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她知道李婆子心里眼里只有自己这个闺女,儿子都是来讨债的,也知道如今这世道,爹娘管家,没分家之前,儿子媳妇是不允许有私财的。
可看着一大家子,都子女成群了,还手里一点私房钱都没有,也确实说不过去。
就算家里什么都能供给,可谁没个为难或者想买点合用东西的时候?以前家里没钱,也就算了。
以后生意起来了,家里有钱了,还这样,就说不过去了。
反正大头都在李婆子手里掌握着,平时每一个房头,每个人凭借自己干活,挣点钱自己花,没毛病啊?
李婆子其实还是舍不得钱,归根结底,就是还觉得这些都是她闺女的。只不过她知道闺女主意正,不会吃亏,见闺女坚持,也就不说啥了。
倒是梅晓彤说起天龙几个孙子的话,让她有所触动,几个孩子真是这么狠心的人,那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只心里还是不痛快“话虽这么说,难不成就这么任周氏那个贱人天天老娘眼皮子底下晃悠?如今倒好像咱们家怕了她一样,倒逼得咱们把门关上,都窝在家里了。”
梅晓彤将手里新调整的方子又看了看,才安慰道“娘,你怕她做什么?你尽管放心去开门,周氏她不敢进来的!就算进来了,我也将她给扔出去!您该干嘛干嘛,只当没这个人就好!看她能坚持几天?”
李婆子一拍大腿,“闺女,你说的是,我不仅要开着大门,我还要请媒人来,在院子里,当着周氏的面,给老大寻摸一个媳妇!气不死周氏那个贱人!”
说着就要下炕去寻人去。
梅晓彤忙拉住她“娘,这么大热的天,你出去不怕晒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您明儿个再去也使得啊?”
李婆子勉强歇了心思,还是坐不住,去吩咐梅长贵把大门开了,搬了躺椅坐在枣树下,对着大门,手里摇着蒲
扇,就看周氏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周氏果然没敢进门,她先前躺了一会,觉得口渴,知道梅家不可能给水她喝,好歹还有一个碗,揣着碗到了河边,趁着大中午的没什么人。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又顺着七里坡上去,寻摸了几个青涩的野果子,揣在怀里,慢悠悠的下了山。
回到梅家,看到梅家的院门开着,周氏一喜,连忙走了两步,到门口,对上李婆子的眼神,周氏立刻就气虚了。
不等李婆子开口,就后退了两步,低着头回到了稻草堆上坐着,眼巴巴的看着梅家院子门。
李婆子狐疑的起身
,到门口一张望,看到周氏居然在自家柴火垛地下铺了稻草,那架势是要常住?
顿时火起。
腰一插,一只脚踩在门槛上,一只脚在门里,就开始破口大骂“林杏花,谁让你这个贱婆娘睡老娘家的柴火垛的?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还是欺负我们梅家人好d性子,非要赖上了?天龙,天虎,你们都是死人啊?就看着这贱人睡在自家的门口?是不是想跟着林杏花这贱人一起滚蛋啊?还不出来把她给老娘轰走?这是膈应谁呢?恶心谁呢?”
李婆子也不傻,这个时候她才不会对周氏动手呢,大房惹来的麻烦,自然归大房的人去解决。
天龙和天虎听到召唤,立刻从大房里跑出来,跑到门口,看到周氏端着一碗水,嘴里啃着个青野果子,看到两兄弟,忙一口气把水喝干,又将剩下的几个野果子在身上擦了又擦,然后放到碗里,端到天龙和天虎面前“我……我刚才上山摘了几个野果子,还能吃,给……给你们尝尝鲜……”
天龙的喉咙哽了一下,别过头去。
天虎也眼神恍惚了一下,以前,周氏也是这样,收工回家的时候,会摸到山上去,摘几个野果子偷偷藏在怀里,然后晚上躲在屋里分给大家吃。
此刻回想起这些,仿佛还在昨天。
这样的卑微可怜的周氏,让天龙和天虎连呵斥的话都说不出口。
咬咬牙,天龙翻身进来给李婆子跪下“奶,求您看在几个孙儿的面上,就容她在外面躲几天吧。咱们不给她吃的,不给她喝的,想来她也坚持不了几天。如今她这个样子,让孙儿们实在是开不了口……”
李婆子看看天龙和天虎,再看看门外的周氏,半天才冷笑出声“行啊!老婆子就看着你们怎么作妖!”
说完,摔手就进屋去了。
天龙和天虎对视了一眼,看看门外的周氏,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扭头也回屋了。
周氏捧着那碗青果子,站在梅家院子门口,低着头,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直到梅家院子门到晚上都关上了,又看到梅家里面的灯都熄灭了,声音也都消失了。
周氏才迈着两条几乎失去知觉的腿,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蹭回稻草堆……
第二天一大早,等到梅长贵打开院子门,就看到自家院子外面的地被扫得干干净净,柴火垛那里的那堆稻草还在,可周氏已经不见了。
梅长贵还以为周氏已经走了,看看天色,昨儿周氏那么一闹,谁都没睡好。
今天起来就有点迟,平日里这个时候都到田里去了,自从入夏
以来,多日未曾下雨,就连村边的河如今水位就降下去一半,露出大片的河床来。
如今快到稻子抽穗扬花的时候,正是要水的时候,要是田里没水,这地里的收成就要锐减。
梅忠诚这几日愁得,别的都没心思管了,一心只扑在田里。
梅长贵起来没看到梅忠诚,估摸着是去水田里去了,也就收拾了一下要出门。
没走几步,就碰到了熟人,冲着梅长贵挤眉弄眼的“我说,王老四,你大哥打算跟周氏,又和好了?”
梅长贵眼睛一瞪“胡说些啥?我大哥啥时候打算跟周氏和好?没有的事,别胡咧咧了,不然小心劳资的拳头——”
“切,还装?不跟人家和好,人家一大早就在你们梅家的田里忙活?”
梅长贵一愣,意识到什么,拔腿就往自家田里跑。
梅家的水田,地势偏低,这些日子虽然久未降雨,田里的水被晒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层软烂的淤泥。
这些水田,都靠着河水边的一条水沟渠浇灌,因着河水水位降低,水沟里的水也只剩下浑浊的泥浆了。
远远的,就看到有个瘦弱的身影,吃力的在踏着水车,努力将那浑浊的泥浆也抽到梅家的水田里去。
这几日,为了自家的水田,沟渠上架了好几架水车,可这哪里够用,只有晚上勉强从河里浸一点水到沟渠里,天没亮就要来抢着,才能抽一点水到田里,保证水田不干涸。
那身影不用多看,就知道是周氏,估计她半夜就来了,梅家的水田里有了大半的浑浊的泥浆,有了水的滋润,自家的稻谷看上去都精神些。
梅长贵一顿,上前几步,走到水车边“我们梅家的田,自然有我们梅家的人来管,不用你操心!”
周氏也不争辩,见梅长贵来了,也不逗留,低着头擦擦汗,也不回村里,直接往山上走去。
梅长贵张张嘴想问她去干啥,又忍住了。
最重要的抽水工作已经被周氏做了,梅长贵又检查了一下稻田,这才回家吃早饭。
饭桌上,忍不住就将周氏早上的行为给说出来。
别人还好,天龙和天虎两兄弟互相看了看,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梅晓彤眼睛一扫,就知道两兄弟什么意思,不过她只做没看到,看向梅晓鹊。
梅晓鹊面容平淡“随她去吧,她这是苦肉计,只要不理她,过几天估计就抗不下去,要走了。”
既然梅晓鹊这么清醒,那别人就更不用多事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氏白天就上山寻摸吃的,晚上就回来梅家门
口的稻草堆里凑合半夜,半夜就去帮梅家抽水,没事还在水田里拔
草,偶有上山摸到几样稀罕的果子,总会洗干净,用叶子包好,放在梅家的院子门口。
梅家有了梅晓鹊的态度,只做看不到周氏。
除了天龙和天虎每天省下点口粮来,给周氏送去,但是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外。
村子里的人都当笑话一样看着,还有那无聊的人打赌,看周氏能坚持几天?到最后是梅家受不了周氏的这等缠功,还是周氏扛不住了,自己离开。
可没过几天,村里人就再也没心情管别人家的这些破事了。
因为天,越来越热,而雨却一滴都没有下,即使是低洼地的水田,也已经没水来。
那地势高的,地里都被晒得裂开了口子。
庄户人家,一年就两季收获,全家大小就指着这活命,要是这么干下去,只怕今年要颗粒无收来。
如今附近这些村,最重要的就是抗旱了。
灵山村挨着大黑山,村子旁边还有一条河经过,境况还算好的,有那没有河的村子,据说都要靠人挑水到田里去浇。
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近十年来,灵山村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大旱,偶有小旱,那也是全村都要齐心协力去抢水,给自己村里的田地抢到足够的水,放到水田里关好。
今年这境况,村里的里正早就坐不住了,跟几个家族的主张还有德高望重的老人商量着,是不是要抢水了。
尤其是听说,上游本来水还勉强够,可是上游的村子怕水流走不够他们用,又把河道给拦了一道坝,把水给截住了,所以这几天,下游的水越来越少了。
这消息一传出来,灵山村炸开了锅,这是断人生路的造孽的恶毒法子啊?
上游水是够了,中下游的咋办?
吵吵闹闹了一上午,里正和几个族长决定了,要去抢水!
趁着天黑,跑到上游拦水的河坝哪里,把河坝扒开,让水流下来。
还要学上游的,在河道流过灵山村后,也建一道河坝,把水蓄住了,先紧着灵山村的水田把水留住后,再放水到下游去。
计议已定,就开始分配任务了。
往年小旱的时候,梅家一贯是这么安排的,梅长贵力气大,性子凶,一直是村里去扒河坝抢水,跟上游村里的后生打架斗殴的一把好手。
他们一干年轻力壮的后生,负责把水抢到村里来。
而周氏和梅晓鹊则负责抢自家水田的水,水到村里来了,每家每户都要争分夺秒的,挖开自
家的田埂,放水进去。
还要防着更下游的人挖开自家田地的田埂,将水给流到他们田里去。
这都是体力活,十分熬人,每晚都要在田埂上守着,就怕人把自家田里的水给偷了。
可今年,梅家族长就安排了梅长贵跟往年一样,自家田里,梅晓鹊如今虽然还不能下地干重活,可是在田埂上巡逻,免得别人偷水还是可以的。
至于挖沟防水到自家田这种事情,只有梅忠诚带着天龙和天虎了。
梅晓彤犹豫了一下,考虑自己一身的神力,是不是也该表现一把了,就听到脑海里小彤彤的声音再度响起“发布声望任务,宿主请在这次村和村之间的抢水大战中,树立自己的威信,得到村民的认同,增加自己的声望。完成任务,奖励20个积分。”
还有什么说的,梅晓彤点了领取任务,然后主动要求跟着梅长贵去上游那里扒水坝抢水去。
梅家族长一听说梅晓彤也要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种村和村之间的抢水械斗,说实话,过几年就会发生一次,严重的,会死人!
就算轻一点,那也是每年都有被打破头,断胳膊腿什么的后生。
为了自家的田,自家的收成,又都是年轻气盛的后生,打着打着就能打红眼,真要打出真火来,一般都要见血了才收场。
谁家闺女听到这个,都恨不得脸色发白,咋梅忠诚家这闺女胆子就这么大?
不过转念一想,这闺女上山打过狼啊,那可不虎么?
这么一想,也就同意了,不过还是多叮嘱了几句“你去跟在你哥后面,要是看到不对,姑娘家家的,躲起来先,不丢人的!”
梅晓彤很乖巧的点头。
等族长一走,李婆子就炸了,拧着梅晓彤的耳朵就往屋里扯“你给我进来!”
梅家人佩服的看着李婆子,果然是家里地位最高的人,居然敢拧闺女小妹老姑的耳朵!
一进屋,李婆子的眼泪哗一下子就出来了“我的小祖宗啊,抢水那是好玩的?一个不小心是要头破血流,断胳膊断腿的!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跟他们那帮臭男人凑什么热闹?这万一要是蹭破点皮,娘都要心疼死啊!”
梅晓彤摸摸自己的耳朵,哎呀,都扯得发烧了,估计李婆子是真气急了,忙凑过来,挽着李婆子的手就撒娇“娘,你把我耳朵都扯疼了,快给我看看,不会是破皮了吧?”
李婆子一听,也顾不得哭了,急急忙忙的就凑过去看,一看自己闺女白馒头一般的元宝耳朵,上面两个软软的耳垂果然是泛红了。
心疼的不行,一边吹气,一边哄“好啦,娘给吹吹就不疼了!”
梅晓彤笑眯眯的将耳朵凑过去,一边享受李婆子的爱抚,一边小声的跟李婆子道“娘,你还不放心我?连狼群我都不怕,我还怕人?何况又不是我一个人去,那么多人,说不定还轮不到我出手呢!”
“再说了,咱们家如今村里谁看了不眼红,要是这次抢水不多出点力,以后要是有人看不顺眼咱们家,给使个绊子,说两句坏话什么的,对咱们家以后的生意可影响大了。”
“晚上要是我去了,不管咋说,我们梅家的态度摆出来了,别人也不好说啥!娘,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再说了,不是有四哥么,他能让我出事?”关键时刻把梅长贵推出来吸引火力。
李婆子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道理的人,只是心疼闺女,当这个家,什么都要扛着,人家家的闺女娇滴滴的在家撒个娇,绣个花啥滴,就等着爹娘兄嫂给自己置办嫁
妆嫁人。
自家闺女可怜,这么小要扛起一个家,事事都要操心,也没见讨到什么好。唯一的好处就是,闺女说啥就是啥,没人敢反对了!
不过李婆子这个好处就是,闺女奴,闺女说啥就是啥,再心里舍不得,也能忍着,啥都顺着闺女的。
因此虽然心里还不顺气,可也没再反对了。
想了想,又把梅长贵给叫进来,千叮咛万嘱咐,抢水都是次要的,第一重要的是保护好妹子。要是梅晓彤破了一点油皮,回来就等着挨抽鞋底子!
梅长贵被迫做了一堆的保证,才被李婆子给赶来出来。
到了傍晚,都吃饱喝足了,尤其是晚上要去扒水坝抢水的人,家家都是蒸上了馍馍,管饱顶饿,由着他们吃了个饱,好有力气晚上干活。
天擦黑的时候,安华皓来了,李婆子一看到安华皓,眼珠子顿时一亮,这不是送上来门来到保护自己闺女的么?
立刻换上笑脸“华皓来啦,吃了没?”
安华皓特别实在的摇头“没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