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公主一走,景园总算恢复了以往的清宁。
而这份清宁或许是汪静姝有意营造的气氛,平静之下略显沉闷,隐隐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外头的春景格外好,花开的极旺盛,可汪静姝却不再出门,思来想去她已经是待嫁之身,不可再随意走动,倒一心一意绣起嫁衣,既在宁王跟前留了话,她也不得不做,免得叫他拿住话柄。
她足不出户,倒惹得嫂子苏之湄不快,每日里总要进景园说长道短,“哎哟,你这个王妃倒是出去管管呀,她真是越发不像话了,我跟她是妯娌,也不好说,要不,你去管管吧。”
妯娌……苏之湄的妯娌,是尤氏,汪静姝二哥汪叙之的未亡人,年纪轻轻的守了寡,也是可怜见的。
原是一心向佛,甚少出门子,如今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天天穿着素服在后宅里逛,惹得韩氏心里不快,直道不吉利。叫苏之湄去劝说,可苏之湄劝说不好,闹得更厉害了,被老爷汪达也看到过几次。可汪达一大老爷们又能说什么,只得耳提面命的让韩氏处理好这事。
原本汪静姝并不想操心这种事,可苏之湄提的次数多了,便只出主意,“请她娘家亲戚来好言劝说,问她到底要如何?”
苏之湄照例做了,请了尤氏娘家人来劝说,叫尤氏不要闹了。好容易劝好了尤氏,可她好了不到两天,又闹起来,这下更惹得缈园里还在学规矩的汪静妙,她发了好一通火,最后只来一句:“尤氏,若再闹,便禁足。”
随后京都里隐隐传出,汪府二姑娘苛待寡嫂尤氏。
这个名声可不好听,凡涉及苛待一词,就不是什么好听的,又是个守寡的,这下,汪静妙的名声更不如前。
苏之湄进缈园的时候,汪静妙才听了这种传闻,又是一通火全撒在丫鬟头上,“我哪里有苛待她,是她自己要闹的,闹完一次不够还得闹第二次。如此我才不客气的,难道由得她一直折腾不成?”
哎,这个小姑子,怎么越发火爆脾气了,一点就炸!
她还记得,她刚嫁进汪府时候,静妙这个小姑子人如其名,曼妙聪慧,如今越发不如往日了?
或许是日子不如意,或许是压抑内心的缘故。汪静妙一日比一日的尖酸,“嫂子来,做什么?看我笑话的吗?”
哪里有什么笑话可看?汪静妙被人口耳相传,难道汪府不也平白落人口实?苏之湄又何至于笑话,“我何至于笑话妹子,我只是来看看妹子的。”
“我不需要嫂子的看望,她的好心留给别人吧。在这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你巴结王妃。”
巴结王妃?
苏之湄承认,这几个小姑子里,她跟静姝最聊得来,但也用不得‘巴结’二字,她做什么要巴结静姝?断然提醒,“我没有!妹子,你不要这样说,被人听见,又多是非。如今汪府的是非还不够多吗?”
前有偷情,后有苛待的。虽说传的都是汪静妙她自己,但说到底,还不是汪府丢脸?
“那日我跟六皇子的事,到底是谁泄密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汪静妙最近一直在想这事究竟是如何传扬出去的,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好’嫂子,明面上是答应她不说的,可暗地里还是做了的,“你别装的那么好心,还假意来劝我,不过是要我答应侧妃一事罢了。”
苏之湄没做过的事如何都不肯认,“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转而又补上一句:“二妹妹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这两姑嫂争执不休。很快,这里发生的一切,一字不差的通过汪静如的口,传进汪静姝的耳。
汪静如没有添油加醋,她知道说多了,反而是过了头。
汪静姝静静听完,而后冷冷的看着她,若说静如皮肤一向白皙,可她却觉得这白皙之下是阴暗的心。“今日之事,万不可对他人言。”
郑重的提点她,“若汪府再传出去什么事,丢脸的也是我们汪家人。那样的话,谁都讨不了好。三妹妹,可明白?”
“二妹妹做事确实欠妥当,被爹爹知道又该受罚。可那传扬的人只怕也落不着什么好。”
面对汪静姝的有意提点,汪静如已心领神会,只一瞬的慌张,很快被微笑取而代之,旋即,恭敬的讷讷称是。
汪静姝拿了绣花针,当即下逐客令,“我这还有事儿要忙,就不送三妹妹了。”
既如此,汪静如也只能借口要走,“也好,我也有事要做,先回去了。”而低头那一抹,嫁衣上的正红色裹着金线,硬生生刺疼了她的眼。汪家的姑娘,只有她不是嫡出,只有她嫁不进皇城,只有她要嫁与平民百姓,她不甘心,有点,不甘心。她的命运为何要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一走,汪静姝登时冷了脸,方才是给汪静如面子,丢了绣花针,卉芬嬷嬷很有眼色的替她收起嫁衣,“姑娘,这三姑娘,只怕,有异心了。”
“更多的是不甘心,”汪静姝冷眼,她倒不是嫌弃自己的妹妹,只看不惯那些手段,“若汪府好自然也有她的好。她怎么就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她的心思?静妙的事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传扬出去,真以为别人不知道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汪府丢尽脸面,被那些三姑六婆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就能好了?”
“有些事,我懒得理会。”她没想到,静如还蹬鼻子上脸。
汪静姝除了气静如,还气静妙,“静妙也是,炮筒脾气,她跟嫂子不睦起争执要是被传进爹爹耳中,可有她半分好?”
想起汪静如说给她听的话,气得从嘴边挤出四个字,“敌友不分!”
汪静姝如今也明白了,静如再是汪府女儿,也到底不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自然会有别的心思,认真论起来,她倒也完全不责怪,虽非敌但也绝不是友。而苏之湄是她们亲大哥的妻子,自然是一家子的,另外尤氏也是自己人,亲二哥死了,尤氏是未亡人,本就无依无靠,可到底人家母家还在呢,尤家书礼传家,她再百般折腾,那也是自家人折腾,怎能苛待她?更不能传扬到外头去。
娘亲死了,二哥死了,只剩他们嫡亲四兄弟姐妹,自然要同心,才能其利断金。
可汪静妙倒好,得罪完了那个,又得罪这个,她到底要如何?是想得罪光所有汪府亲眷吗?
她心心念念要嫁给六皇子,如今也如愿成侧妃,可来日府邸里的女人只会多不会少,女人终究要靠母家煊赫,而不是所谓的恩宠。
最终汪静姝轻叹一声,“我看呀,她总也长不大。”
卉芬嬷嬷讪笑一声,依旧宽慰,“二姑娘这性子也好,免得叫人欺负了去。也不好叫人觉得咱汪府的姑娘都是闷不吭声的。”
人明的不欺负,还不会来暗招吗?
汪静姝隐隐担忧。
“姑娘,你自己也只是十五岁呢,想这么多做什么。”没人能想尽自己的一生,没人能想的那样长远。
谁的人生都是跌跌撞撞走过的,有些亏只有自己吃了才能真正记住。
“阿娘临死,如何都不肯合眼,就是担心静妙,我答应她的会好好让静妙一生无忧的。如今她这样,我岂会不担心?”
汪静姝还记得自己对阿娘的承诺。可,一生无忧,终究太难做到了。
卉芬嬷嬷还想安慰什么,汪静姝则让她将苏之湄请来。只是话音刚落,外头小厮的声音又起了,“姑娘,四姑娘来了。”
汪静姗来了。
卉芬嬷嬷多了个心眼,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对付的,“姑娘,要么,请四姑娘先回去?”
汪静姝撇了撇嘴,今儿外面吹得哪阵风,怎么都到景园来了?“人都到门口了,总该请进来坐一坐的。嫂子那边你先不要去请了。”
“好。”只一个字,卉芬嬷嬷便请了汪静姗进屋而坐。
汪静姗人小鬼大的一下子扑进汪静姝怀里,“大姐姐,你好久都没理我了。”
汪静姝一听直乐,“我昨天才做碟糕点送你的善园,哪里就不理你了。”
糕点可好吃了。汪静姗一想起那美味,她的小脸显露了两个小酒窝,笑得可爱,“那,那,那你都不来看我?”
“你不来看我,我只好来看你了。”
汪静姝笑着不说话。静姗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人人都宠着她,都喜欢跟她玩。
汪静姗吵着要吃糕点,“大姐姐,你是不是又做了好吃的糕点?你让吹梅送去鲁园三哥哥那,是不是?我也要吃,我也要。”
吹梅又去了鲁园?
汪静姝抓住了这话的重点。
片刻,汪静姗见她愣神,觉得她没理自己,便又开始撒娇,“我通常看见吹梅去鲁园,大姐姐就偏心,就记着三哥哥。”
“你经常看到?”
汪静姗到底还小,很实诚的全说了,无从隐瞒,“是呀,我经常看到吹梅往三哥哥那去,肯定是大姐姐你记着三哥哥,总让吹梅送他东西。”
汪静姝跟卉芬嬷嬷互视一眼。
看样子,吹梅的事,再耽误不得了。
必须快刀斩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