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高中,对于且喜来说,无非是看到山外更高的山,并不觉得怎样。由于初中就是最好的初中,所以周围的同学,也都是脸熟得很。那个被预言迟早会进去的大郑,他的大名叫郑有庆,也和且喜一样,吊在车尾进了这所全国知名的高中。
最后的复习阶段,且喜、丁止夙、秦闵予还有郑有庆经常在一起,连她都发现了,这个男生一点儿也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只会逞勇斗狠,他很聪明,即使是别人给且喜讲题,他不经心也能听懂。郑有庆之所以学习差,原因只是他不爱学,所以这个几乎科科都不及格的家伙,随随便便就考得比且喜还好。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说呢,很奇怪。且喜对于郑有庆是印象一般,丁止夙对于秦闵予也不那么友好,但因为且喜要和秦闵予在一起,所以四个人也就只能彼此迁就了。
上了高中,且喜和止夙被分到一班,秦闵予在五班,郑有庆在七班。且喜还是继续着她单纯的生活,同数理化斗争到底,然后每次看到分数就备受打击。
十六岁的花季,正是男孩女孩都对异性情窦初开的年龄。且喜还小,她不大理会这些事情,但也觉得班级和学校的气氛跟初中时候相比很不一样了。中午的时候,会有别的班的男生过来找自己班的女生一起吃饭,在路上也经常可以见到男女生手拉手地一起走,态度亲密而且自然,似乎这样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且喜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早恋,老师提起来都跟洪水猛兽似的,经常在班会上摆事实,讲道理,反复给他们做工作。高中的男孩子,正是发育的高峰期,看起来也比原来比较成熟的女孩子高大些了,一起走着,青春的样子,且喜觉得真是好看。
丁止夙上高中以后,出落得更加出众,但她还是保持一贯的低调,只把心思用在学习上。除了且喜,和别人也都是点头之交。偶尔郑有庆会过来跟她借书,除此再没别的交往。但是,她再冷淡也挡不住男生的热情。且喜和她坐在一桌,经常会有男生给她写信,丁止夙不看,且喜就打开当故事看。中间不乏有文笔好的,有些句子,且喜看了都心跳。
有一天,她和秦闵予在一起吃午饭,因为秦妈妈给她带了她最喜欢的咖喱果,她打算午饭之后就吃。
“秦闵予,有没有女生追你?”她问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上周她在校门口撞见有女生对郑有庆同学死缠乱打,她就生出了这个疑问。既然那个凶神恶煞都有女生青睐,秦闵予这么优质的,不可能清白。
秦闵予闻言,一口饭噎在嗓子里,呛得直咳。“怎么问这个?”
“想知道才问啊!”
“你知道什么叫追吗?”秦闵予其实很少和顾且喜谈话,他把她当小孩看待。
“当然,就是说喜欢,然后通过努力,两个人能在一起。”
“在一起干什么?”
且喜脸红了,这不是明摆着么,电视上、电影里、还有在学校和街边的真人表演,“在一起高兴呗!”且喜憋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
秦闵予放下手中的筷子,“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追我,但现在,我没觉得跟谁在一起会高兴。”
且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秦闵予总是说这些很高深的话,让她消耗很多能量去运转她的大脑,当然,这个过程会杀死很多脑细胞。“就是你不给人追?!”
秦闵予捏了她的脸一下,“没用的事情你转得倒是快。昨天的卷子带来了吗?”
且喜的表情马上垮下来,嘟囔着,“水果还没吃呢。”
“过会儿吃。”
秦闵予看她那张满是红叉的物理卷子时,且喜很自觉地把桌子上的饭盒拿去水房丢掉,然后擦干净桌子,等秦闵予给她讲卷子。其实,丁止夙理科成绩也好,她完全可以辅导且喜。但是一有比较大的考试,秦闵予就会要求看且喜的卷子,毕竟不在一个班,他不能很清楚地知道且喜的程度。
回到自己班级,且喜很神秘地和丁止夙说悄悄话:“止夙,秦闵予说他不给人追呢!他说他没觉得和谁在一起会高兴。”
“你不还是天天追着他。”
“我哪有?我们的关系和别人不同,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啊!”
丁止夙没有再说什么,都是男生、女生,会有什么不同?只看且喜美得都压不住的笑意,就知道她有多在意了。可是点醒她吗?丁止夙觉得那并不是个好主意,这时候的喜欢,除了消耗旺盛的精力之外,再没有别的益处。
后来,且喜美过了之后,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秦闵予没觉得和谁在一起会高兴,这个谁,是不是也包括自己啊!止夙说得对啊,自己是天天追着他跑,身边发生的屁大点儿小事,都要下课去找他说一下。
且喜刻意减少了去找秦闵予的频率,每天只是待在教室里,和止夙在一起。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抱着玩的心情,也想证明一下她对于他是不一样的吧。她只是期望,秦闵予会发现她的不对劲,主动来找她。可是,一天,两天,三天……一周过去了,他都没在门口出现。
思念是在你拼命不想时滋生的。且喜在她自律地刻意疏远中,初次尝到了思念的酸涩。她开始站在教室的窗前,和许多女生一起,追逐操场上秦闵予奔跑跳跃的身影;开始在每天下课的时候,留心走廊的动静,看能否听到他的声音;最让她自己受不了的是,每天放学她恨不得最后一个走,想等他过来找她。
但是,秦闵予始终没有什么动作。以前,他偶尔地还会主动来找她的情况,也完全消失了。且喜远远地观望着,原来,他没有自己,真的也能过得很好;原来,共同成长的关系,也是如此脆弱;原来,顾且喜对于秦闵予来说,就是可有可无。
如果说,且喜以往看秦闵予的眼神是欣赏,那么,从她开始对他心生怨念的时候,她的眼里多了热切,渴求的热切。她不需要对照,不需要比较,就能够自己给爱下定义,因为,她知道她爱着他。看着他的时候爱着,没见到他的时候,心里也是满满地爱着。以往,她只知道他重要,并不明白自己想独占,想要全部的他,可真的明确了这些之后,她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丑恶,贪心地想拥有全世界。这样的自己,能够陪在他身边,就已经该感激了,可是,她还想要更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他们的关系,奇异地疏远了,即使是在教室走廊里、在校园里遇到,彼此也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并不多聊什么。
文理分班,且喜当然选择了文科。丁止夙、秦闵予、郑有庆都选择了理科,而且,他们很幸运地分到了一个班。止夙在且喜和他们不大来往之后,还是和郑有庆走得很近,他甚至教了止夙一些近身格斗的防身术,当然这些得益于他年少时的实战经验。郑有庆现在的成绩,足以让人刮目相看,虽然比不上止夙和秦闵予,但也能上第一榜,而且喜,能在第三榜上找到就不容易了。
且喜觉得,她离秦闵予越来越远了,尽管她的目光始终追逐他。好在她倒不会妄自菲薄,她只是清楚地知道,他们不是一个集合里面的。且喜并没有每天写日记,记录她的一些心情和所见所闻,她不会夸大她的感受,她也希望,这样的喜欢,能够慢慢消逝。但即便如此,每次见到秦闵予,她还是会紧张得心跳都快停止。如果他冲她笑一下,她就会一天都很开心,因为,那意味着他的心情不错。且喜丝毫感觉不到他是否对自己有好感,就是因为曾经那么好过,曾经那么熟识,才注定了且喜的暗恋,是绝望的暗恋。
丁止夙去了理科班后,两个人倒是还那么要好。课间的时候,两个人会互相找,结伴去上厕所,或者就是在操场上走走。
且喜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止夙班级找她,因为不知道她坐在哪个位置,所以,在门口站了很久。她分明看到秦闵予看见自己了,但他就是坐在那里,直直地望过来,直到自己和止夙手挽手地走远了,他的目光好像还如芒在背。
打破这种僵局的,是一个意外,一个并不让人愉快的意外。那是高三下学期了,高考备战进入白热化阶段,但班对、校对却在这种高压下应运而生。似乎,高考,毕业,都在催生着朦胧的好感,让那种感觉迅速地生根,发芽。较之刚入学时候的表达,现在的更为直接和现实。
那天,是秦闵予的生日,且喜决心要去他们班看一眼,就看一眼。心里却还在说服自己,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已经快能放弃了,只看一眼十九岁的秦闵予就回来。她随便拿了本数学题集,打算借问止夙问题的时候偷看两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