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远昨晚睡的晚,早晨还没起床,秘书小赵的电话打了过来:“您好书记,我今天得请假一天,还在医院没回去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程思远这才想起昨晚小赵说他在医院,当时因为找孩子,没心情,也没深问,听到小赵还在医院,也不免担心起来。
“唉,别提了,”小赵在电话那头无奈的应道,“昨天下班回家,在路上遇到一位老大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就好心把他扶起来,并打了120电话,叫来了救护车,结果老大爷神志不清,120的医护人员不让我走,说是没人付费就不管,我只好陪着来到医院。后来,我翻看老大爷的手机,挨个打电话,把他们家人都找来了,他们却怀疑老大爷跌倒,是我给撞的,还不让我离开,只能等老大爷醒了,说清楚,我才能走。”
程思远耐心的听完小赵的遭遇,心道,“松江文化”建设刻不容缓啊,看到老人摔倒,扶了怕被讹诈,不扶又与传统道德相悖,良心不安,绝不能让全县人民在“扶与不扶”的问题上再纠结。几年前的“彭宇案”似乎为国人“助人为乐”的基本道德套上了一个“魔咒”,石家庄大学生助人前拍视频留证据的行为也源于此,广东佛山“冷血路人”事件则用鲜血和生命将“魔咒”的魔力演绎至极致,北大副校长曾说过:“你是北大人,看到老人摔倒了你就去扶。他要是讹你,北**律系给你提供法律援助,要是败诉了,北大替你赔偿!”
早在2011年9月8日,羊城晚报报道的《中国好人网成立搀扶老人风险基金》中提到:“2011年3月5日,在华师大的支持下,中国好人网‘搀扶老人风险基金’应运而生。创办人谈方教授表示:‘不管是谁,见到老人摔倒你大胆去搀扶,由此打的官司,将有律师免费给你打,你如果真的是败诉了,我们给你赔偿金额,不管多少。’”如此相似的语言表达,让网友猜测北大副校长的话并非“原创”。程思远就想,难道松江县就不能建立好人好事风险基金吗?把行善的风险转移到政府承担,把中华民族助人为乐的传统美德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别断送在我们这个时代。
想到这里,程思远又在《关于启动“松江文化”建设的几点想法》中充实了建立好人好事风险基金的内容,然后认真的捋了一遍,和县委副书记老关及宣传部长姚姚碰了一下,两位领导都很赞同,也对全县没有县域文化支撑而遗憾,随后,交给县委办秘书复印后发给全县机关,让大家充分发表意见。
下午快下班了,秘书小赵才赶了回来,进门就向程思远倾诉着自己遭遇的不幸:“老大爷中午在医院抢救无效,已经死亡,我把身份证押在了他们手里,这才脱身回来。”
“最后怎么处理的?”程思远关心的问道。
秘书小赵心事重重的答道:“真不该多事啊,当时老大爷身边围了一帮人,都在袖手旁观,我觉得自己是公务人员,又给您当着秘书,您说,我能见死不救吗?中午,老大爷去世之后,家属请来了律师,让我赔偿60万元,说是治疗费用和死亡抚恤金。”
“你刚才说,当时身边围了一帮人?”程思远对这个细节很重视,“如果有人证,你就有救了。”
秘书小赵还是舒展不起来,说道:“当时确实有人看到,可是都不认识,谁能为我作证啊。”
“不要怕,这个世上好人还是多,”程思远安慰着小赵,“我想看到的人不会无动于衷,总不能让好人吃亏,我现在就安排县法制办介入调查,并通过社会媒体寻找目击者,还你一个清白之身。”
小赵当时就哭了,流着泪感谢着程思远:“谢谢领导,我在医院想了一天,真得束手无策了,不知道怎么回去和家里人说,真想从医院的大楼跳下去,我去哪弄60万元啊,真憋气啊,救人反被敲诈,啥世道啊。”
“不必谢我,”程思远挥了下手,“我不是帮你,而是帮全县人民树立敢做好事的坚定信念,不能让这种恩将仇报的歪风刮下去,否则,不仅仅是我们的人民跌倒了没人救,更可怕的是人心跌倒了,谁还能扶得起来?”
程思远考虑的不是事件的本身,而是更深层次的社会风尚问题,总不能让整个松江县“见倒色变”,遇到危难就绕着走,那么人心就散了,民心就颓废了,还谈什么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正好借助秘书小赵这件事,在《关于启动“松江文化”建设的几点想法》中,举实例论证文化建设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县法制办的司法能力确实强,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把对方请来的律师打败了。法制办运用逆向推理,紧紧抓住谁能证明是秘书小赵撞倒了老大爷的关键,步步紧逼,律师也拿不出有力证据,只是一味的狡辩,说秘书小赵送老大爷来的医院,法制办的同志微微一笑,说道:“您是律师,应该知道,送老大爷来医院和撞倒老大爷有确定的关联性吗?难道不是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吗?您能排除这个可能吗?”
律师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抽身而走。
对方仍旧是不依不饶,扬言让秘书小赵等着,他们将到法院起诉,用法律手段来解决这个争端。
程思远听完县法制办的汇报,又让县委宣传部联系电视台,并在百度贴吧上发帖公告,在全县范围内寻找事件目击者,并向县法制办表示,这个案件,不能输,也输不起,找个官司如果输了,输掉的不是小赵自己的事,而是输掉了良心,输掉了正气。
没想到,县电视台和百度贴吧发出寻人公告之后,县法制办竟接到了十多个目击者的电话,纷纷要求出庭作证,还原事件发生时的详情。程思远听说后,很欣慰,对现场亲身经历者的思想觉悟很满意,全县的人民群众良心未泯啊,正义永远站在大多数这边。
目击者找到之后,县法制办及时组织了老大爷家属和目击者见面会,目击者还原了事件的真相,然后都谴责老大爷家属不明事理,冤枉好人,纷纷表示着社会上就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我们才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真的被讹上了,如果这个小伙子不是县委书记的秘书,那就真被冤枉了,你们良知何在,良心何在。说得对方只有低头认错的份,灰溜溜的离开了县里。
秘书小赵的闹心事得到圆满解决,程思远笑着问小赵:“如果再有人跌倒了,你还扶不扶?”
“当然要扶了,”秘书小赵心情舒畅的说道,“作为公职人员,扶弱助残是咱们的本分,再说了有这么多群众给咱们撑腰,还怕什么?不过以后再扶,可要把现场情况用手机录上,要不说不清,道不白,太麻烦了。”
程思远哈哈大笑,拿起桌上的《关于启动“松江文化”建设的几点想法》,对小赵说道:“以后再扶就不用怕了,有这个给全县人民做后盾,不怕好人没好报了。”
秘书小赵还不知道程思远提出了这个想法,拿过来简单的浏览一遍,连声说好,并对未成年人进网吧,更是深恶痛绝,并向程思远诉苦:“您是不知道啊,我家楼下就是网吧,天天半夜孩子们因为网络游戏争斗,时常打的头破血流,我在楼上想管也管不了,有一次,真想下楼去找网吧老板理论,被我老婆拉住了。”
“这就是我们重点要解决的问题,”程思远若有所思的说道,“未成年人是咱们县的希望,别看有些孩子大学毕业,离开了松江县,但是毕竟留下的还是大多数,不能让未成年人毁在了网吧里,毁在了网络游戏上,不能把松江县的未来交到‘网游人’的手里,那不把咱们县变成游戏了吗?”
小赵听着程思远的良苦用心,不由得也感慨万分,心道,多亏程书记心存长远,当机立断,否则,社会这样发展下去,真容易把网游变成现实游戏了。想着就想起个大学期间的往事,乘兴和程思远讲道:“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寝室里住着六个人,其中一位同学当兵走了,还剩我们五个,只有我天天正常上下课,其他四个人书包里背着键盘鼠标,在食堂吃完早饭就去学校附近的网吧玩游戏,中午和晚上回到学校就餐,风雨不误,雷打不动,和我们上课的点一样。”
“那还不挂科啊,”程思远疑惑的问道,“毕业的时候能给毕业证吗?”
秘书小赵笑了笑,回道:“挂一科,给辅导员500元,每个学期他们都花几千元,就把事情摆平了,到时候档案里都是高分哩。”
程思远听罢,摇摇头说:“大学里也不干净了啊,去哪找块没被坏风气侵染的地方啊。”
正说着,县纪委书记来找程思远汇报工作,小赵赶紧退了出去,一般来说,纪委的事都涉密,小赵从不多听多看,打个招呼,转身就走。
程思远没等纪委书记开口,就问道:“郑孝东的案件处理怎么样了,够不够判刑的?”
程思远被郑孝东爱人折腾的有苦难言,总盼着早点处理完,他也就清静了。
“检察长找我商量了一下,”纪委书记谨慎的答道,“他说郑孝东经过审讯和核查,所贪占的钱都已经返还,数额也不大,涉案情节是弄虚作假,并非是索贿受贿,至于造成的负面影响,应该由党纪政纪去约束,所以检察院建议定罪免诉,让我先向您汇报同意后,他们就报到省高检审批。”
程思远稍感心安,笑着对纪委书记说道:“你们有没有考虑郑孝东和我有亲属关系,才给个定罪免诉啊,我不便妨碍他们审案定案,但不能因我而轻判。还有,就算不判他刑,纪委也不能让他轻易过关,起码要行政撤职,否则,如何向全县人民交代啊。”
纪委书记点点头,已经料到了程思远对郑孝东的处置决心,绝不可能随便就放手,手里早就拿着对郑孝东行政撤职的处理决定,递给了程思远,程思远看完,对纪委书记说:“不能仅仅只给个行政处分,还得给个开除党籍留党察看的党纪处分。”
“这个两个处分可不轻啊,”纪委书记沉吟道,为郑孝东的前途担忧着,“郑孝东这辈子可没法翻身了,真是可惜了。”
程思远脸色也不好看,沉重的说道:“这对他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我知道你们那点心思,想方设法把他的公职给保住了,才没让他的饭碗打碎了啊。”
纪委书记临走前,程思远又嘱咐道:“在省高检没批复前,你们先保密,不要没等最后定,就已经传得活灵活现的,等批复到了,再启动纪检处分程序。”
纪委书记应声而去。
下班之后,程思远给郑晓梅打个电话,没回家,直接去了岳父郑兴安那里。程思远一进门,郑兴安和上次的表现截然相反,赶忙招呼老伴给做晚饭,又是端水果,又是泡茶。程思远看着岳父苍老的面容,心里不是个滋味,这还是当年叱诧风云的市教委主任吗?还是自己威严的老领导吗?
忙乎完,郑兴安期待的望着程思远,希望他能带来好消息,他知道程思远只身来到家里,必定怀揣着郑孝东的信息。程思远似乎不知着急把谜底揭穿,而是坐在沙发上,悠闲得喝着茶,和岳母聊着闲话,有意让郑兴安先开口。
郑兴安实在憋不住了,旁敲侧击的问道:“孝东媳妇还在你家住着呐?”
“住着呐,说是不走了,”程思远也打趣道,“晓梅最近可是舒心了,晚上回家,饭都做好了,您说说看,白拣个保姆,还不用花钱。”
听到郑孝东爱人还在程思远家里住着,郑兴安的目光黯淡了许多,那就是郑孝东还没脱离险境啊。
把老爷子急得差不多了,程思远这才把检察院的意见和县纪委的初步处分决定都和老爷子说了,程思远真怕郑兴安急出个好歹来,也不顾组织纪律了,提前就把这些如实相告。
郑兴安仔细地听完,长叹一声,而后对程思远说道:“难为你了。”
“别这么说,”程思远低沉的言道,“都是自家人,谁都不想把孝东的饭碗给砸了,这个结局您可能不是很满意,但也暗自庆幸吧,起码还有吃饭的地方啊。”
郑兴安接着说道:“怎么能不满意,我在政界一辈子,没判刑就便宜他了,县纪委当然得重罚了,这是惯例,我懂的。”
没在岳父家吃晚饭,程思远就赶回家里,家中还有个嫂子呐。程思远没卖关子,直截了当的把对郑孝东的处理和嫂子又学了一遍,郑孝东爱人听完,半信半疑的问道:“你没骗我吧?”
“我啥时候骗过人啊,”程思远不高兴的说道,“最终决定没出来,本不该对你说的,为了让你宽心,我才违反原则,先告诉你了,还说我骗你。”
嫂子翻了翻眼睛,沉思良久,才抬头说道:“那等孝东放出来,我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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