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隔壁的衣帽间,开放式的衣架整整一排都挂满了她的尺寸。她对时尚没什么特别奢侈的爱好,却知道这里的每一套肯定都是他仔细挑选过的。
衣架旁边落地的穿衣境里,迷蒙了双眼的女人,满身都是他爱的痕迹;大大小小的暗紫,出现在从脖颈到胸前的各个领域。镜中女人微垂了眼帘,羞醉而满足的神情愈加动人起来。
因为等下还要沐浴,秦小曼挑了一件淡褚色宽松的家居裙,将头发松松挽在了一起;正准备走回卧室整理一下凌乱的床与地上散落的衣物时,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稍等,”外卖来得好快啊,秦小曼一面应着,一面打开大门;却在看清来人之后,瞬间石化。
门外的人,也愣了良久;纵是再见多识广,一时也没消化了这突兀的状况。
“你怎么在这里?”良雪雯皱了皱眉,深沉地盯着秦小曼身上的宽松裙装和松散的发际,看得出,显然她是在这里过了夜。
“我……”她有点慌,实在想不到现在就要见到这个婆婆;实际上,由于昨天的事情太过突然,她根本就没想起过严子颂父母的事情。
至于今后如何相处、怎样冰释前嫌,这些就更是还飘浮在外太空的问题了。
秦小曼有些失措,手脚也不知道往哪放好;不管怎么说,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现在是自己的婆婆了。原本,‘婆婆’这个词就具有一定的威慑力,何况,是这样‘气场庞大’的婆婆。
“您先请进吧……”这小心翼翼的新媳妇说着,把门又打开了些;身子一侧,恭恭敬敬地朝屋子里摆了一下手。
“我问,你怎么在这里?”良雪雯并没有要进屋的打算;一身精致职业套装的女人皱紧了眉头,锐利目光迥迥落在女人带些惶恐的脸上;一字一挫,问得清晰而有力!
扶在门上的女人,尴尬中硬扯出的一个微笑,良雪雯看得出来那生硬的容窖里甚至还带有一丝讨好的意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愈加反感起来。
她本身是个爽快利落的人,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与决断标准,如果此时秦小曼能站出来,
给一句响响亮亮的回答,不管那回答是什么,她也觉得比她这样闷着声、貌似忍辱负重般强扯出一个心虚的微笑要顺眼得多。
她不知道她儿子怎么选来选去、选到这样一个闷葫芦,当下的社会,职业女性所承担的压力一点不少于男人,所谓的“善良柔顺”有时候就是懦弱无能的代名词。即便是站在男人身后的“内助”,要想作到“贤”这个字,也必须是有能力的人。
想到这里,良雪雯脸上神色愈加不耐起来。
“严子颂呢?”她冷冰冰问道,确定跟这温吞性子的女人实在没办法顺利沟通,良雪雯也不再执着。
“他在”秦小曼回手一指,话未说完却被身后传来的响亮男声打断了。
“妈,你怎么来了?”严子颂裹了一条浴巾,边擦着头发边从楼上走了下来。
良雪雯再一次皱了皱眉,终于还是走进了大门。
“所以说,你无缘无故地跟助理丢下一句话,就准备一个星期不露面了,是么?严子颂,你不知道你现在领导的是上千员工的企业么?”
良雪雯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如果今早不是因为下一年度的市场计划打电话给严子颂办公室,她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儿子竟然荒唐到这个地步。
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要上演“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戏码么?
严子颂却悠悠然走到手足无措的秦小曼身边,抚上她的肩膀,进退不得的女人,余光瞥到男人光/裸的上身,不禁心下暗自叫苦。
这男人,他还嫌他妈不够讨厌她这个儿媳是不是?
“我们结婚了,请一个礼拜婚假这不算久吧?”
他说得清晰,这一句话就把良雪雯惊得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什么?”
“结婚了。昨天。”严子颂说得轻松而且自然,不像是同母亲报告他的婚姻大事,倒像是向同事传达他的大喜日期。
良雪雯简直不敢相信她自己的耳朵,她今天之所以亲自过来,一是为了公事,二也是自从严子颂知道他的身世之后,几乎就没同她照过什么面说过什么话。
原计划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一次,谁料到却是一个惊雷在等着她。
她唯一的儿子,她一生的希望,可以为了他付出自己生命的人,现如今,竟然连结婚这样的事,都不愿意同她打个招呼了么?
“子颂,你怎么能这样?”痛心疾首的女人,弟一次发现沉痛之下也会失去组织语言的能力。“你结婚竟然都不跟你爸爸和我说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父母?”
秦小曼有些懵,她没想过严子颂处理好了所有的关系,竟然没有把这事告诉他自己的父母,
她带些诧异地望了望身旁的男人。
却见他不屑般撇了撇嘴,“你们会同意么?”
“你以为你现在偷偷结了婚,我们就不得不同意了是么?”
严子颂挑了挑眉,“我不奢望得到你们的同意。”
“好,”良雪霎怒自而笑,伸出右手直直指向两个年轻人,“干得好你们,真是好家教好儿女!”
说着,悲哀大过盛怒的女人,扯起刚刚才放在沙发上的皮包,满目怨气瞪向秦小曼一眼,愤愤走了出去。
敞开着的大门里面,秦小曼白白站了很久,直到严子颂拍拍她的肩膀,“别看了”
这意外到来的不速之客,让两个人都有了短暂的沉默。
严子颂不是没认真考虑过他母亲的事情,说老实话,对于他父亲与秦小曼母亲之间,因为那一个人为的、蓄意的欺骗而夭折的爱情,他没精力去哀悼。
甚至,单单就道义上而言,他母亲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权利去评判。
毕竟,在这一场称之为“欺骗”也好“阴谋”也罢的事件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本人。
甚至,可以说导致这一事件的原因,也恰好是他自己。
他当然可以去揭露这一事实真相,或者,如果狠不下这个心,也完全可以用这件事威胁他母亲让她自己去坦自。
可是有一个前提——如果没有秦小曼的话。
如果没有秦小曼的因素,他完全可以这样做,让他的母亲还他父亲一个公道。
可现在,正是因为有了秦小曼的因素,他才更加踌躇。思来想去,怎么看怎么都是他为了完成自己的爱情,不惜把他的母亲推出去认罪。
这样做的后果,只能有一个——凭着他对他父母两个人的了解,就是整个家庭所有人的生活都要被颠覆。
对不起自己的母亲与让自己爱的人受折磨,这两样如果必须要选其一的话,他宁肯选择后者。
因为他的命运和秦小曼是连在一起的,而不是和他的母亲连在一起。
就好比是一个最庸俗而毫无意义的假设,如果他母亲和秦小曼同时掉进水里他会救谁一样。
他会救他母亲,然后选择跟秦小曼一起被淹死。
所以他原本想着,就先这样吧,不管怎么说,秦小曼已经接受了“兄妹”这样一个最坏的关系,再多等个一两年,事情必然会有转机的。而且,最重要的,她就在他身边,他可以守着她疼爱她补偿她。
可是今天,他们新婚之后的弟一天,他的母亲来了又走了,他的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郁结
而焦灼地愁苦着脸,严子颂忍不住还是心疼了。
她是无辜的,因为他们相爱,所以她就应该同他一起来承担他的罪,这种想法,真的是自私了
无论如何,他应该告诉她真相,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其实我妈妈她”
“严子颂!”两个人同时开了口,互相端详着对方,似乎都做出了决定。
秦小曼却是率先站了起来,站到他的座位后面,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们,找个时间回你家一下吧。”
她拨弄着他还潮湿的头发,“结婚,没跟你爸妈说,是我们不对,不管怎么样,回去认错吧。”
“你爸爸也是我爸爸,”秦小曼有些调皮地笑了笑,“我就不相信,他当真还能把我赶出你们家”
他拉过她的手,“你不知道,我妈妈”
“你刚才那样跟她说话真的很不孝顺,你知道么?”秦小曼有些不满地拍了一下他的头,“你偷偷摸摸结婚还怪别人说你么”
“不是因为这个,跟我在一起,你受太多委屈”严子颂叹了口气,是不是,他的心底也还有一丝幻想?
“不管是因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就不怕了,”秦小曼把头枕在他的颈边,“你以后对我好一些就行啦?”
刚刚涌上嘴边的话,就这样又被吞回到了肚子里。可能,再缓一缓,也许总能找到一个最佳的解决办法。
在严子颂的坚持下,这一对新人在婚后的弟一个双休日,还是率先拜访了女方家庭。
当严子颂把一套冠了秦小曼名字的房产文件和大门钥匙恭恭敬敬放到了桌面上,这打一见面就开始的满屋子弥漫的初嫁爱女的不舍和因为这特殊的婚姻所带来的淡淡的悲伤才扭转了气场。
“爸妈,这是d市梅边的度假公寓,您二老以后退休了有时间可以到那边住一段时间,景色很不错,空气也好。”
“子颂,这怎么能行!”秦炎之正色道,“因为你们婚礼筹备的匆忙,我和小曼的妈妈都来不及精心给女儿准备嫁妆,你这样,让我们更为难了。”
严子颂却是苦着脸故作为难状,“爸,您把您珍藏的张大千的国画都拿来进我们当新婚礼物,还嫌给小曼的嫁妆不够么?您女婿是个俗人,拿不出什么有档次的聘礼来,我这就只有房子和酒店,酒店我还得留着养家糊口,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房子了”
宁雅蓓和秦小曼看着这男人故作的愁眉苦脸,早都“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秦炎之也只好无奈着摇了摇头。
“行了,这孩子,他哪像个当总经理的样儿!”宁雅蓓笑着,朝厨房走去,“饭好了,来吃饭吧。”
这弟一次上门的新女婿,显然是卯足了气力要在岳父岳母这里博个好印象,刚刚吃完饭就自告奋勇着到厨房洗碗。
客厅里,宁雅蓓坐在秦小曼身边,抚着她的手。
“妈妈都还没疼够你,就长大了,一晃成了别人的媳妇了。”
“妈”
!
“砰”的一声,客厅里三个人都不禁朝向厨房看去,严子颂探出半个身子,挥着布满洗涤剂泡沫的手,“不好意思啊,干掉一个盘子。”
“子颂,你放在那,”宁雅蓓做势就要起身,却被厨房里的男人坚定制止;
“妈,我来我来您歇着。”说着,厨房门复又台上。
宁雅蓓笑着摇了摇头,“小曼,有什么事情别憋在心里;”
“嗯,好。妈,您放心,他对我很好”
话音未落,只听得厨房里面“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客厅里三个人对视一眼,直接都站了起。
厨房的门被打开,严子颂一脸尴尬站在地上的陶瓷碎片中间,“妈,不用洗了,咱们家可以换一套新的餐具了”
“你别动啊,小曼快拿扫把来,等下别扎到谁。”宁雅蓓正指挥着,只听得严子颂腰间的手机却是响了起来。
男人的表情却也转变得快,一秒钟前还是一副做错了事可怜巴巴的模样,待看到来电的号
码脸上的玩笑与轻松全不见了踪影。
再接起电话的时候,早己换作沉稳的声调。
“爸恩,对,结婚了,”严子颂一句一句应着。
电话那头却是不依不饶地怒斥起来,声音大得连站在门口的宁雅蓓也听得一清二楚。
严子颂紧皱着眉,耳边承受着父亲的怒气丝毫没有他插嘴的份,却不料手上忽地一轻,再一看电话已经被自己的岳母抢到了手里。
“严南风!对,是我,你吵什么?对,结婚了,怎么样?我同意了!是我让他们结的婚!你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说!”
站在一堆陶瓷碎片中的严子颂、同样站在厨房门口的秦炎之、还有刚刚从阳台回来手里拿着
扫把的秦小曼,三个人看着气势汹汹的宁雅蓓,全都愣住了。
“看什么,接电话啊!”宁雅蓓瞪了严子颂一眼,一手将电话又递了过来。
近乎不敢相信居然还有人用这种口气对他父亲说话的严子颂,麻木地接过电话放到耳边。
放下电话,严子颂对着秦炎之和宁雅蓓说了一句,“爸妈,我爸说,明天能不能请您二位一起吃个饭,亲家见个面”
秦小曼原本以为这两家聚会的地点,必定是在一间高档的酒楼里,不料严南风选定的却是一间略显偏僻的私人会所。
这个疑惑,在踏入这间名为“月盛斋”的建筑物时,就得到了解释。
江南大院似的布局,稀落宽敞的庭院内小桥流水,卷市隔起的包厢,在整个院子里也才只有三五个。
环境实在是优雅宁静到了极致。
虽然两个人已经提早出发,可是当严子颂和秦小曼到达的时候,严南风和良雪雯夫妇还是已经等在了包厢里。
卷帘打起,秦小曼跟在严子颂身后走了进来,当两个长辈的视线落在身上的时候,她还是不由得心慌了一下。
身份,有些尴尬,而且,弟一次正式地面见公婆。
“爸,妈,这么早到了。”严子颂的招呼打得实在有些随意,秦小曼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指,
显然两个人早己事先有了沟通.严子颂咳了一声,立即换上一副罕见的毕恭毕敬的姿态。
“结婚的事,对不起,太仓促了,没事先跟您说一声。”
男人边说边皱着眉,任凭谁都听得出这句话绝对不可能出自他的口,他从小到大就没这样对他爹妈说过话。可是秦小曼坚持,男人也就没了办法。
良雪雯并不领情地鼻间轻哼了一声,扭过了脸。
严南风却并没为难这小两口。“坐吧。”
秦小曼见状,连忙找了机会从桌面上端起茶壶,一一为公婆斟到了杯中。
“爸,妈,喝茶,”
良雪雯依日是冷着脸毫无表示,终究还是严南风暖着笑容应了句,“好,你坐下吧。”
“小曼,你受委屈了。”对于严南风来说,一人分饰两角,即便是几十年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也还是颇具挑战性。
但终究,还是血缘的因素占了上风,总之,还是站在了心疼自己亲生女儿这一边。
“子颂办事欠考虑,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秦小曼带些感激,又有些担忧似地回望了一眼身边仍旧毫不在意的男人,“是我们不好,结婚之前很多事情欠考虑,您别怪他”
话未说完,良雪雯脸上的不耐却是更明显了。照这样说下去,一个慈父一个乖女儿,所以
现在所有的问题都是出在她儿子身上了?
“你父母怎么还不到?弟一次见面就要让人等么?”
良雪雯话音甫落,只见卷帘忽地打开,宁雅蓓自率先走了进来。
“不知道让谁久等了?”宁雅蓓走在丈夫秦炎之身前,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哟,还差五分钟六点,炎之,我们早到了五分钟呢。”
这还没开始见面就已经弥漫的火药味,显然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感觉到了,秦小曼无助似地望了严子颂一眼,心下满是苦水。
秦炎之轻声喝止,叫了一声“雅蓓”,眼神有些不悦,女人这才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严子颂赶忙站了起来,招呼着岳父岳母,一张圆桌,严南风和秦炎之相邻坐定,两位夫人
分别坐在各自丈夫的身侧。
奇怪的是,今天这样的格局,话多的反倒是两位男性家长,相比起通常情况下女人更擅长闹话家常的定律,不得不感叹这一家人的奇异之处。
良雪雯对两个孩子居家过日子的闲情小事并没有太大关心,一开口就是谈到了工作。
“子颂,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好啊,”这一对新人共同的父亲立即表示了赞同,“婚礼办得太草率了,蜜月要好好计划下,准备去哪?”
严南风饶有兴趣地问,这个话题立即引来了除良雪雯之外几乎全桌人的热烈讨论。
之所以说几乎,完全是因为秦小曼本人没多开口,像所有的新媳妇一样,她整场都在偷偷瞄着婆婆的脸色,患得患失。
并没有参加进讨论的男方母亲,最终还是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你公司现在正面临下一年度的工作计划,而且引资的项目也进入了实质性阶段,蜜月可以晚一点再考虑,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
饭桌上有了短暂的沉默,秦小曼看了看自己母亲脸上闻言后明显不悦的神色,连忙附和着表了态。
柔顺地应了一句,“是啊,蜜月以后再度也是一样的,你下周还是上班吧。”
不料,宁雅蓓并没有因为女儿无所谓的态度而得到安慰,近乎嘲讽般冷笑了一声,直直说道,
“哦,原来钱都是这样赚出来的。想当富豪还真是不容易,结个婚都怕耽误了进账,那还耍婚姻生活做什么?直接住到公司,搂着钞票睡觉好了。”
她说得秦小曼脸上一红,严子颂却是沉了头偷笑起来。
严南风心里也微微一窘,讪笑着说了一句,“子颂,公司的事你不用操心,带小曼出去好好玩一阵子再回来没问题。
“好,爸。”
严子颂答得爽快而干脆,不顾秦小曼捏在他胳膊上的手,朗笑一声。
良雪雾刚刚还要再说些什么,嘴唇一动,却见严南风冷冷丢了个眼神过来,终于还是没再说。
心中愈想愈不甘,一股子郁闷像是扭麻花一样扭在了心里。这事业心极强的女人,在丈夫的凌厉眼神下不好再提什么反对意见,却是忍耐不住半启了嘴唇低声嘀咕了一句,“没出息。”
这一声小得出奇,原本坐在她身边的严南风也没听情楚,可是再小的声音,也躲不过专门注意她的人。
“谁没出息了?”
宁雅蓓就像是特地来找茬的一样,这一场饭局下来,说得话不多,可句句针对良雪雯来。
良雪雯也对她忍了很久,平日里在公司发号施令惯了的女人,何曾受过这种气。若不是碍于丈夫的尊严和面子,岂会忍到现在?
不料宁雅蓓却不依不饶,直接把严南风也拉了下来。
“严董事长,你也说说看,是赚钱重要呢,还是儿女的生活幸福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