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什么要叫柳树?明明是文雅娴静的好名字,怎么会被一个怎么听怎么男生气的别号给硬生生糟蹋了,不过看一看身旁站立的她,眉宇间确实有几分磊落的英气,不过沈音音也明白,同样都是乡下人,眼前的柳烟却比她幸福许多才是,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这个穷鬼的关系,令她跟眼前这帮骄纵的城里人横生过节。
“不好意思,请你放开我,我并不认识你。”边说边在柳烟惊诧莫名的神情下转过身去。
“你……你……”被沈音音冷淡的态度惊到的柳烟,只能伸出食指直指沈音音背影,气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此时,一个中年女老师喊着沈音音名字:“沈音音,请来前面签到与补交床位费。”
原本缓慢向前移动的步伐,刹那间怔愣原地,什么?补交床位费?不是说学费全免吗?又怎么会冒出来所谓的补交费用?要知道,社会与企业捐助的五千多元生活费用,早已被继父侵吞殆尽,用仅有一百七十元钱买了前来首都的火车票,此刻身上除了那不能动的五万大额现钞外,沈音音再无分毫。
“沈音音……沈音音没来吗?”那名中年女老师重新喊了遍沈音音的名字。
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那无法补交出的床位费百般苦恼的沈音音,任由自己怔愣原地,瞬间苍白不已的双唇张了合、合了又张,喉间就是发不出任何声响,望着点名的中年女老师不耐烦的在那本点名册上勾画起来,沈音音满心焦急的上前一步。
只是还未出声,就被一名早已在火车站出口处见过一面的妖娆男子给一阵抢白:“老师,沈音音在,沈音音就是她。”边说边热情的指了指身后那名跑的气喘吁吁的妖艳女生。
中年女老师斜睨了眼跟前浓妆艳抹的艳丽女生,有些不能苟同的再问一遍:“你就是沈音音?请来这边签到,随后补交床位费一千六百元。”
“我……我先申明,我不是沈音音。”
气喘吁吁的女声最终申明自己不是沈音音,这让负责新生注册的中年女老师疑惑不已,而一路疾驰将她送来新生注册处的妖娆男子敛起所有热情,微微皱起英挺眉宇急急问道:“什么?你不是沈音音的话,那你又是谁?”天啊……那好友雷要他接的沈音音人呢?
“我又没说过我是沈音音,都是纳兰学长一个劲的问我是不是,而我怕赶不及注册,所以……”到了这时,那名浓妆艳抹的女生才喃喃坦白起来。
“你……”完了,竟然被新生牵着鼻子走到这般地步,纳兰清心想要不是雷的夺命连环call,聪明如他,会犯这种初级错误吗?
在众人都沉醉在z大风云人物纳兰清的妖娆俊容之际,满心狐疑的沈音音走近签到桌前,在签名簿上签上她的大名,随后还小声同中年老师商量道:“老师,对不起,我身上没有一千六百元,如果可以的话,今天先让我报名,随后我一定补交齐全,老师……”虽然这番话可能在别的新生看来是很丢脸的,但是在时常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沈音音来说,却是往日不得不说的常用语。
“那一千六百元我来替她出……”就在沈音音尴尬请求着中年女老师之际,一个浑厚低醇的男声自众新生中陡然响起……
朝着声音来源微旋身,一张就算顷刻间化成灰都无法自沈音音回忆中抹去的熟悉容颜跃然于她眼底,摆脱不了平凡两字的大众化脸庞,一米七零的身高,许多年未变过的寸板头,更有那一身时常几个星期不曾换洗过的牛仔装……是他……苏夏,一个让沈音音彻底寒心、倒尽胃口的男人。
原本以为,重生过的她永远都不用再见到苏夏,可是老天还是跟沈音音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竟然将苏夏再次送到她面前,是要她尝尽无尽背叛的滋味?还是要她体验憎恨之人近在眼前的厌恶感受?
“你……”仅仅一个字,往昔为这个可恨男人付出的所有艰辛与血汗钱,此刻一并化为最悲恸的哽咽,只是可以为他流下的眼泪,早在被雇佣杀手一刀毙命的当场全部流尽,现今剩下的,仅是淡下神情的红了眼眶罢了。
“老师,这位新同学的床位费由我替她补交,你看可以吗?”
眉宇间有着两人在那个乡下小城中偷偷恋爱时的温柔,只是这抹温柔神情却再也欺瞒不了沈音音,要知道,现在的沈音音再也不是那个拼死拼活加班,贴补他苏夏努力读书的傻女孩了,现在的她,拥有一个好好活下去的宏伟信念,再不想被他伪装出的温柔假象欺骗。
“不用。”其实沈音音心底好想装作今天是首次见面般的疏离、客气,但是逸出口中的话语却是怒意横生。
“没关系,我现在有钱,我可以先预借给你,我……”
“音音,你不乖哦,明明知道我这个正牌男朋友就在你身边,你还对其他男生乱抛媚眼,真是懂得如何伤我的心。”看了小半场戏的纳兰清,基本上了解因果缘由后突然欺近沈音音本尊身侧,修长右臂还亲昵的环住她颤抖不已的身体。
犹如风中落叶的沈音音,仿佛只要他一松开就马上倒地的赢弱,使得在所有女生面前从来都是八面玲的z大学生会主席纳兰清,决定自告奋勇的帮沈音音演完这出戏。
“对不起,我又不……”
话未完,就被面容漾满妖娆风情的纳兰清以指腹点住了唇,不顾在场所有女生艳羡与嫉妒的目光停驻,故意将饱满红唇欺近沈音音耳边低声道:“我是雷霆的朋友,相信我。”随即以一个错位的视角将一副你侬我侬的亲密场景完美诠释在在场众新生面前。
什么?是富家大少雷霆的朋友?那么先前在火车站出口他所等的人,是她沈音音?而这一切都是雷霆所安排?
既然现时还无法平静面对往昔相恋八年之久的苏夏,那么何不借助外人之力,断绝两人多年来的全部交集?想到此,沈音音顺从的将馒头似的脸庞缓缓向身旁陌生无比之人靠去,当靠近陌生且热情洋溢的肩膀时,居然有一瞬间的错觉:这样的姿势很恰当,也让苏夏尝尝吃瘪的滋味。
“他……他是整个z大风云人物之一的纳兰清,真是跟外界传闻的一模一样,阴柔俊美的面容上有着无法磨灭的妖娆风情……”
“是啊,他好帅,好有型……”
“听说他在z大的三年内,连续当选了女生心目中的最佳梦中情人,哇……天哪,他刚刚看了我一眼,就已经让我飘飘然起来了,要是他这样搂着我的话,那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这么完美的男人为什么偏要去搂一个猪头般的土包子?眼光真是有够问题的,不行了,我好嫉妒那乡下妹,为什么第一天报道就有两个男人为他争风吃醋呢?”
所有满溢酸涩的谈论声自纳兰清身后响起,而他只是雅痞的笑了笑,任由他两个女生们无法抗拒的甜蜜酒窝暴露在空气中,引得那些自控能力稍嫌差一点的女生尖叫连连。
而这样的尖叫声则令沈音音躲闪不及,无意识的卑微将他推开,而她自己连连后退几步,不理会那帮女人们杀人般的眼神,重新来到中年女老师所在的签到桌前:“老师,请宽限我几天,我一定想办法筹满这一千六百元,可以吗?”这样的退开,是保存尊严最快的方式。
“既然这样,那你何不接受我的好意预借呢?”
“不要,不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凭什么要问你借钱?还有你这个人是不是有钱没处使?逮到一个人就要预借钱给她?”原本不想这样怒吼出声的沈音音,最终还是控制不住一看到苏夏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后的愤怒,当众失控狂吼着。
这样失了先前淡然的沈音音,不仅令同是新生的苏夏错愕当场,还令以笑容迷死那些小女生的纳兰清疑惑不已,更令那些先前嘲笑、讥讽她的几名城里新生心惊不已。
“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一看到你的背影就觉得你熟悉,所以……”苏夏木讷的挠头道。
“我只说一遍,你给我记清楚,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话毕,沈音音在在场众新生面前愤然离去。
“喂……音音……你等一等……”眼见沈音音并未补交床位费就离开的纳兰清,不自觉的热情低唤出声。
“还有你,别叫我音音,说实在的,我也不认识你,请你以后叫我沈音音。”虽然她沈音音欠雷霆那个富家大少人情,但是并不代表连带着也欠他朋友的,所以沈音音没好气的与他这个太过热情、太过妖娆的z大风云人物撇清所有关系,以免日后滋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对了,那我以后要怎么找你?”纳兰清不相信自己的魅力伸展不到沈音音眼底的问出声来。
“……”深知与纳兰清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之人的沈音音,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见沈音音的挺直背影消失在新生注册办公室的转角处,纳兰清两个酒窝中的热情更甚,迅速掏出移动电话快速拨号,当响第一声铃音之际,对方就迅速接起电话,纳兰清不等对方开口,就一阵抢白:“我见到沈音音了,雷,你挺有关心人的眼光……”
摆脱所有尾随与讥嘲交谈,怀抱着衣服一路小跑起来的沈音音,气喘吁吁的最终停在一方贴满各种小广告跟补习班的布告栏前,认真仔细删选着她目前所能胜任的工作,既不能跟日常课程有冲突,也不能跟新生身份有违背。
伤痕遍布的右臂沿着那些各式打工类别逐个滑过去,双眼望着学历要求普遍偏高、薪资却明显低于社会人群的各类招聘启事,沈音音茫然的陷入了沉思,如果今天不尽快找到工作的话,不仅会没有夜宿之处,只怕生活下去都很是困难。
z大红磨坊咖啡室招一名勤工俭学兼职,要求:五官端正,吃苦耐劳,英语六级以上。薪资:面议。(大一新生除外)
z大红烛舞蹈室招一名舞蹈助教,可兼职,要求:身高一米六五以上,有各类舞蹈大赛获奖证书者优先聘用。薪资:三千元。(老师、学生均可前来报名)
z大总务处招一名勤杂工兼职,要求:有当地政府盖章的特困生证明,薪资:可抵减各类学杂费、书本费、住宿费。(仅面向各地特困资优生)
再看下去,也不会有一份兼职是适合沈音音这种贫困到食不果腹新生的,单就这三份看起来比较适合她的兼职,也偏偏因为要求定的太高,让她连门槛都无法踏入。
余下的,都是充斥布告栏大部分地方,条件优渥,但是一看就是鱼龙混杂的娱乐场所的低要求兼职招聘启事,原本以为只要自己肯吃苦,不愁在繁华的首都找到一份能令她解决温饱的工作,但是面对这样一块张贴满各种兼职招聘的布告栏,沈音音首次尝到了打工难的滋味。
“难道……难道我孑然一身来到这首都读大学的决定,错了吗?”面对眼前一路路看似康庄大道的死胡同,沈音音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出声。
“你并没有错,只是你用你的孤傲自尊将眼前最大的一条活路堵死、进而将你自己封死在一条死胡同中。”一道温柔至极的嗓音在沈音音喃喃自语后优雅响起,将茫然无措的沈音音惊得随即回神。
“雷……雷霆……”再见他,他眉宇间的温柔更甚两天前的那个夜晚。
“看来沈小姐还记得我。”一样有如暖暖春风轻拂面颊的恬淡与温柔笑说道。
要知道,想忘记眼前高贵优雅的他,是件很困难的事,沈音音心中虽这般想着,但是逸出口中的依然是坚守穷人最后自尊的说辞:“在这里见到雷先生你也好,这些,还给你,因为我身上这套衣服无法马上还给你,所以……所以日后等我打工后再买件新的还给你,不知道可不可以……”
“既然这样,那你告诉我,你在这块布告栏中找到理想工作了吗?”如果真有这么快捷的话,他还用得着选在此刻现身在她面前吗?即使雷霆是多么的心知肚明,但知道眼前沈音音的自尊心是多么的强,所以仅是朝她温柔笑着。
“我……没找到又怎么样,我相信总会找到的。”只是这番辩驳话语一出口,就连沈音音自己都倍感底气不足。
“来……跟我走……”雷霆边说边想上前拉沈音音的手腕。
“凭什么我要跟你走?”将怀中的一叠衣物一股脑的放进雷霆伸过来的大掌中,还给他的意图是这么的明显。
只是雷霆虽温柔,但也有不肯让步的时候,只见他反过来将衣服重新放到沈音音胸前:“我雷霆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时候,如果沈小姐看不上这些司机买来的衣服,就丢了吧。”
什么?丢了?这么昂贵的衣服就这样被他形容到无足轻重的地步?沈音音惊诧的端看着身旁依旧上前意欲拉起她手腕的洁净大掌,不明就已紧皱眉头,最终还是不舍得将衣服弄脏的重搂回胸前,任由它们再次沾染她的穷酸气息。
“既然沈小姐不愿接受我的好意资助,想要借助你自己的力量挣回生活费与学习经费的话,那么就去用你的双手努力给我看,你们穷人的自尊也是有价的,如何?”
一把执起沈音音遍布青紫、红肿伤痕的手腕,将她带到不远处一辆擦得锃亮的加长轿车边,余光瞥见她吃痛的隐忍模样,还是没有放开手,一气呵成的将沈音音塞进轿车中后命司机开车。
望着车窗外迅速往后退去的高楼大厦,沈音音怕自己错过般一瞬不瞬的观看着,任由沉默在加长经典款轿车内徘徊……
二十分钟后,前座的司机恭敬提醒:“少爷,小姐,到了。”迅速自驾驶座上下来替沈音音打开车门,这样的恭敬态度,令沈音音万般错愕,而跨出车门见到的是一座装潢气派奢靡的高级俱乐部,俱乐部的左侧有一条几层楼高的电子自动转换标牌,上面写着名人俱乐部五个大字。
“老马,你先将车开回去,我一会跟沈小姐自己回去。”温柔吩咐完,那名在雷家供职多年的司机居然毫无意义的点头离开,瞬间就将车驶离他们的视线中,雷霆则随即招呼起沈音音:“沈小姐,我们进去吧。”
“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雷霆是误会她先前细看那些招聘启事了?认为她连那些高薪却污秽的娱乐场所也不愿错过兼职机会?还是另有目的?眼看都到了这里的沈音音,只能硬着头皮随雷霆进入。
“欢迎光临……雷先生,你预定的至尊ktv房,以为你准备完毕,请雷先生、小姐随我来……”站立在大堂门口处的两排身材傲人、面容娇媚的女迎宾们彬彬有礼的为雷霆与沈音音拉开大门,嗓音娇嗲的热情为他们两人引路。
这里是ktv?也就是歌舞厅?是以前乡下老职工们说会败坏社会风气的地方?首次进到这种高级场所、备受这种最高礼遇的沈音音,四顾起装潢奢华气派的大厅,觉得她来了一个不该来的地方……
娇媚女迎宾一路压低身段恭敬万般的将神色镇定的雷霆,与双掌紧握成拳来掩饰其紧张的沈音音迎进一间豪华包厢中,首先跃然于眼底的是一面沈音音二十八年间从来不敢奢望触摸过的电视,仅是站在门扉处凝望一会,仿佛就能看出它昂贵的价格,沈音音望着这面优雅嵌入墙体之中的大电视许久,紧张至极的咽了咽口水,双腿仿佛灌了铅似的沉重起来。
“小姐……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效劳的吗?”娇媚女迎宾早就练就一套察言观色的好本领,即使对紧张至极的女客人眼露丝丝鄙夷跟嫉妒,但是出口的话语永远是恭敬、嗲甜。
“我……”沈音音发现自己有些结巴,索性不再说话,学着雷霆的模样,走到豪华包厢中央的沙发上坐定。
“你先出去吧。”雷霆不理会频频向他猛抛美艳的娇媚女迎宾,温柔且不失威严的遣退出声。
漾满温柔的深邃眼眸,看一眼坐的离他远远的沈音音,那双布满青紫、红肿伤痕的纤弱双掌此刻正用力扭绞在一起;就着包厢中柔和的灯光,查觉她额上因紧张迸出的细碎汗珠,是那般晶莹湛亮;紧抿的唇、颤抖的身体……“沈小姐此刻很害怕,对吗?”
“……”并未出声,沈音音仅是皱了皱眉,实在想不到雷霆带她前来这里到底有何特殊用意。
“沈小姐,唱首歌吧,让所有卑微与不开心全部藉由歌声飘散。”雷霆温柔说道。
什么?难道这就是雷霆这个富家大少今日带她来这家高级俱乐部的最大目的?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如果沈小姐可以相信我了,那么可以请你唱首歌吗?”他并不期待从未见过背投液晶电视的沈音音首次进这种高级俱乐部就能唱出同原唱一样娴熟与好听,但最起码可以起到帮她消除先前遍寻兼职不着后的茫然与惆怅。
听到雷霆如此简单不过的要求,沈音音直直望进他眼中,没有躲闪与逃开,就这样望着,想要从他眸底看出一丝一毫的伪装与同情,可惜没有,什么都没有,深邃眼眸中,有的只是能将沈音音全部掩埋的温柔。
下意识接过雷霆递过来的话筒,望着正前方电视中缓缓出现的字幕与包厢内环绕着的悠扬伴奏,沈音音竟闭上眼,将往日在乡下小作坊中,于某位职工自家里带来的老式录音机中播放的熟悉旋律重叠,回忆着那一首首伴着她挨过多少枯燥、单调、沉重工作的歌曲,最后将过去二十八年遭受到的不公对待如数倾注在这首歌中逸出唇畔……
天,不再是昨天,那缘也不像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