇到有人入室抢劫,那些人已经被送去警察局了,你妻子受了惊吓,我就让人送到医院去了。”
“你是说有人入室抢劫,我妻子差点出了意外?”沈烨的脸陡然沉了下来,原本看起来一脸单纯的男人顿时变得危险无比,“我要去看她。”
“行,我让人送你过去。”郭睿叹了口气,他到底是烧了什么香,帮贺佑钦那家伙找个人也能碰上有人入室抢劫,还好他今天带的人多,否则不止那女人要被劫财劫色,他自己也要遭殃。
等到了医院确认了岑菲并无大碍之后,沈烨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有空应付郭睿。
“是你们救了我妻子?”这时候他的表情明显缓和多了,只是仍有些后怕,甚至不敢想,要是没有这些人及时救了岑菲,后果会怎么样。
郭睿毫不谦虚地点点头,“要不是我们来的正巧,你妻子算是遭殃了。”他刚到门口,就听到门内传来的女人的呼救声,立刻派人踹了门,刚好赶上英雄救美。
“你们几位是来找我的?”沈烨并不认识这几个人,看面前这男人的穿衣打扮和指挥人的派头就知道不是寻常人,事实上,因为曾经的经历,他并不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
郭睿微微一笑,“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之前在南城建工做事对不对?”
沈烨有些警觉,仍然点了点头。
“我有个朋友非常欣赏你的才华,所以,你要不要考虑跳槽?”
郭睿从医院出来就给贺佑钦去了个电话,开口就道,“你这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沈烨家里要出事,否则怎么会特意在我出门前给我打电话。”
“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你知道他们住的地方治安不好,你一看就是欢迎来抢劫的样子,我完全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贺佑钦在电话那头慢条斯理地说着,有条有理有依有据。
“你就骗鬼去吧,谁上你当谁是傻子。”郭睿哼哼两声,“我看那个沈烨五大三粗的,你确定他能干得来你的事情?还有,你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儿把人挖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从前认识这样的人。”
“我不认识,不过我知道。沈烨这个人粗中有细聪明敏锐,而且业务能力一流。”
“所以你就不客气地把人挖出来当助手?”郭睿叹道,“你为了去厉丰准备这么多,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大。”
贺佑钦笑了,“谁说是为了厉丰。”
郭睿嗤了一声,“行了行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这事我给你办妥了。我跟沈烨说了之后,他说要考虑,不过咱不是对他有救命之恩吗,而且跟着你混绝对比他现在这待遇好,我给他留了个电话,让他想好了就给你打过来,这事应该八.九不离十,我这也算送佛送到西了。”
“下次请你喝酒。”贺佑钦笑道。
“喝酒就算了,你下次去滑雪的时候记得带上我。”贺佑钦在里斯兰雪山附近有座非常漂亮的小木屋,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他几乎每年都会抽时间去那住一段时间,顺道滑雪。
郭睿对那地方可说是觊觎已久。
“到时候我通知你。”贺佑钦爽快地答应了,“不说了,我快到家了。”
“行,我们到时候再联系。”
贺佑钦刚站到门口,屋子的门就从里面拉开,明明应该做了晚饭就离开的保姆竟然还没走。看到贺佑钦回来她明显松了口气,又有些为难地道,“先生,里面那位先生下午就来了,他一直坐在这里等您,我没办法才让他进来的。”还来不及说对方带了个孩子,贺佑钦就进了屋。
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姚真,贺佑钦笑了笑,“姚秘书,私闯民宅?”
“贺先生,我给您留过言也给您打过电话。”
贺佑钦下午开着车出去沿河兜风,压根没带公事用的手机。坐上沙发,保姆立刻给他倒了杯水。
“汪嫂,你先回去吧。”
“好好。”保姆放下水,收拾收拾就下班了。
贺佑钦靠在沙发上,“姚秘书大晚上来是有什么事情?”
“白天厉丰的记者招待会我们已经宣布了您下个月开始在厉丰任职的事情。”
“嗯。我知道。”
“百分之五的股份我会按时转到您的名下。”
“我的律师会跟你联系。”
“还有一件是私事。”
贺佑钦挑眉。
“厉容锐先生的养子厉存焰我想暂时交给您代为照顾。”
贺佑钦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个大笑话,“你觉得我会为厉容锐养孩子?”
“这孩子是您和厉容锐先生在婚姻状态时收养的,按说你们两位都是他的监护人,现在厉容锐先生昏迷不醒,这孩子的监护人就只剩您一个。”
记忆中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贺佑钦尝试着搜索了一下,两三年前,厉容锐似乎的确找之前的贺佑钦谈过这件事,他也点头答应了收养厉存焰,那个孩子是厉容锐姐姐的儿子,而他姐姐姐夫在几年前因为意外过世了,当时贺佑钦自然不会阻止他收.养孩子,之后却连见都没见过,他忍不住开口道,“那孩子不是被养在成川?”
姚真有些惊讶,贺佑钦居然还记得这个。
“不,他自己跑来了德海。这件事还是您的朋友郭先生通知我的。”
“你是说那个在Elegant里碰上的孩子就是厉容锐的养子厉存焰?”
“是的。”
贺佑钦略有些嘲讽地笑了笑,“厉容锐居然让自己的儿子被虐待成那个样子。”
姚真面无表情,“所以才要请您代为照顾。”
“我说了,我没有帮人养孩子的义务。”贺佑钦从沙发上起身。
“贺先生,孩子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人人都知道厉存焰是您和厉先生的养子,把他放在别的地方不如放在您的身边。”
“你在威胁我?”
“不敢。”
眼前的贺佑钦明明还是之前那副表情,姚真却陡然感觉到压力,似乎这男人真的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人没有招架之力。
许久姚真才缓缓道,“贺先生,您不需要亲自照顾他,那孩子很乖巧,过了这段时间我会把他接回去,这不是威胁而是请求。”
姚真走后,贺佑钦进了浴室,他打开水龙头,让热水淋洒在身上,看到镜子里渐渐模糊的身影,贺佑钦自己也有些费解,他怎么会答应姚真。
也许真的是那个小男孩被推倒在地时似曾相识的眼神?
绝望又不甘,贺佑钦总觉得那样的眼神他曾经见过而且记忆深刻,甚至微微挑动了他的心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关掉水龙头,随意地披了件睡袍,只略微擦了擦头发就进了卧室。
贺佑钦的睡眠质量并不高,卧室的灯始终关着,连窗帘都拉的紧紧的,似乎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他才能安睡。
在黑暗的环境里并不是完全不能看路,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
刚一躺进去就发现了不对,本来应该凉飕飕的被子居然是温热的。
还没等他起身,一个热烘烘的东西就滚进他怀里。
贺佑钦立刻开了床头的灯。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男孩瞬间把头埋进了他怀里。
贺佑钦的眉头顿时皱的死紧。
怎么没人告诉他,他们居然把孩子放进他的卧室。
因为灯光照着,男孩皱了皱细小的眉头,也醒转过来。
他一开始似乎有些怔忪,睁开眼之后迷迷蒙蒙地看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却发不出声,然后猛地清醒,瞬间从床上坐起身跳到一边,睁大眼睛瞪着贺佑钦。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
一副被强迫了的姿态。
贺佑钦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想笑,本来冷淡的表情不知不觉带上了些戏谑。
“这似乎是我的床?”
男孩愣了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最后看到床头摆着的手表手机,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
忽然,大大打了个喷嚏。
他捂着额头,身体抖了抖。
初春的天气仍然有些凉,因为睡觉的缘故,男孩之前只穿了件贴身的睡衣,现在正光着脚站在地上。
贺佑钦从上打下打量了他一番,弯着嘴角对着小男孩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房客了,客房在隔壁第二间,你应该能听懂我的话吧。”
那男孩狠狠瞪了他一眼。
虽然现在是很晚了,天气也的确很冷,这男孩脚上甚至没穿鞋。
不过,贺佑钦一点也不习惯和人分享一张床。
他微微笑了笑,拎起男孩的衣服递给他,“需要我帮你开门吗?”
男孩一把扯过他手上的衣服,蹬蹬蹬地跑了出去,‘啪’地一声带上门,直到他离开贺佑钦才重新躺回床上,忽然瞥见床头放着的儿童喝的药剂,他眉间微微一动。
最终还是关上了床头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