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穆炎却是动过这心思的,可当时郎中替姜漓玥看过伤口后可谓是千叮咛万嘱咐,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磕碰着。
终是穆炎再能信任得过她身边鲜少的二位侍女,可难免偶有时失手,若当真恰好就磕着捧着岂不是更加不便。
偏偏穆炎同身边侍奉的人都十足小心时,姜漓玥自身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整日没皮没脸要求下榻,含冬好几次见她水波涟漪的模样差点心思都软了下来。
穆炎斟酌半晌,刻意绕开话题:“若此刻你不用膳,今日晚膳可就要减量了,终归你是用不下的,不如少费些无力。”
话中里里外外可不正是在威胁着她必须用膳么?姜漓玥认真感知了下,倒真发现此刻腹中似是空落落的,可她坚持了许久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再运筷,只能同穆炎在桌案上僵持着。
可僵持不过半晌,穆炎不知从何处看穿她的心思,当即运筷替她布菜,且布菜时都精挑细选,尽挑些她平日里极爱用的,用了一晌时间小碗里头才堆积的跟小山似的。
姜漓玥瞧着眼前满满当当塞着膳食的玉碗,犹豫了半晌正欲抬筷时,穆炎已用汤匙舀了其中一小分量递至她唇畔:“我喂你,你待会用过膳后我陪你去花园里头走走,明日我不在府中时你能安生些么?别尽为难手底下的人。”
为难手底下的人可不就是指她为难含冬和云杉么?可她只不过是要求下榻而已,不过细细想来确实有些为难二人,且穆炎为了让她尽快恢复已将事情做至这份上,她自是不能驳了他的美意,顺着他递过的食物填补了些心中的缺憾后,她心满意足道:“既然郎君都如此说了,我若再执意要求下榻,岂不是让郎君失望了么?”
不知想到何处,她又自顾自接着往下道:“郎君放心吧,我对自己有分寸的,郎君不喜我做的事,我自是不会过多去做,对了郎君,你今日上朝时如何了?”
穆炎重新用汤匙在玉碗里舀了一小份菜递至她身前,边往她嘴里送边分心答道:“朝堂局势你多少听说过些,我日日如此,倒也习惯了,只不过如今让公主和亲之事暂缓了。”
姜漓玥鼓着腮帮子嚼动两下,十分认真地答道:“我知道,我听说了。”
穆炎似有些意外,手下的动作顿了顿,有些讶然地“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又派谁前去打听了?你一个该躺在床上好好养身子的人消息竟是这般灵通。”
话里赞美之意已溢满姜漓玥心底,此刻她更是有几分自豪:“那是自然,我好歹堂堂郡主,我想知道的消息自是会亲自去打听,不过说来也奇怪,怎么秦应寒竟是这般轻易翻脸不认人之人,我猜姜沐雅一定对他大失所望。”
话里的弦外之音穆炎一时有些抓摸不透,他边观察着姜漓玥的表情边询问道:“那你对他失望么?”
姜漓玥面上的表情却并非自己所料想时那样,相反有些兴高采烈:“他们二人本就联合一起,想方设法想置我于死地,如今这个结果我自是愉悦的,说失望倒是完全没有,毕竟我根本不在意,我只不过希望他得到该有的惩罚而已,毕竟他从前对郎君的行为并不客气,我有什么好替他惋惜的。”
虽说女子不得干政,可朝堂上的局势姜漓玥不用打探都知道是自家落在下风,毕竟从前世所有的记忆起,她便知晓姜宬对端王府和穆府存了心思,表面上虽依旧用着,可实际背地里一直是秦氏一家独大。
若说从前秦氏未得姜宬支持时,自是并无能力将自身发展到如今地步,所以当下状况大抵多亏了姜宬的器重。
毕竟大凉如今以君王为重,君王所器重的,在平日里自然也受大臣们所关注,久而久之端王府同穆丞相府的状况自然是每况愈下。
可每况愈下又如何,如今姜宬扶植势力时一门心思从秦氏一族选,其余各族都失了时机,只能眼睁睁瞧着秦氏分支发展壮大,如今状况对秦氏来说表面上虽为极好之事,可实际上多少有些暗藏玄机。
穆炎径直松了口气,继而任劳任怨替她递着膳食,待姜漓玥细嚼慢咽地将玉碗中的膳食用完后,穆炎又亲手舀了碗药膳呈至她面前,示意她自己喝。
姜漓玥原本正兴致勃勃想从他那儿多打听些关于朝堂的状况,可待亲眼瞧见桌案上晶莹剔透的玉碗里所装着的一碗颜色难辨的羹汤里,她顿时忘却自己所想说的,面上表情一瞬蔫下来似的:“当真要喝么?郎君不觉得这羹汤有任何古怪?”
穆炎面不改色地忽悠:“毕竟是药膳,自然不会同寻常的羹汤一样,是药便有三分毒,不过你放心,这药膳对你脚上的伤有奇效,若你今日喝下,明日我便应允云杉同含冬扶你下榻行走。”
竟因一碗羹汤就妥协?前有他陪逛御花园,后有下了解禁令,一顿膳食竟有一举两得的美满,姜漓玥险些沉浸在愉悦当中,可后续认真思量半晌,总觉得他话里暗藏玄机,捉摸半晌后,越发觉得桌案上的羹汤所散发的香气有些不对劲。
可毕竟这碗羹汤殃及她明日是否真能下榻行走,权衡再三她决定捏着琼鼻将羹汤直接送入腹中,可才送入一口时,她便发觉羹汤味道并非如她想象中的难以接受,相反还有股独特的馥郁香味,从前她喝药时可从未用过此味药材。
想必羹汤中花了不少心思,姜漓玥改为小口小口往嘴里送羹汤,待玉碗见了底,她在穆炎面前将玉碗倒扣示意,用帕子擦拭唇角后才问出心中所不解的:“为什么这碗羹汤味道如此特别?郎君今日不用膳么,怎么一直瞧着我用。”
穆炎无奈地牵了牵唇角,手不自觉抬起上前摩挲着方才被她捏的有些发红的琼鼻:“我本就没想瞒着你,未曾想我未入府前你竟没有心思用膳,不过如今你想先知道哪个答案。”
“算了,我都告诉你吧,之所以瞧着你用是担心你不肯用,所以我才让你先用,至于这药膳,昨日郎中开药时我怕苦着你了,便让他斟酌着从中改了些药膳出来,药膳究竟比寻常的药少些毒,你也能尽快服用然后尽快让伤口恢复,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我自是不会为难你喝那苦药。”
前世姜漓玥可尝过不少苦,可不知为何每次用药时还是觉得那苦难以接受,分明前世的事都能让她撕心裂肺,可她依旧怕这人间疾苦。
穆炎早已知晓她那点女儿家心思,所以才早早让郎中写好药膳的单子,上朝前还特意嘱咐小厨房不可用错一味药以影响口感,果不其然药膳出炉时味道馨香,可有一瞬又被其他菜香盖住了,若非穆炎主动替她盛下一碗,她如今恐怕连那装着药膳的碗都没花时间多看一眼。
这恐怕便是传说中的眼不见为净。
待姜漓玥用完午膳以后,穆炎也紧跟着在桌案上草草用了午膳。
午膳后,二人难得得了闲暇时光,姜漓玥无论怎么说都不肯让穆炎送她再回那榻上,最后二人各退一步后,由穆炎兑现承诺扶着她前去后花园。
如今接近盛夏时分,后花园里已盛放了不少花,其中有些姜漓玥是知晓名头的,可也有些不知名小花,不过穆炎如今在身侧,她大多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念及姜漓玥脚上正有伤,穆炎刻意将步子放的极慢,二人达成协调后相携在园中缓步消食,姜漓玥瞧着园中富有生机的万物,难免有几分感慨,加之如今穆炎近在身侧,她已是十分安心:“郎君你说往后我们还会有这些时光么?得了空便一起在这后花园里头逛一逛,然后赏花,依我看,这事实在落得清闲。”
往常穆炎忙碌时分段段不会得此时机的,姜漓玥印象中这也是二人鲜少有的一次,其余光景碰面时二人大多是在厢房里头。
穆炎知晓政务太过繁忙时难免会有所疏忽,此刻心里有难言的愧疚:“抱歉,我娶你回府本是让你享福的,可如今朝廷局势太过动荡,我三两日便被召至其他地方,少有时间陪你外出,不过等往后得空了,我定是在这府中陪你。”
姜漓玥偶有些小女子情怀,大多时候其实是十分大方的,且她对于穆炎的忙碌早有预感,闲时她也将自身所需要历练的安排的满满当当,究竟算不上是虚度光阴。
两人弯弯转转在园中绕了一圈,又辗转至一凉亭落座,姜漓玥瞧着园中正盛放的花,不知怎地忽起了心思:“不如郎君替我取朵花来?难得见园子里的花开的这般漂亮,我想在屋里细细瞧上一番。”
穆炎见她面上却有几分心切,倒没拒绝,嘱咐她要等在原地后才起身行至花丛中,绕了半晌才取下一朵红芍药。
姜漓玥原本见他身影消失还有几分担忧,见他取了园中的芍药回来时难免有几分讶然,可还是兴冲冲的接过了:“郎君果然懂我心思,谢谢郎君,这花我一定好好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