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郡许久没有这么多人聚集了。
十几个人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缩着肩膀站在那面告示墙前面翘首凝目，盯着高处一张大大的告示，看了许久，终于有人说话了。
“这写的……啥东西？”
“大约，是招短工吧。”
“你来读读……”
“我……不识字啊。”
“不识字你看这么久？”
“你不也一样？”
一圈人等了许久，终于来了一个秀才，眯缝着小眼睛，用折扇指着告示一点一点，朗声读道：兹有万年大宗，名曰寒山，急需刀斧手一名，赴汤蹈火，驱除恶人，事成之后，予以奇珍天火精一块为报，有不畏死之勇者，寒山宗于永福客栈静候。
“切，找杀手啊！这不是触犯我大唐律法吗？”
有人就地招手，将不远处的两名不良人喊来，举报道：“官爷您看，这寒山宗定是我青城郡的黑恶势力，公然张榜招收刀斧手替他们杀人，官府不管一管吗？”
“哪里？”不良人问道。
那人一指高处的新贴的榜纸。
“哦……，我不识字，回去找个识字的兄弟来，看看你说的是否属实。”说完，这不良人踢踏踢踏，溜达走了。
“别说了，寒山宗定然是有官府撑腰。”
“保护伞，保护伞……”
这群人自知没有过人手段，更不知道这天火精价值几何，在他们心中，或许还不如半升糙米值钱，嘴上调侃几句，慢慢也就散了。
……
一早起来，庄小周便招呼江不怨胡不悔两人，将桌椅摆好，打开客栈大门，又让斐昶鉴在红纸上写了三个斗大的字：寒山宗。
“掌门，这是作甚？”江不怨问。
“招人……”
胡不悔点点头，山中闪烁着崇敬与激动的火星：“一元复始，掌门便开始给门派招人，这是我派中兴之兆，掌门高瞻远瞩，雄才伟略……”
“师兄，过了。”胡不悔提醒：“你把掌门说的跟圣上一样，以为咱们想要谋反呢。”
“好了，坐下，今天需得老成持重些。”
庄小周挥挥手，让他俩坐在长条椅子后面，等待着前来报名的刀斧客。
看这三人正襟危坐煞有介事的模样，绿篱尽量想保持严肃，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觉得，这样可以招到像样的人吗？”
“凡事在于尝试。”斐昶鉴倒是很看好。
“掌门做事，必然有其深刻含义与恢宏构想，我是不会妄自揣测和妄加嘲笑的，掌门，老燕永远支持你！”燕彩霞站在客栈二楼，远远声援。
坐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有人登门。
一个矮胖子，脚穿草鞋，手提一把阔口杀猪刀，犹犹豫豫进来，问道：“可是寒山宗招人？”
庄小周点点头，问道：“你有何本领？”
“杀谁？”矮胖子反问。
江不怨和胡不悔互相看看，不是门派招收新人吗，一来便问杀谁，莫非是新掌门改了规矩，入门必须杀人，纳个投名状？
“杀一个很厉害的人，所以，你需得露些本事。”
胖子翻个白眼，仰天深吸一口气，然后挥刀劈杀，厅堂里登时白光闪闪，胖子脚法如山，踩得地面通通作响，但见光团不见人影，一时风声大盛。
一圈下来，胖子一声：“收！”
站在原地，微微喘息。
“掌门，真是招刺客？”胡不悔悄声问。
庄小周说是。
胡不悔咳嗽一声，开口便问：“你……是个屠夫？”胖子仰头得意道：“青城郡第一快刀刁光，每日剔猪三百余头，我这把刀出现之处，方圆三里的猪无不吓得屎尿横流。”
“可我们，不是杀猪啊！”庄小周。
“没有区别，人，只是站起来的瘦一点的猪。”这个叫刁光的屠夫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你方才一共出了三百二十一刀，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而且……很好看。”胡不悔习惯性皱着眉头，手指在桌面上反复捻着一粒谷子，继续说道：“杀猪杀的好，是因为猪笨，而且你熟悉猪的身体，一刀杀不死还有下一刀。但是对于杀手来说，砍一万刀，不如砍一刀顶用，你差的，就是那一刀，没有那致命的一刀，别的都只是在跳舞。”
庄小周赞许地看着胡不悔，这小子蔫蔫的，却还真懂些道理。
刁光冷笑一声，表示不屑。
“师兄，他似乎不服气。”江不怨说。
“废话，师兄没瞎。”
江不怨看庄小周，想让他说些什么，但庄小周摇摇头。江不怨只好继续：“知道你不信，那你用这把刀，砍断这根凳子腿。”
刁光走过去，依然是深吸一口气，刀光一闪，核桃粗细的硬木椅子腿被砍成两段，切口平滑可鉴，足见其气力与刀法。
刁光抱刀而立，一脸自矜。
胡不悔摇摇头：“杀手要漫不经心，发出暴烈一击，如蛇蝎捕食，你前后的动作太多了，而且极难再改变，还没出手，就被人砍了。”
江不怨从桌下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十斤小米，对刁光道：“对不起，但还是谢谢您能来，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刁光提起米，掂了掂，走了出去。
江不怨急忙凑过来：“师兄厉害，说的头头是道，令他心服口服。”
“见笑见笑。”
“你如何知道这么多的？”庄小周也有些好奇。
“话本啊，我看了很多，三个快刀手什么的。那些冷酷杀手们，都是如此，杀猪和杀手虽然都是用刀，但就像厨子与医生的差别。”
“掌门，那您怎么看？”江不怨问。
“第一，他长得太显眼了，第二，在杀猪这一行太有名了，第三，杀的猪多，身上有煞气，猪都感觉的到，人不能吗？”庄小周说。
三人刚刚喝了一杯水，第二个人来了。
这人很直接，进了门，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说的那天火精，是真的吗？”江不怨不乐意了，指着来人道：“什么意思，我堂堂寒山大宗，还做那欺世盗名的勾当！”
“可是，据贫僧所知，贵宗只有三四人而已。”
来人是个托钵和尚，普普通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穿普通的坏色衣，头上烫着规整的香疤——提起“和尚”两个字，人们脑海里浮现的，就是这样一个身影。
自称法号达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