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穆天悦不告而别以后,钱母日想夜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头念叨的只有一件事——荷包。
一个荷包一两银子,那她要自己做的话,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赚大钱,替钱辉和钱尧两个小子留下点产业?
但她没做过……要是亏了怎么办?
钱母心里担忧,又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念头,等钱芊芊离开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她身上没有多少银子,就去酱菜铺子拿,去火锅店要,实在不够又倒卖了些物什,零零总总的凑齐了一千两银子。
钱母捧着一千两银票额头直冒汗,腿都快软了。
一千两银子,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啊。
她首先要要做什么,买布料,对,买上好的精品的布料和丝线。
她没去过连州城,也找不到穆天悦,因此找了家熟悉的铺子。
铺子里的布料算不上顶好,不是她要的。
“妹子,你看姐经常在你这买东西,你呀行个好,帮姐个忙怎么样?”
“我要的布料得是顶好的,不同花色的眼五十匹。”
铺子的老板娘吓得手一哆嗦:“顶好的布料有冰玉绸缎、华云赤锦、银绸……这价格可都贵得吓人,五十匹就算我只要你一份运送的车马钱,那也得几百两银子啊。”
“这么贵……”钱母面上犹豫,铺子老板娘松了口气,这么大的生意她也不敢做,谁料钱母是狠了心要成大事,一咬牙道:“妹子,那也给我进五十匹!要最好的!”
铺子老板娘知道面前这位是火锅店钱老板的亲娘,心想这么大的事钱老板定然也是知道的,犹豫了会儿,道:“好,但您得先付我一百两的定金,这些货我店里没有,还得去连州城订。”
钱母一百两银票拿过去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心里升出诡异的快感,看,她不也在做生意了吗?
随后又去租了个偏僻的地方来绣荷包,买了五台裁缝店的缝纫机,挨家挨户去搜寻绣工好的绣娘,所有事做好,竟也不过花了两天的时间。
但银子,也花得所剩无几了。
最后几个绣娘日日夜夜都在缝制荷包,一月下来,竟然也赶制出了三千个。
绣完三千个,钱芬和钱宣哭着跪在绣纺门口,说什么也不让钱母继续。
但钱母已经入魔,熬得双眼通红,似乎只要荷包够多她就能挣钱。
最后还是一位绣娘的话打破了钱母的幻想:“这些荷包……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
钱母一下子清醒了,她不再沉迷缝制荷包,转而开始推销起自己的荷包来。
但跑遍整个镇子,整整一个月,没有卖出去一个荷包,众人一听到一两银子的定价,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向她。
钱母不服,镇子上的人穷,自然买不起她价格高昂的荷包,那她就拿去连州城卖。
连州城里人多,富饶,手里的闲钱也多。
可谁料到了连州城中,情况却比在镇上还不如,镇上的人好歹能听她说完,看看她手里的荷包。而连州城的人连个眼神都不施舍给她,一看她挎着个篮子四处叫卖,如避蛇蝎似的躲得远远的。
荷包卖不出去,一千两花了个干净,钱母一下子没了半条命,她成日里躲在房中,不肯出去,也没脸出去。
今日钱芊芊回来,她就知道,她要完了。
这丫头火爆的脾气,还不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与其被骂,那不如她先训斥一顿,把所有的话都摊开说出来。
钱母指着钱芊芊,哭道:“要不是你带什么穆老板回来,他又说什么荷包的事情,我能去做那些事吗?”
“现在银子没了,你怪我,那你怎么不怪怪你自己!钱芊芊,我告诉你!这些祸事都是你闯出来的!”
“你现在要是嫌弃,就收拾自己的东西滚出去!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了!”
……
小院里吵吵闹闹一个下午,钱芊芊却觉得此时却突然安静下来。
好啊,钱母的骂声,终于把她骂醒了。
她能改变环境,也改变不了人。
刚来的时候钱母就能看着钱家的人要把钱芬、钱宣卖掉,她再有千万个理由,护不住自己的孩子就是大错。
她就是重男轻女,任凭她们三姊妹做再多,也不如钱辉和钱尧说一句话。
她爱她们,但这种爱的要求太多,是得在她关心完钱辉的课业、吃食、身体,在关心完钱尧有没有尿裤子、今日又长大了多少、身体可还好,在她忙完手里头所有的事后,才会把她微薄的爱拿出来分给她们三姊妹。
想明白一切,钱芊芊眼里的怒光消散。
面前的人,只是生养钱芊芊的人,她成为了这个时代的钱芊芊,为何要劳心劳力的去投入?
钱芊芊蓦地一笑,笑声在骂声中格外刺耳,钱母一怔,面上划过臊意,手里随便扯了样的东西就朝钱芊芊脸上砸过去。
钱芊芊不躲不闪,硬生生受了这一下,砸过来的棉布棒子在脸上打出一道红痕。
“我不怪你。”钱芊芊说。
她顿了顿道:“银子没了就没了,就当是长了个教训,娘你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养好身子,尧哥儿没了你不行。”
说完,起身推开门,门外钱芬、钱宣、钱辉都红着眼睛守在外头,一见她出来脸上带了伤,眼泪簌簌的往下落,特别是钱辉哭得喘不过气来。
钱芊芊对几个弟妹还是疼爱的,笑了声拉着他们往堂屋里走:“唉,多大点事,值得你们哭成这幅样子吗?”
她没哭,他们倒是哭成了泪人。
钱宣抹了把眼泪:“大姐,你去哪儿我们就跟着你去哪儿……”
“大姐哪儿也不去,这里就是我的家。”
“大姐……”钱辉扯了扯钱芊芊的袖子,他是哭得最厉害的一个,眼泪鼻涕一起流。
钱辉拉着钱芊芊进了自己的屋里,把那两口大箱子拉出来,打开:“大姐对不起,我没有拦得住娘……”
两大口箱子里面,原来满满当当的精致物什少了一大半。
钱芊芊觉得身体里面的血液都凝固住了,脑子被人重重砸了一锤嗡嗡作响,面色惨白,指尖冰凉,她用力攥紧手,整个人如同死了一遍又活过来。
她转身僵硬的离开,面无表情来到钱母门口。
“你卖了多少钱。”她双目如同死水一般,嗓音嘶哑。
钱母眼睛闪了闪,低头整理衣服:“什么卖不卖的,我不知道!”
钱芊芊突然两大步走上去,一把拽住钱母的手,厉声吼道:“我放在小辉屋里的东西你卖给了谁!卖了多少银子!”
“五、五百两,都是卖给了镇上的当铺。”
钱母也没有想到那些东西那么值钱,比起她典卖家里的首饰什么的来钱要快得多,轻轻松松的就凑齐了五百两银子。
钱母努努嘴,到底还是有几分心虚,声音弱了不小:“反正都是别人送的……”
钱母从箱里拿走的东西少说也有二三十样,每一样都是价值不菲的,还有很多是有价无市的稀罕玩意,别说总共五百两,单拎出来也不止五百两了!
而且萧墨寒弄来的东西,大多途径异常,要么是边疆战场上的,要么是皇上亲赐的,那些物什她都不敢动,钱母居然拿来卖了?
钱芊芊冷冷的看了眼钱母,放弃和她讲道理,出门去了当铺。
“老板,请问两月前有没有一妇人,身量与我一边高,拿了些稀罕物来你这儿典卖?”
当铺老板手里飞速拨弄算盘,闻言头也不抬,只是摇摇头,继续拨弄算盘。
钱芊芊一拍手,忧心忡忡的转身离开,自言自语到:“这可遭了,镇上的当铺仅此一家,不是这,还能祸害到谁家去?”
“等一下。”
当铺老板抬起头来,算盘放到一边:“你这话什么意思。”
钱芊芊叹了口气:“老板不知,那些东西来历都不简单,放在主人手里是能看不能用的玩意,流于市面上就是会遭来杀身之祸的倒霉玩意。”
当铺老板听得头皮一麻:“好了,别跟我在这神神叨叨的,东西在我这,你要想拿走,咱们按规矩来,银子。”
做生意的,怎么也得挣钱。
“当了多少银子?”钱芊芊有意试探。
当铺老板也不隐瞒:“五百两,死当,你要想拿回去,得八百两银子。”
足足多了三百两银子,钱芊芊笑了声,果断道:“五百五十两,那多的五十两算赔给老板您的寄存费。”
五十两当是打发叫花子呢?当铺老板冷笑一声:“钱老板也是做生意的,应该知道没这么个理的吧。”
钱芊芊无奈道:“不瞒您说,这些东西是我的,当初有幸帮了那萧大将军的忙,他阔绰,便赏了我这些物什。结果谁知家里的娘一个没注意,当成闲置物给当卖了。”
哪是没注意,怕是蓄谋已久吧。当铺老板看破不说破,似笑非笑题的看着钱芊芊,他就听听她能怎么说服他。
钱芊芊叹了声气,似乎很是无奈:“本就是中看不中用的,卖了也就卖了,但我想着那些染过血、沐浴过龙恩的物什,还是别流出去给人招来祸患,这才想着收回去。老板若是不愿意,那您就留着吧,但凡是买得起这些物什的人,我想没有谁是没眼力见的吧。”
当铺老板冷冷看了眼钱芊芊,不得不说,这小姑娘是有些手段的。
没有直冲冲上来问他要那些被当卖的物什,但是话里话外,却都是他就留下那些东西承担不起的后果。
当铺老板最后的防线,被钱芊芊一句话打破。
“再说,萧将军正好在镇上……”
当铺老板当即拍板决定:“五百五十两,我去拿东西,你准备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