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花一明一暗,酒盅尚存余温。
“姑娘,宫里传话,不日侯爷便要抵达京师了。”杨柳为唐玥披上外衣,“更深露重,姑娘且歇着吧。”
“睡不着,你先去休息吧。”唐玥手下落黑子,棋盘纵横十九道,黑白分明谁也不让谁,虽是自己手谈,可也分明可见黑子杀气腾腾,白子曲回。
两种不同的风格。
“姑娘――”杨柳不赞同,风铃打了帘子送燕窝粥过来,两人眼神交错,彼此便有了主意。
“姑娘还在为那案子的事发愁?”风铃开口“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王爷也快回来了,姑娘还在担心什么?”
“不知其因,便不可妄论其果。”唐玥落子,满目漆黑,“这案子不论是从死者,杀人犯还是我们抓她的布局,都显得太匪夷所思了。”
一切都还是迷雾一团,又如何能说是破案?
“明日,替我下拜贴。”唐玥收回把玩棋子的手抬头接过燕窝粥,把弄调羹后看着缭绕而上的热气,出声说“我要见曦嫔娘娘。”
杨柳诧异,旋即领命“是,姑娘。还有侯爷要回京的事――”
“父亲回京,府上应该也得了消息,你明日亲自回去,拿我书信去见二哥哥,让他好生准备,替父亲接风洗尘。”
“至于年底各家节礼往来,我记得往年的礼册都在母亲的嫁妆里,如今收在我的私库里,你拿钥匙回去找出来送来,我拟好的单子再给哥哥。”
“还有庄子上的收成,让哥哥们好好查一查,免得养了某些蛀虫还得被带累名声。”唐玥一想起王氏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就觉得烦闷,这么些年处理了公中人手,店铺的事可庄子因着隔得远,事情也多,还没来得及查。
年下,倒不失为一个时机。
去年事多,公中人手也不怎么干净难免有上下串通的嫌疑,可今年……
唐玥冷哼,这些个比主子还养尊处优的蛀虫,不早早送官她可不同意!
次日一早,杨柳便去了曦嫔住处递帖子。
待丫鬟呈上拜贴,曦嫔面上并无惊讶,还饶有兴致的拿起拜贴看了看,不久便笑盈盈道“郡主这字越发好了,笔墨流转间圆融如意倒暗合禅意。”点点头,着丫鬟服侍自己起身更衣,又让左右打帘布置访客,置了榻,铺上软垫子和靠枕,又在榻前放荷叶式雕漆几,拿了炉瓶插梅花,摆上点心攒盒,一壶热茶与碧瓷杯。
“娘娘,郡主来了。”因着唐玥身上有个郡主封号,左右称呼时也依着郡主之礼来,丫鬟打帘引她入内,早已在外间褪了披风木屐让宫女收着,内间烧得暖和,唐玥初初入内便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极为舒畅。
行礼后入座。
曦嫔媚眼如丝,横坐在美人榻上,榻前的海棠小几上摆了一把乌银自斟壶,一个珐琅什锦杯。
“阿玥倒是鲜少来见我。”曦嫔面色酡红显然已经饮了酒,只是眸中清明倒不见醉酒之态,美人半醉半醒时,那眼神那身段真真是勾人得紧。
唐玥心下有些紧张,饶是她见惯美人可也不得不说曦嫔比之巫山神女月宫嫦娥分毫不差。
“娘娘这可是在责备唐玥?”半真半假的试探,对于这位――唐玥只觉得喜怒无常四字最妙。
“哪里敢呢!我可是请都请不来!”曦嫔媚态横生睨她一眼旋即斟酒轻笑“你素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要帮忙?”
唐玥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只道“我总觉得那案子有些奇怪。”
不用说,近些日子能让唐玥愁的案子可不就这么一件吗?
曦嫔轻笑“枉你聪明无二,刑部卷宗有前因后果怎的不去查?”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唐玥睨她一眼,倒没之前的拘束,她素来惯会打蛇随棍上。
曦嫔哑然“倒是忘了,刑部尚书是个妻管严,他夫人出身郑家,平王这么不给郑肃希这个郑家未来当家人面子,他夫人还不得讨回来?”
“我就知道没什么瞒得住你的。”唐玥不满的轻哼“不过一个郑家庶出,上赶着巴结难不成郑肃希还会记着她的好?郑肃希此人贼要面子,她这举动和一巴掌打在郑肃希脸上有什么分别?还不都是在嘲笑他郑肃希没能耐,要靠妇人出手?”
“也是。”曦嫔小啜一杯,斟酌道“郑肃希这人吧,才华不错,只是心性欠缺磨练,哪怕他是郑家名正言顺的承重孙只怕继承族长之位也悬。而且――这人总觉得女儿家就该在后院待一辈子,你那小姐妹只怕日后不好过。”
“不好过?”唐玥挑眉“太上皇国孝可没去。”
曦嫔若有所思的横她“你这是想来个翻脸不认账?”
“有账本吗?”唐玥端坐笑得婉转妩媚。
“高!高!高!”曦嫔抚掌大笑!
“不过国孝还在,你也别太过了,这要是有人把你喝酒这事报给陛下,哪怕没什么事,言官和后宫的嘴皮子都够你喝一壶了!”唐玥叮嘱道,她可是知道的,皇后的耳目巴不得抓住曦嫔的狐狸尾巴让她打入冷宫。
曦嫔嗤笑“这是太后的天下,皇后的手还伸不到我这里来。更何况又王家在,皇上便不会动我,指不定还能把这品阶在往上升一升!”曦嫔甚是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喜欢皇宫,目前待着也不过是没有更好的去处罢了。
“不对,正事儿还没解决呢!”唐玥把话题转了回来。
曦嫔睨她,言语倨傲“人家不给,你就不能看了?什么时候这么讲规矩了?”
“刑部卷宗――”唐玥出声有戛然止住,刑部卷宗虽然守卫严密可还是能找到机会的吧――
她怎么就忘了这出!她搞不定白黎肯定搞得定!瞎操心了!
“没事了?”曦嫔挑眉,让人摆上棋盘“没事了就陪我下棋吧,冬日无聊得紧,还好有你来看我。”看着唐玥那副懊恼不已的面容曦嫔心里甚是高兴。
“不下。”唐玥极为有骨气的说“你那棋,国手都不一定赢得了呢,做什么非要欺负我?”
“我才不和他们下呢!多没意思,还是你有意思。”曦嫔笑意盈盈,并不给唐玥拒绝的机会,拉了人坐下,摆好棋盘棋子火炉子,开工!
“对了,你之前送的小食不错,下次记得继续送。”
“你当我开饭馆的呢!”
“你之前不就开了个饭馆吗?”曦嫔捻了颗梅子放入嘴里“哦,我又忘了,你那饭馆早没开了。”
唐玥觉得,曦嫔就是上天派来克她的!
“想再开吗?我出钱出地方,你负责出人,把那个仓庚叫上,我四,你们两各三。”
“果然财大气粗!”
唐玥一大早就去了曦嫔处儿的消息并没有瞒人,所以东阳,姜觅很容易酒知道这事儿。
当时东阳就摔了一博古架的东西,闹得动静甚大,还是后来皇后身边派来的嬷嬷听着动静了,才过去劝解“公主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旺?”又吩咐左右“下人手脚不稳,摔了东西,还不快把这些碎片收拾了,伤着了公主,谁能担得起?”
那默默颇有威严,一撇一捺的尽是宫里的作派,又是威名远播之辈,那些个宫女吓得战战兢兢生怕被拉出去学一学那等利益规矩,顶着瓷碗在雪地里学习走路什么的,动作一个比一个麻溜。
“公主火气大,去泡一壶清肝明目的菊花茶来。”嬷嬷继续吩咐,打发走了东阳身旁的丫鬟,才扶了东阳坐下“公主现下可以说了吗?因何事动这么大的怒?”
东阳几次想要张口终究不知如何言语,只气闷不语“你说唐玥是不是投靠了曦嫔?一个王家的一个崔家的,他们四家本来就是同气连枝……”
“公主。”那默默眼底划过笑意“只要王家在,曦嫔就不可能失势,您该明白的。”
“可她之前明明说可以搬倒曦嫔的!”东阳反驳,犟得脸红脖子粗的。
“除了皇上,您以为又有什么能让郡主和平王改了主意?和曦嫔握手言和?”这嬷嬷看得通透,当然也有皇后身边耳目的功劳。
“父皇?”东阳瞠目结舌不知如何作答。
而平王府,平王大刀阔马的坐在主位上,下面一穿着飞鱼服提刀的锦衣卫半跪在地手中捧了一份封好的卷宗。
“你先下去,去账房领赏!”白黎道,示意元清拿过卷宗,自己拆了看。
十年前,钱塘名门李家的灭门案。
怎么会有贺王的手笔?
“元清,你去查贺王和那凶手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当年贺王救了人,而如今这人却来京畿犯案,这中间会不会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元清心里震惊,面上不显,只心下觉得贺王府上的锦衣卫只怕要更加小心了。
“还有这卷宗――”白黎眸色深沉“找无星做一份一模一样的放回去,这个留在咱们自己手里,记着,速度要快,我怕贺王那边想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