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粪(1 / 1)

他也看得出来,吉祥染坊这次摊子铺得大,虽然一时名声很响,可要是一个控制不得当,就怕如昙花一现。

郑掌柜是个有野心的人,吉祥染坊如果经营得好,梅晓彤如果一直合作,有新的颜色染料配方出来,不出十年,不,五年,他就能将吉祥染坊和布料行在全国打响名号。

说不定吉祥染坊的将来会成为百年老字号,百年后只要吉祥染坊在,就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这么一想,他这些日子关于吉祥染坊火爆生意而飘然的头脑也冷静了下来。

梅晓彤寒暄了两句,就去后面教两位师傅。

郑掌柜跟安华皓在前院喝茶,看着安华皓眼神都不错的一直目送梅晓彤到后院,直到看不到了,才收回眼神。

一笑,安华皓的心思自然没瞒过郑掌柜,看到以前冷面的一个后生小伙,如今也有了丝人气,忍不住调侃“宋兄弟,我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

安华皓眼神一暗,低头喝茶不答。

郑掌柜倒是很看好这一对小儿女,男的俊,女的俏。

安华皓看着是乡村猎户,可郑掌柜知道这后生不简单,从来就不曾小觑,一直都客客气气,还有意相交。

而梅晓彤,自己的合伙生意人,自然更没得说。

心中着实欣赏,才多了一句嘴“宋兄弟,该抓紧的还是要抓紧啊,大侄女这般品貌,这般人才性情,可是不少人眼馋呢。”

安华皓的脸色更黑了……

等梅晓彤交代好一切出来,就看到郑掌柜一脸笑嘻嘻的,倒是安华皓,好像郑掌柜欠他银子没还一样沉着脸。

一看梅晓彤出来,安华皓先站起来“走吧!”

倒是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

梅晓彤狐疑的看看两人,也没看出个名堂来,也就顺势跟郑掌柜告辞出来。

安华皓脚步踏得又重又急,没一会就走出老远,回头一看,梅晓彤还逍遥自在的跟在后面,半点不着急。

心里一

口闷气,上不去下不来,有心要先走,又舍不得。

只得黑着脸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等梅晓彤跟上了,正要说点什么,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喊“是梅家妹子吗?”

梅晓彤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陆管事?

忙停下脚步。

陆管事脚程快,没几步就赶上了,一脸笑意“我本来是打算让染坊的郑掌柜给你托个口信,听说你刚走,就赶上了来。”

“口信?”梅晓彤一愣。

“张大老板来信了,听

说已经派人来镇上,专门负责收购山货一事,想必没几日就要到了。”陆管事这是卖个人情给梅晓彤。

自从知道梅晓彤染布得到宫里娘娘的赏赐,又跟郑掌柜合伙做生意后,陆管事再也不拿她当个稍微有点力气有点见识到村姑看待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要的就是一个广结善缘,看梅晓彤有潜力,自然是想交好关系。

尤其是这种小事,又不费什么,只跑跑腿,提醒一下,也是个人情。

梅晓彤立刻就明白了,忙向陆管事道谢。

陆管事见梅晓彤上道,心中也高兴啊,就爱和聪明人打交道,不用说得太明显,只提点一下,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因此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

寒暄了两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废话。

梅晓彤猛然想到,上次去荆县,陆管事他们的镖局不是将梅长安的生平事列都打听的差不多了么?

忙开口“陆大哥,我也正好有事要去镖局找你。”

陆管事眼睛一亮“梅家妹子有事尽管说,只要你陆大哥能帮得上忙的。”

这人啊,就算不太熟,欠着欠着人情不就熟了?

梅晓彤含含糊糊的,只说自己的哥哥不着调,从荆县回来,带回来一个寡妇妾,将家里闹得鸡犬不宁的。

她们家里不想要妾,可这妾说是爹娘双亡,又没个兄弟姐妹,嫁的男人也死了几年了,又跟自己的三哥有了首尾,一时倒不好解决。

要是这寡妇身家清白呢,他们家倒是也能考虑,就怕是那些别有用心的地方出来的……

话说到这里,陆管事哪里还不明白。

这种事情,对他们镖局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拍着胸脯就答应了,梅晓彤忙将孙寡妇的文书证明上的籍贯什么的都背给陆管事听了,就要按着规矩付钱。

陆管事哪里肯要,只推说一点小事,不值得,大家朋友一场,这点小事要是还收钱,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死活不要。

梅晓彤硬是塞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子,只说是给打听这事的伙计们买酒喝的,陆管事才勉强收下。

约好了打听到了消息,就派人给梅晓彤送信去,三人才分手告辞。

回家的路上,安华皓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一路纠结,梅晓彤这是不相信自己的实力?

若是以前,他主动要求帮忙,还被这般对待,早就拂袖而去了。

可现在的他,安华皓苦笑,他连开口问一下梅晓彤的勇气都没有。

梅晓彤还记得在染坊出来,就看到安华皓的脸黑

了,想来是跟郑掌柜有关。

脸那么黑,肯定事情不小,她就不凑上去了。

一路沉闷的回到灵山村,安华皓还以为梅晓彤会跟往日一样,请他进梅家去坐坐。

要是以前,梅晓彤说不定会,可如今家里有个孙氏,不知道怎么的,梅晓彤不想让孙氏看到安华皓。

因此她十分利落的接过背篓,从安华皓挥挥手,在村口就爽快的分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安华皓带着几分落寞的看着梅晓彤走远,脚步一转,没有回家,却朝着山里走去。

梅晓彤一回家,梅家门口的棚子里坐满了人,梅家院子门虚掩着,大家看似坐在棚子里闲聊,一个个眼神恨不得透过大门看到梅家院子里去。

梅晓鹊被一群三姑八姨围着,脸色涨得通红。

也不知道这些三姑八姨说了些啥,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梅晓鹊如坐针毡,抬头看到梅晓彤回来,不由自主的就松了一口气,忙起身来接“小妹,你回来啦。”

三姑八姨们看到梅晓彤,都忍不住有了几分收敛。

上次抢水,各家的男人事后都回去宣扬过梅晓彤的大力,还有被梅晓彤教训的碎嘴的婆子也曾说过梅晓彤脾气不好。

再加上梅晓彤抢水有功,家家都得了她的好,如今看到她就有几分气短。

更何况,本来她们就是来看梅家的笑话的,不过是仗着梅晓鹊老实,被问急了,也就只涨红着脸,不说一句狠话。

可这梅家闺女,那双清泠泠的眼睛往自己身上这么一看,不少婆子就后背冒汗。

干笑着打了两声招呼“二妮回来啦,可是累坏了吧?快进屋歇着去——”

然后你推我,我推你的,又说了两句闲话,就一个个找借口溜了。

走出老远,还拍拍胸脯,哎呀,梅家二妮子看着一脸的喜庆相,咋看人看得那么渗得慌呢?

好嚼口舌的婆子们都走了,男人们也就坐不住了,再坐下去,岂不是有看梅家笑话的嫌疑?

虽然大家心里这么想的,可也别太明显啊?

因此也都一个个打着哈哈,勾肩搭背的走远了。

梅家门前才安静了。

梅晓鹊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妹,还是你厉害——”

梅晓彤正要说点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梅长青哼哼唧唧的声音“爹啊,娘啊,你们好狠的心啊,我好歹是你们亲生的儿子,将来要给你们养老送终,磕头摔碗的儿子啊,你们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晒死吗?我要是真晒死了,我媳妇就要守寡了,晓鹊他

们就要没爹啦——“

然后是李婆子的声音“给老娘闭嘴,再哼哼唧唧,就让温氏把水端走。”

梅长青闭嘴了一小会,又开始哀求“娘啊,求求你了,给我把绳子解开吧,再不解开,你儿子这双手就要废了。”

李婆子无动于衷“那绳子是你妹子打的结,她说了,不是她亲自来解,这结是打不开的。你一天一夜都熬过来了,你妹子也快回来了,再熬一下会死啊

?”

“娘,亲娘!儿子真的撑不住了,儿子要上茅房了,快憋不住了!您解不开,拿刀来把绳子割开不就行了?娘,我求求您……”

“呸,你想得倒美!那绳子不是钱啊?说得轻巧,割断了就不值钱了,你咋那么多屁事?不是要上茅房,就是浑身胳膊疼,我跟你说老三,你别跟老娘耍心眼子,你屁股一撅,老娘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话还没说完,梅晓彤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李婆子忙丢下老三,迎了上来,就关心闺女累不累,饿不饿?有没有晒得头晕?

梅长青有气无力的抗议“娘,我都被晒一天了,你咋不问问我有没有头晕啊?”

李婆子眼角都不带看他“你老妹出门是办正事挣钱的,你就是个讨债的玩意,你也配和你妹子比?给老娘闭上嘴滚一边去!”

梅晓彤就看到梅长青还被绑在树上,不过因为枣树下阴凉,倒还不难熬。

又有温氏一脸担心的看着,不时给他喂口水喝,旁边还放着一盆水,里面绞着帕子,不时的给梅长青擦额头。

又拿扇子给他打扇,除了胳膊难受,倒也没被晒出个中暑啊什么的症状出来。

温氏看到梅晓彤回来,忙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解释“小妹,这下午的太阳毒,我怕把你三哥晒出个好歹来……”

这是解释她为啥在旁边伺候梅长青。

从温氏昨儿个那么给她撑腰,自己都立不起来,梅晓彤对温氏心中除了失望,还有几分惋惜。

因此梅晓彤冷着脸,没接温氏的话,温氏的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了下去,握着帕子和扇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抖起来。

梅晓彤只做没看到,洗了把脸,喝了口水,才亲自将绳子给解开了,梅长青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地上。

好半天才歇过气来。

一看梅晓彤,再想起自己遭得罪,梅长青忍不住爬得离自己这个老妹远了一点,才觉得有了安全感。

又有温氏伺候着喝了几口凉茶,觉得活了过来。

就那么惫懒

得往屋檐下的阴凉地一躺,就开始哼哼唧唧“小莲,你男人快饿死了,快弄点吃的来。”

温氏此刻心中一团乱麻,见小姑子从昨天事后,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心中正慌着,压根就没听到梅长青说啥。

其他的人自然更不会搭理梅长青了。

梅长青喊了两声没人搭理,又喊“娘,你就可怜可怜你儿子,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您还真想要儿子的命不成?”

李婆子一摆手“还没到晚饭的时候呢,哼唧个啥,再等会,一会就做晚饭了。”

梅长青就势在地上一滚“娘啊,儿子饿得不行了。家里要是没吃的,昨儿个我跟阿福带回来的行李里面有几包糕点,这么热的天,再不吃就要坏了。娘,你就拿出来,让儿子垫吧垫吧?”

李婆子啐梅长青一口“你想得倒美。”

一面倒是想起来,昨儿个还收了那孙寡妇的家当,也不知道都有些啥,正好打开来看看。

吩咐天龙和天虎进屋去把昨儿个搬进去的行李又给搬了出来,四五个大包裹,堆在屋檐下。

梅长青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盯住了,这些可都是阿福的家当。

当时他去雇马车,这些东西都是阿福一个人收拾的,想来那些值钱的都在这些包裹里面。

怎么一想,梅长青舔了一下嘴唇,忙忙的催促“娘,这里面还有我跟阿福给家人带的礼物呢——”

正说着,孙阿福从后门慢吞吞的扶着墙,蹭到院子里来。

头发不知道在哪里找了根布条儿胡乱的扎着,脸上一片潮红,还沾了一些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本来一张勾人的脸,此刻看上去,却有几分狰狞。

尤其是被蚊子咬过得包,估计孙阿福没能忍住,抓了几下,她的皮肤还算细嫩,这么一抓,脸上就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手上昨日还染着凤仙花汁子的指甲,早就被逼得用剪刀给绞了。

灰扑扑的补丁摞着补丁的宽大衣裳,穿在孙阿福身上,空荡荡的,将她的身材完全给遮住了。

梅长青睁大眼睛,这是昨日还光鲜亮丽,肤白貌美勾人的阿福?

更不用说,孙阿福一进院子,身上沾染的那股子茅房的味道,顿时就四散开来。

梅长青一脸如遭雷劈。

李婆子得意的一哼,得罪了她,在她手里,再水灵的萝卜,也能给腌皱巴了。

当着大伙都面,李婆子慢慢的打开了包裹,一个里面装了几包点心,用牛皮纸包着,还有几朵绢花,几件衣服料子。

另外几个包裹里,都

是装着些颜色艳丽的衣裳,一些被褥之类的日常用品,还有几件银子打的镯子啊,簪子什么的。

最值钱的,倒是昨天从孙阿福身上扒下来的那套衣裳和头上的两根簪子。

李婆子还没说啥,梅长青忍不住开口了“就这些?”怀疑的目光看向李婆子。

李婆子抄起一笤帚就砸过去了“咋滴?还怀疑你老娘私底下偷藏了不成?就这么点东西,也就你这个眼皮子浅的混帐东西看在眼里。老娘会稀罕这个?”

说着顺手挑起那几包点心“几块干巴巴的糖糕,也好意思说是给家里买的礼物?糊弄谁呢?县城就卖这个东西?”

“还有这头花,一个大钱一朵,打发叫花子呢?”

“这个,这个,这个衣裳料子,还是县城买的?连咱们镇上都比不得。随便买几样不值钱的东西,就想糊弄你老娘?我呸!”

一边骂着,一边将包裹里的礼品给挨个骂了一遍。

“还卖了房子,全副家当都给你,要当你的妾?这话也就哄哄你们这些被狗屎糊了心的贱皮子……”

这些话梅长青都没放在心上,全部的心思就在想孙阿福的私房银子都藏到哪里去了?

不说别的,按照那些时日梅长青在孙阿福家吃喝的境况,还有那小院子少说也值几十两银子。

这么些银子,居然不在这包裹里,那?

梅长青猛然扭头看向孙阿福。

孙阿福挑了一天的粪,去浇菜园子,又累又饿,浑身疼不说,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身上沾染了臭味,行动间,这臭味就往鼻子里钻。

薰得她是头都疼了。

好不容易将事情胡乱的做完了,准备弄点水擦洗一下,不然只怕她得被自己给熏死。

在看到李婆子拆包裹的时候,孙阿福忍不住冷笑,就知道不过是一群乡下的泥腿子,就算靠着那染料方子发家了,也没见过好东西。

这不,连个妾,呸呸呸,连自己带来的包裹都要抢。

一会,看到自己准备的东西,这些乡下泥腿子恐怕要看呆了吧。

可没想到李婆子对她准备的礼物,一样都没看上,话里话外都嫌弃得不要不要的。

让孙阿福臊得满脸通红,低头不敢说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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