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骆依然没有坐进轿子,而是选择步行,他说我是他们庄主邀请的贵客,只有我才有资格坐进去。
“起轿!”伴随老骆一声令下,轿子立刻抬起、行进。
这条古道并不平坦,不过这八条大汉脚下的步伐却如履平地,轿子并不颠簸。我不禁暗叹,这八名轿夫一看便也是练家子,更何况有老骆在旁护驾是件很令人悠然且荣幸的事,有岭南第一刀保驾护航,恐怕连当今朝廷天子也没有此等待遇。
这一途中遇到了不只一路歹人,有劫道的山贼,有亡命刀客,有江湖新贵,轿子桥未停下一刻,偶尔会从外面传来有兵器交接的声音,不过都短促的很,每当我揭起轿帘观望的时候,外面的打斗声都在电光火石间平息,看得出老骆的刀法并不减当年。
不知不觉间,我已睡了六七个时辰有余,当我再次掀起较帘的时候,不禁被外面的风景所震撼。
天空一碧如洗,空中白云如莲,仿佛触手可及。
仰首瞭望,可见四环绕的群山峻岭,而我们现在正行进在其中最高最陡的一座险峰里的小路上。
崇山峻岭,烟雨茫茫。
轿子突然停了下来,我揭开轿帘,发现前方已然无路可走,只有一根黝黑的铁索直插云端深处,通往群峰之巅。
铁索在夕阳下闪着乌亮柔和的光,这根铁索并不容易过,很考验脚下的功夫。
老骆却很镇定的笑了笑,对我道:“这根穿云索曾经夺走了很多江湖上徒有虚名之辈的命。”
我赞同:“轻功没有一定的造诣,恐怕过不到对面。”
我正准备下轿,老骆伸手拦住道:“不需要。”随即拍了两下巴掌,八条大汉同时虎肩一震,手腕一托两边轿杆顺势推出,轿子凌空沿着铁索向前飞起,同时八人已有规律的混成一排,无视下方万丈悬崖,脚踏铁索急速狂奔向云雾里。
劲风鼓动,我仿佛堕入梦境般飞速的行进在云雾中,茫茫轻烟像层薄纱遮住我的眼睛,将我笼罩在虚无缥缈之中。
铁索的尽头旁竖着一块石碑,经过多年风吹雨打已显得格外古老,上面三个朱砂色的大字虽然有些模糊,但当我看清后肃然起敬。
石碑上赫然刻着“烟雨峰”三个有些模糊的朱漆大字。
烟雨峰,飘香庐。
听老骆说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激动,不过当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遮掩不住心里的震撼。这是个令江湖中人神往的地方,是每个江湖人心中的信仰,也是最令人叹为观止的神话。
每个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个流传:烟雨峰顶,飘香庐里住着一位剑术卓绝的老人,多年以来,每天都有浩如烟海的人曾来过挑战他,但没有人能胜得过他一招。
没想到今天能有幸一见。
前方茫茫云雾中一座雄伟庄园若隐若现。
余劲渐减,八人推出的力道分毫不差,轿子落下的时候八人刚好扛住,正好位于庄园的大门口。
山庄匾额行云流水的提着四个大字“问鼎山庄”,飘香庐早已不见踪迹。
铁索依然在云中摇荡,老骆风采依旧,纵身几个起落后在我面前站定,气息平稳,没有丝毫的气喘,我不禁心中暗生敬佩。
我注视着这块匾额,老骆又笑了笑没有说话,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当我走进大门时,大门霍然打开,门口两旁分别站着两排青衣布帽的家丁,我踏入门后,两排家丁齐身行礼:“风公子,请。”
我微微一愕,老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我也是刚刚在此安顿下来,当我刚来的时候也很意外。不用再猜了,答案马上就会揭晓。”
我已猜出了大概,因为知道我姓名的毕竟不多,更何况是知道我姓名的朋友除了老骆就只有他,可我还是不明白,飘香庐为何会变成了问鼎山庄,难道说这里已经换了主人,而且新任主人竟然是他?
偌大的院子里打理的干干净净,连青石板地上也没有半点灰尘,通向大厅的过道上放着一个青铜四足方鼎,鼎很陈旧,重量起码在百斤有余,我来不及再四处观察,因为此时的正厅里已有人等我多时。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一年前的模样,不再是那件破旧的青布衫,而是身着名贵的锦衣华服。
也不再是那双草编麻鞋,而是一双一尘不染的靴子。
他的脸上也冒起了淡淡的胡须,少了些许稚嫩,多了一丝沉稳。他现在的确有他自负的本钱,但他却没有了以往的傲气。
一年,恍如隔世,他似乎老了不只一岁。
他身旁坐着一个身形婀娜、俏丽恬静的女子,一身碧玉色留仙裙尽显大方得体。
“这位是?”
唐一的嗓音也不再清脆,有些沙哑道:“我未过门的妻子,凌青霜。”
她向我颔首施礼。
我也对着她报以微笑示意。
唐一鹰隼般的目光划过我腰间的双刀,笑道:“听闻不久前,江湖上出了一位年轻的高手,不过用的是一把弯刀,而不是两把。”
我苦笑:“我也不希望是我。”
唐一道:“可有些事始终让人始料不及,更加难以抉择。”
我依然苦笑,不过这次是点头。
唐一道:“我也想不到你会成为一名刀客。”
我道:“人生中想不到的事还有很多。”
“哦?”唐一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
我笑道:“想不到这么快你就要成亲了。不过而立之年,也是个该成家的年纪了。”
唐一笑容也有些苦涩,并未让凌青霜看到。
的确,唐一在我的印象里并不像个会陷入爱情的人,也许他最爱的是他手中的剑。
现在木剑已不在了,不在腰间也不在手中,不知是否还在心中?
我道:“还有一件事令我想不到。”
唐一这次却理会了我的意思:“你是想问老骆?”
“不错。”
唐一是个很爱笑的人,却很少开玩笑,这次他却开了个足以让我用一生回味的玩笑:因为老骆做的菜很香。
我实在想不明白他话里的寓意,但当我看见老骆一家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之后,我才明白,对于他们来说,与世隔绝的问鼎山庄的确是块乐土。
任谁也不会想到,岭南第一刀会住在昔日的飘香庐里,会躲在孤傲自负的快剑客唐一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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