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万花楼接待的这些客人,哪里值当她们下这么大的本钱买那样上等的脂粉!
况且真正美丽的女人也不需要这劳什子脂粉衬托,脸上涂了这些东西,倒应了那句“庸脂俗粉”,反成了多此一举!
最重要的是,做她们这个行当的,历来都时兴一句话,叫:花无百日红。
任你再如何招眼,还是没有能长长久久红火的,所以与其浪费银子追求那些不实用的,倒不如好好留着钱财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如花自十三岁被卖到这万花楼开始,如今已正正好好十二个年头。期间有当红被捧的时候,更有受气挨骂的日子,但是不管这万花楼的头牌换了几茬,楼里生意是兴旺还是衰落,这些年她如花始终没受什么波折。
她的诀窍就是努力让自己适应这座万花楼、适应如今的世道,时时刻刻想着给自己留后路!
她在这万花楼里相貌秉性既不出彩、也挑不出毛病,最重要的是不该争的不争,不该放的绝不放过,只认准适合她自己的,任谁也说不出她一个“不”字!如此才能在这新人笑、旧人哭的万花楼里一直站稳脚跟!
很多人都不曾想到她这一点,或者她们想到了,只是心有不甘,所以一直巴巴的去追求那些根本追不到手的东西,最终落得个惨淡收场!
一朵花尚有百日的时候可以红火,她们却连一日的好时光都来不及享受。
如花一边把玩手中的口脂,一边抬头打量这间布置还算不错的屋子。
她在这屋里住了十年,原先这上等厢房还轮不到她这二等花娘的头上,只是说来凑巧,除了她之外、住进来的几个女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大家以为这里不吉,没人愿意进来,偏巧就成全了她。
她记得出事的第一个女人曾经是万花楼里红极一时的人物,被一个东城富商看中,很快就赎了身、养做外室,本是件欢天喜地的好事,结果不到半月,就被那富商的正室夫人打上门来,又将她发卖到城外镇子上的下等窑房,不久人就死了。
后来才听说,这东城富商是个赘婿,没什么本事却喜欢偷吃,这样的事干了不少,在这个花娘之前已经如此害死两个妓女了。
第二个女人更是不得了,是这万花楼的老鸨下了血本培养的淸倌儿,弹得一手好曲儿,连那文绉绉的诗词也做得几首!老鸨子一直对她给予厚望,就等着一朝开苞,挣个大价钱!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小淸倌儿可能书读的多了,脑子不好使,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跟楼里一个新来的龟奴私奔了,等被老鸨派人找回来时,身子也已经破了。
老鸨又气又恨,直接便将那龟奴打的半死不活,那女人心疼情郎,半夜竟吊死在了房梁下。
之后还有突然得了疾病一命呜呼的,因为挨了老鸨责打、半夜发烧烧成个傻子的,总之各式各样,千奇百怪,没一个好结果的!
也唯有她如花不声不响,进进出出,一住就是十年!
命不好固然是件糟心事,但是懂得利用周遭一切为自己算计得失就能避免更多噩运,识时务、精于算,一直小心复小心,总不会出大错……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踢门而入、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连串动静堪堪打断了如花的思绪,她微微蹙了蹙眉,将手中的口脂盒子收好,头也不回,只温言道:“小红,这是怎么了?又是何人惹你生气了?”
进门的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平平又兼一脸麻子,此时板着脸、瞪着眼的模样总给人一种尖酸苛刻之感。
她将装着水的盆子“咣”的一声撂在盆架上,叉着腰,一脸不忿道:“还不是西边屋里那个贱丫头,她自己笨手笨脚端不住盆子、水洒了一身就罢了,偏偏还要带累别人!对面来了人,她都不晓得要让路,简直是一双眼睛都长在了尿壶里!”
如花想起那个新来的使唤丫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惹人喜欢,老鸨子有意栽培她,所以特意将她放进了一个正当红的姑娘房里。
如花透过面前的铜镜瞥了身后一脸酸气的丫头一眼,看她那双三角眼一连翻了几个白眼,看的如花自己也想翻白眼时,她才收回目光。
小红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坐在镜前用什么样的眼神打量自己,只兀自喋喋不休道:“姑娘,我算看出来了,她一定是故意的!不过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敢这样无法无天,简直不把人放在眼里,说不准也是她那个骚主子故意撺掇的!”
呦,还知道“无法无天”呢,这几年倒是没白跟着自己!
如花讽刺的勾了勾唇角,声音却十分平和道:“都是自家的姐妹,兴许就是一时疏忽,你别太放在心上,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
小红闻言,当即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忙不迭走到她旁边,一连声道:“我的姑娘唉,你也是忒心善了!这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你还在讲什么和气!她们表面是针对我,实际是冲着姑娘你啊!”
“从前姑娘的声势一直压了她一头,她心里早憋着气呢!如今这阵子得了个大户的抬举,一连翻了她好几次牌,她这就尾巴翘上天了!姑娘,你不能这么放任她啊!”
“要我说,姑娘你就应该下下功夫把她那个大户给抢过来!这论姿色,你不比她差,论才学,她更及不上你,她顶多就是比你年轻了几岁,但是只要脂粉一抹,根本也看不出什么!”
“只要你把她那大户抢到自己手里,准保能把她气个半死!而且我听说那大户是真大方,那实诚的银锭子一赏就是二三两,总比你把功夫都耗在那个小气的王管事身上强吧!”
小红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留意如花渐渐冷下来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