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错了吗?”庄小周问。
那几个骑士吓得鹌鹑一般,不由摇头。
忽然又觉得不对,又是不停地点头。
“那还不把鱼还回去?”
提着鱼的骑士看看庄小周,迟疑着转过身,走向张泥鳅,颤抖着将鱼举了起来,张泥鳅木讷地看着他,那骑士牙齿咯咯作响,颤抖着道:“老哥哥,拿……着……”。
他很清楚,这鱼还不回去,自己性命不保。
张泥鳅不动。
那骑士重重咽下一口唾沫,扑通跪下,将鱼举起来。
“对不起,请……拿着……”
张泥鳅这才伸手接过草绳,脸上露出一丝隐藏的快慰。
这是匹夫的复仇。
……
“此人戾气好重,撕人如揉草纸。”老妪看着雷铲说道。
“并非戾气,乃是大妖之煞气,此乃鲮鲤,凡人可无法降服。”老头吐出一口烟,在白烟后面轻声说道。
“这几个少年,不似凡人。”
“那又如何?青城郡……已是死局。”老头忽然语气低沉,透出一道难以言喻的萧瑟悲凉。
“你该不会,又动了怜悯之心?”老妪伸出指头戳他一下。
老头滋滋猛吸一口。
沉默良久,说道:“老朽了,无能为力……”
……
绿篱拿一角银子换了张泥鳅的鱼,悠悠哒哒提着,一行人向青城郡官署方向而去,刘桑在那里,唐穗一行人也住在那里。
一走进青石小巷。
就看到唐穗坐在椅子上。
笑道:“等你很久了……”
庄小周上去拉过小凳子坐下,拿住他的手腕,细细把脉后苦笑道:“你这是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用绿篱的话说,这是自己作死。”
“不作死,就会真的死掉,我还年轻。”唐穗面色自若答道。
庄小周看看四下,他知道唐穗虽然温和,但是说话极为严谨,他体内的元气已经千疮百孔,而且据刘桑讲,他是故意不肯让方文衫几人医治。
从脉象上看,甚至起起伏伏,显然是自残所致。
所以说,何苦。
一个堂堂皇子,竟到了如此地步。
不由得庄小周心思一沉,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让唐穗做出这样的选择。
“刘桑呢?”唐穗忽然问一句不相干的话。
“他昨日便找到了我们,如今正在客栈与我师兄闲聊。”
“你师兄?”
“便是那个妖道……”,庄小周放下唐穗手臂,笑道。
……
客栈内。
刘桑眉毛耷拉下来,差点就要拖到嘴巴,三角眼半闭着,缓缓说道:“你说的这些,能保证是真的吗?”
“不能,我就是和你探讨一二。”斐昶鉴还是裹着被子,神色好了很多。
刘桑不说话了,细细回味着斐昶鉴刚才所说,这老道说,青城郡大概有一半的人已经是妖族了,并不是自己有什么法术,而是那些妖族在摇魄铃震慑之下,不由显露了真身而已。
比如说,卖豆腐的小翠,还有那个狱卒。
皆是妖物成精。
为了掩盖这一点,妖族要杀他。
老道还说,他曾晚来登高观气,看到城中元气斑驳流溢,必然是有高人大隐隐于市,但这高人的气息,却又夹杂着一些古怪。
“这是一座很……,呃……很诡异的城池。”斐昶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辞句来形容这个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消逝的边城。
“还有吗?”刘桑问。
“我看到很多人,脸上带着死气,魂魄似乎已被钓走,很多……”
“会不会是因为,吃不饱的缘故?”刘桑睁开眼。
斐昶鉴摇摇头,仰头失神道:“我亦不知是何缘故,但世间食粮,唯能养其谷气而已,这些人年纪轻轻,元神却似乎被什么裹挟,手纹面纹突变,气色晦暗无比。”
“你能查不?”刘桑忽然站起来,提着刀,小眼射出精光,炯炯闪烁。
斐昶鉴裹了裹被子。
将脑袋缩了进去,像一个棉垛子般一动不动。
他来救皇子寻道种,其后才是救这半城人半城妖,在前两件事没完成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说话啊!”刘桑问。
“这个破地方,对我不太友好……”,斐昶鉴小声道。
说完,伸出手去,放在靠窗长条桌上的长剑,忽然平飞过来,被他抱在怀中。斐昶鉴低头问道:“怎么办?”
长剑沉默不语。
“你看,它都不愿意!”斐昶鉴说。
“你还真是个妖道,它会说个屁!信不信继续把你关进去?”看这老家伙神气活现装神弄鬼,刘桑气的一抬脚,将条凳踢翻在地。
“哼!”斐昶鉴别过头去。
手中长剑忽然飞身而出,白光暴涨,刹那间铺满斗室,寒芒在房内哧哧乱斩,刘桑不由一缩脖子,凌乱的发髻顿时散开,一根根从中间断开,噗噗下落,洒在肩头。
“见鬼了!”刘桑仰头去看。
那长剑直直立在桌上,慢慢旋转,似乎是在示威。
“此剑可是灵物,说话留意。”
……
坐回屋内,唐穗的神态明显放松下来了,双手抱腹,意态悠闲,小声道:“你们回来就好了,我便安心了。”
“何至于此?”屋内就他们二人,但庄小周还是压低了声音。
唐穗眯着眼睛靠墙而坐,轻声感慨:“我确实没料到,青城郡已经如此……奇诡凶险……”
庄小周出山,看到灾荒,看到遍野饿殍。
昨日见了刘桑,又听说了卧虎谷之事,还有那个“妖道”师兄的行迹。
但是唐穗不同,他是站在帝国巅峰的皇子,他所知道的,远比一般人要多得多,他说奇诡和凶险,那就一定是严重到了某种程度。
“以聂和贾的手段,不能解决?”
唐穗略微一抿嘴,看看紧闭的房门道:“他们……,现在有问题。”
“跟你一路从长安走来,看得出来忠心耿耿,而且一身技艺我也见识过了,能有什么问题?”
“嗯……”,唐穗挠了一下脑袋,脸上露出浅浅的自矜,慢慢说:“我知道的青城郡,和你们知道的,不太一样。”
“哦?”庄小周一挑眉毛。
“哪怕是在这边荒僻壤之所,朝廷也布置有眼线。”
“比如说,字库?”
“那只是一种,还有更为隐秘的……,叫做守捉郎,直接效忠皇廷内卫。”
接下来唐穗所说的话,令庄小周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