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昀仁听到叶知行的声音时,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偷偷出来打工的事被发现了,小脸立马就萎了,一抬手就把靠的他最近的章远远用胳膊肘给撞了出去,磨磨蹭蹭别别扭扭地走出去,对着一脸愠怒的叶知行弱弱地喊:“舅舅。”
舅舅和外甥的关系,是他们俩一致决定对外宣称的人物关系,要知道叶知行并不具备合格的收养身份,收养程序是托熟人办的,还用了京城叶家的关系,也花了不少钱。而周昀仁也不可能和其他人生活在一起,所以他坦然接受了这种虚假的关系设定。毕竟这都不重要,只要他能安全地在华国长大,即便将来自己是朱雀国本该死去的皇太孙的身份被人识破,他也不惧。黄太傅曾教导过,大丈夫应有所为有所不为,弱冠之后要敢于承担自己肩负的重担,哪怕再多见那险阻也要勇敢面对,如此才是真正的王者。
然而他显然忘记了,自己其实已经不需要遵循什么皇太孙的行为准则了。
因为做了不光彩的事,周昀仁现在站在叶知行面前非常心虚,只能装乖祈求被放过。
叶知行神色淡漠地扫了他们这群人一眼,“你不是在家写作业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他担心啊,这孩子是他捡回来的,一开始就跟正常孩子不一样,话说的奇怪,举止跟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不同,思维方式也相当奇特,更令人放心不了的是,这货是个不懂世事的,好些人情世故都不明白,好不容易上个学,还没多久呢就跟着同学出来泡钱柜。当然泡钱柜本身不算多大点事儿,问题是他居然学会对自己撒谎了!撒谎,这可是过去那个单纯的周昀仁绝对不会做的。
章远远是个自来熟,听见周昀仁那声称呼就笑着挨过去,“你好!我是周昀仁的同桌,舅舅你长的好年轻啊!”其实他想说你特么长的好像禁欲鬼畜攻,就这种气质,简直秒杀一众花痴白莲花啊!他腐女表姐看了绝壁要疯!
叶知行微微点头,“你们作业都做完了吗?卷子写了吗,明天的课文预习了吗?这么晚了还在外头唱歌,你们家长都知道吗?”只不过一开口,禁欲鬼畜攻的气场就全破了,妥妥的老师职业病发作,一本正经神色清冷,挑战者死。
老师光环太闪亮,一群男生女生都有些招架不住,胡乱瞎扯了一番赶忙使眼色要闪,没义气地把周昀仁一个人甩下承受他舅舅的怒火。
“……你撒谎了。”
噗,正中红心。
周昀仁从小严于律己,撒谎这种事在他看来还是挺严重的,脸上的愧色立马增加十个百分点,乖乖跟在叶知行后面,也不敢解释,只得说:“我听他们说道钱柜,颇为好奇,章远远就带我过来了。对不起,定然不会有下次。”
小孩子认错态度良好,叶知行不好再责备什么,周昀仁过的有多么像苦行僧他是知道的,丁点不像现在城市里的小屁孩那么闹腾乖戾,也正因为知道他的本性纯粹,才害怕他会被这个大染缸似的社会带坏了。不过也没办法,他迟早要学会面对各种诱惑,这件事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对于这个年龄孩子容易接触到的各类事件,他是不是应该提前做做功课,给他普及一下?
回到家后,叶知行打发周昀仁洗澡睡觉,没有再提及这件事。他敲了敲微信上的群,询问有没有什么办法防止十五岁的孩子学坏,却不至于打击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很快有人回答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叛逆期啊,很难搞的,堵不如疏,他喜欢什么我们也跟着喜欢什么,跟他一起疯,过了一段时间他的好奇心减弱了自然就好了。千万别叫着喊着让他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做,越是不让他做的他越想尝试!”
叶知行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要是他对毒品感兴趣呢?”难道也鼓励他尝试?不行的吧!
这人发过来一个惊恐的表情,“这是要作死啊!我的办法是,杜绝他身边的不良朋友,早早和他身边的朋友都打成一片,一发现苗头就立马掐死,再多带他去参加那些个青少年决绝毒品侵害的活动,应当就没有问题了。”
叶知行舒一口气,觉得自己做家长还是太嫩了,连忙感谢。
又在网上下载了一大堆青少年心理研究方面的书籍,他才从书房走出来,在周昀仁卧室门口瞅了一眼,发现小孩已经蒙着被子睡了,轻手轻脚帮他关上房门。
经过钱柜的事,周昀仁再也不敢答应章远远这个熊孩子的任何提议了,什么放学之后要学会放松,放松都放松到声色犬马的地步了,完全有违他一贯尊崇的圣人之道!不过他还是要赚钱,章远远给他介绍的做模特的活儿很好来钱,又不费事,只是坐在那里不动就可以了。虽然被一群娇艳欲滴的少女盯着看有些羞臊不已,不过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只是被围观罢了,还保持着不小距离,似乎也算不得污秽之事吧。
就是每次做模特的时间稍长,两个小时一动也不能动,周昀仁觉得吃不消。但还在一个星期只需两次即可,他咬咬牙也就忍了。
“你到底是要给谁买衣服啊?”章远远八卦之心依然熊熊燃烧,不搞清楚决不罢休。这几天他仔细观察过周昀仁平时的衣服,虽说不是什么大品牌,但也很有品位,怎么也不像价格低的地摊货。而且周昀仁气质太好,穿什么都有一股子怡然自得的贵气,他肯定不缺衣服穿,那就是要买个别人?莫非是要追美女?
周昀仁有些拘谨,觉得这是自己的私事,但拗不过章远远每天都问,只好纠结地说:“买给舅舅。”
哈?章远远一愣,片刻又了然,这种情况他也遇到过,长辈寿辰什么的需要小辈孝敬孝敬,加上周昀仁昨晚上倒霉被抓包,自然更需要做点什么来讨好舅舅。而且看来,他舅舅就是他现在的经济来源,得罪舅舅没有好处,买衣服这种贴心讨好法,还是挺少见的。要是他,肯定没有办法做到,而且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舅舅的尺寸。
难道周昀仁知道吗?作为朱雀国皇太孙,做衣服要量尺寸的常识太还是知道的,但是这是华国呀,自从叶知行带他去过一次商场,每次分分钟就买定离手几套衣服,他完全没有买衣服需要提供当事人三围尺寸的认识。
总之这都不重要,章远远就此认定周昀仁跟自己一样也是需要仰仗长辈鼻息才能获得每个月一张超额度消费黑卡的同类,为此,他决定再给他介绍一项兼职。
“可是我没有那许多时间。”周昀仁也希望在最短时间内给叶知行买一套新衣服,可学业也要兼顾啊,章远远不在乎挂科,但他是好学生属性,还有隐形的学霸BUFF加持,不考满分简直不能安心睡觉,更何况是不及格!
章远远嘿嘿嘿地笑了几声,偷摸从书包里掏出几张纸来,得瑟地压低声音:“我有必杀技,你放心,这次期中考试你想考多少分就是多少分。”说着把手里的纸摇了摇,高深莫测地暗示道:“你懂的……”
周昀仁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因为在他的三观里,作弊这两个字从来就不曾出现过。
不过章远远显然也没有这个时候就把试题暴露出去那么傻,晃了晃那几张就收了回去,周昀仁便沉默了,埋头继续看书。
章远远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懂了并且同意了自己的想法,伸手在他化学课本上写下一串号码,“打这个电话,有人会帮你安排的。”
这段时间化学老师很狂暴,布置的作业量令人发指,周昀仁只瞄了一眼就放在脑后,好几天过去了也没想起来要打这个电话,再然后彻底给忘了。这天他记错了课表,把化学课本落在了家,到了中午才记起来,慌忙给叶知行打电话。
荣城最顶级最豪华的西餐厅里,视线最好的VIP卡座上坐着两个男人,都是年轻才俊一表人才,乍一看还以为他们文质彬彬礼貌有加,正在亲切交谈,十分热络。事实上,只是其中一人单方面的热络,另外一个脸色深寒,孤傲清冷,看都懒得多看对方一眼。
许盛平从小到大一路顺风从未遭受过挫折,头一回被众人指指点点还是因为他被伪装成了受害者。眼下,他满目深情、神色惆怅,比韩剧里头的悲情男二号差不了多少,而那个“伤害”了他玻璃心的罪魁祸首正在切牛排,手中的刀叉泛着冷冷的寒光。
叶知行的耐心早就像沙子一样流光了,受不了他这副鬼样子,把刀叉一放,“饱了。”
“知行……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尼玛,又是这种低眉顺眼貌似央求实则威胁的要命调调,叶知行这次连鄙视都欠奉,起身拿起外套准备离开,“饭钱AA,我自己去前台结账,你可以接着吃。”该说的话他说了好几遍了,这人还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他还指望什么。以后遇见,直接无视算了。
“知行——”许盛平急惶不已,也跟着站起来,一激动,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放手。”
“我……”
叶知行练过几年跆拳道和太极,手上还是有一点功夫的,许盛平最好不要当庭广众下作死,不然,他会让他知道关键地方疼上个把星期是什么滋味。
许盛平今天还偏偏就上赶着要作死了,眼睛里的深情都快化作繁花纷纷扬扬漂洋过海了,固执地抓住他的胳膊,张嘴还打算说些什么。
叶知行已经不能用生气来形容自己现在的情绪了,他的耐心濒临决堤,要不是这里是餐厅,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拳头。
两脚悄然换了位置,手肘轻巧往后一撤,许盛平整个人失去重心就往前一扑——
“啊,盛平哥!”□□时分,突然来了个程咬金,看样子不过十九八岁,挺□□的,脸蛋不错柔柔嫩嫩的,相当准确地出手保住了即将扑倒在餐桌上的许盛平,扶稳他后恶狠狠的瞪向叶知行,“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动我的盛平哥?!”
啧啧……哈。叶知行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掸了掸手臂,预料之中看到了许盛平面如死灰的尴尬模样,潇洒地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出餐厅大门,就接到了周昀仁的电话。没办法小孩召唤,他只能回家帮他拿书,再送到学校去。
化学课本干干净净的,不染尘埃,让叶知行不禁怀疑他是不是非常讨厌学化学,不然怎么连个课堂笔记都没有。又翻了一遍,看到了一点笔迹,但却是一串电话号码。
和大多数敏感家长一样,叶知行仿佛闻到了什么危险气息,暗暗把号码记下来,准备找个机会查一查。
因为荣城三中的午休还没结束,叶知行并不着急,带着课本坐上地铁,下了地铁后还在三中附近的麦当劳买了一个套餐。什么最豪华的西餐厅都是坑爹的,一块牛排死贵死贵还吃不饱肚子,都是给人装-逼用的。
“给,化学课本。”周昀仁在学校门口等他,貌似等了好久了,脸上都被太阳晒出了一层薄汗,脸颊绯红,小脸却严肃地不得了。
“对不起,我下次会谨慎些。”要是黄太傅还在,定然会罚他抄书。
叶知行只是对他笑了笑,还伸手在他耳边抹了一把,“都是汗,赶快进去吧,要是太热买支冰激凌。”
“哦……好!”没被罚还得了特许,小孩高兴地拽着他的手蹦了一下,和他说好晚上他去买菜,就风一样地跑了。
叶知行摇摇头,脸上是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暖煦微笑。
仿佛刚刚见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从眼底涌现出的那种极度满足又幸福的笑容,令人忍不住的艳羡和嫉妒。
对面,一辆黑色的加长商务车内,许盛平面带讥诮地示意司机关上车窗,重重地嗤笑了一声。呵,还以为是清高无暇的高岭之花,结果比他还要猥琐无耻,连道德底线都没有,居然喜欢未成年这一口……不过刚才那孩子么,看着还真有几分可口。
“啧……”他漫不经心一笑,“偶尔换换口味或许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