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出的孩子会打洞。
文日火和文父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其长相,言行举止几乎一模一样。孩子长得像爹妈天经地义,没什么不妥。错就错在,他把自己母亲眼角下那颗泪痣,原封不动复制到了自己的脸上。
在文母很小的时候,算命先生曾预言,此痣乃不祥之兆,非点不可。然而当时文母的爹妈并没有把它当回事,认为算命先生是在胡言乱语,以此来骗取他俩的钱财罢了。时至今日,果真验证了算命先生的话,文母活了大半辈子,受苦受累,时常哭天抹泪,怨天尤人。
因此,在文日火呱呱落地的那天起,文母就暗下誓言,定要把文日火眼角下那颗泪痣除去,可不想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步入后尘。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点痣一事一拖再拖,转眼间文日火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本命年。
一日,在文父的带领下,两大两小,一家四口向城里出发。他们来到了一条小巷,素有算命街之称,吃这碗饭的人不少,从巷头摆到巷尾。文父是个精打细算的人,经过一番盘问后,最后带着他们来到了巷尾最不起眼的一个算命先生那里,不是因为那个算命先生算得有多准,而是经过一番盘问那里是最便宜的。
一家四口走到算命先生跟前坐下。
文父指着文日火眼角下的痣,问道:“大师,这孩子眼角下那颗痣能不能点?”算命先生睁大眼睛,眼神似乎不大好,看了看文日火道:“痣在眼角下,鼻梁外侧,属泪痣,可点。”算命先生贼眉鼠眼,八字胡,身披黑衣大褂,邋里邋遢,是个年迈六旬的脏老头,淡吐倒是铿锵有力,字正腔圆。
紧接着,文母指着文姐唇角上的痣问道:“那她唇角上那颗痣能不能点?”算命先生将目光投向文姐,沉思片刻,道:“唇角上有痣,有两种说法,有人说是馋吃痣,就是贪吃的意思;另一种说法是得此痣的人丰衣足食,是福痣。”文父急切问道:“那能不能点?”算命先生道:“此痣虽有福痣这一说法,同时也有不好的说法,点不点也无妨,相书上有云脸上无痣便是福,出于容貌,依我看还是点了好。”说完,算命先生撇了撇眼睛,却故作镇定,送上门的生意,谁人不做呢?
文父文母商量片刻后,最后还是同意点去文姐唇角上的那颗痣。
接下来,算命先生打开一个碗样大的盒子,里面装着类似于泥浆的东西,用一根小铁棍沾上一些,轻轻朝着文日火眼角下的痣涂去,紧接着用同样的方法给文姐涂上。那药果然不同反响,刚涂上去没多久,就起了药效。文日火感到一阵酸辣,其痒难忍,想用手去抓,不料却被算命先生给制止了。算命先生对他说道:“小伙子,药性起效,忍耐一下就没事了,记得千万别用手抓,到了晚上洗澡的时候,先用纸巾把药擦掉,再洗澡。”文日火微微点了点头。
文父付完钱,一家四口起身要走。
算命先生一把抓住文父的手,道:“兄弟,我看小伙子眉羽之间有道灵光,前途无量,要不帮他看个手相如何?”文父随口问道:“你还会看手相?”算命先生口若悬河,道:“做得我们这行,对人的生辰八字,面相手相,八卦六爻、地理风水必须样样精通,点痣算是小儿科。算命,教人趋吉避凶才是我们的宗旨。”
算命先生说得条条是道,一副救世主的样子,顿时形象高大起来。文父对人的生辰八字,面相手相一窍不通,从不相信人的命运是可以预测的他,一时心动就听从了算命先生的话,给文日火卜上一卦。
算命先生看着文日火道:“男左女右,把你的左手伸出来。”文日火手掌朝上,把手伸到算命先生面前,算命先生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头,目光凝聚,认真地端祥着文日火手掌上的纹路,不假思索道:“不错,有前途,小伙子日后必定有所作为。”
算命先生把自个当成活神仙,一眼就能看穿人世间的前世、今生与来世。
文父偷着乐,装模作样学着算命先生看了看文日火的小手,再看看自己的,接着又要文母、文姐挨个对比了一下,并未发现其中的奥妙问道:“他的手跟我们的没什么两样,何出此言?”文父疑惑,是他道术高超,还是在承奉阴为,忽悠别人?
算命先生祥细讲解道:“兄弟,且看小伙子的纹路,他的感情线与智慧线合二为一,从手掌的一端延伸至另一端,形成断掌,天官赠言‘男人左手断掌掌朝纲’,也就是说他日后会做大官,吃皇粮。”
说起做官,文父一家似乎与官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的爸爸(也就是文日火的爷爷)曾是解放前某部队将领,亲临上阵,征战沙场,取下了不少丰功伟绩。到了文父这代,虽说在乡里当个村干部,但比起文爷爷的大将风范明显逊色了不少,他也不指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像文爷爷那样做个大官,唯有把这个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文父听说自己的儿子日后要做大官,心花怒放,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没等他高兴太久,算命先生接着道:“小伙子把你的右手伸出来”文日火伸出右手,算命先生用他独道的眼光,认真审视起来,喃道:“也是断掌”沉思片刻后,接着道:“男人左手断掌掌朝纲,右手断掌掌财库;双手皆断掌,其运途可是。。。。。。”一旁的文母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算命先生道:“双手皆断掌的人,要么顺风顺水,名利双收;要么命运坎坷、穷困潦倒。”他的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文母听到“命运坎坷、穷困潦倒”等字眼,立马变得焦虑不安,满脸忧容。
文父表情凝重,问道:“此话怎讲,左手断掌掌朝纲,右手断掌掌财库,双手皆断掌,按理是既掌朝纲又掌财库才是,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算命先生不慌不忙解释道:“话虽如此,兄弟且听我慢慢道来。自盘古开天辟地后,女娲用泥捏了人类,群龙无首,天下必定大乱,事情也就无法进行了。于是女娲急中生智,施法于一部分人让他们来帮她管理人类,这些被女娲施过法的人,手掌上呈现出‘人字符’,即断掌。兄弟,且看小伙子手掌上的纹路侧着看像不像个‘人’字。”
文父微微点了点头。
算命先生接着道:“在这大千的世界里,需要层出不穷有能力的英才来管理这些形形式式不同的人群,即有了分工的不同。左手断掌掌朝纲,右手断掌掌财库,双手皆断掌那可是群龙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堪比古代君王一统天下,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千百年来,他们尽心尽责,把人类管理得井井有条。只可惜,人心变幻莫测,权钱相争,尔虞我诈,众叛亲离。最后小人得志,群龙之首从此卧倒西山,就这样被埋没掉,正所谓‘天妒英才’,令人感慨万千啊。”
说完,算命先生一脸感慨,他的绘声绘色,精妙绝伦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能“吹”。
“盘古开天辟地”、“女娲用泥捏人”这两个家喻户晓的古老神话,也许世上也只有算命先生才能将它们和人的纹路联系在一起。不过,算命先生从无说成有,死的也能说回生的本领,倒是让人入木三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文父文母对算命先生的话深信不疑。
文父一脸愁容问道:“按你这样说,难道双手皆断掌的人就永无出头之日?”算命先生道:“兄弟此言差矣,此人受神明的宠爱,只要他一心向善,不被世俗所迷惑,不畏困难,经得起层层波折与险阻,照样能成为人中的佼佼者。”算命先生看了看文日火接着道:“依我看,小伙子年纪轻轻,愁眉不展,相格寡欢,沉闷;轮廓倒是清晰明朗,对事必定从容,得心应手。自古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此人寡欢,沉闷则是忧患的表现,天将大任于斯人也。”
算命先生总算说出些人话来,哄得一家乐开怀。
文母听得直点头,阴沉的表情明朗了许多,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文姐小嘴微微上翘,也跟着乐了起来。“听你这样说,那就是福相咯。”文父藏不住笑容,就连嘴上那两颗不是那么养眼的暴牙,也耐不住寂寞跟着出来凑热闹,吝啬的他不忘掏出些钱来打赏给算命先生,那神态,那动作,挥金如土,仿佛自己腰缠万贯,一点都不心疼。文母拽了拽文父的衣服,向他使了个白眼,暗示他悠着点。
这一卦算对了,草根变英才,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起身要走。
“兄弟,先别急着走,刚才说的都是表相,要清楚地知道一个人的命运如何,还得看他的生辰八字。不妨坐下,待我对他进一步探明,这样对你对他都有好处。”算命先生没完没了,别人的命运是好是坏与他何干,他关心的只是他腰包里的钱吧。
文父犹豫不抉,文母劝他打道回府。
“兄弟,看在你我有缘相识一场,这一卦不收钱,就当卖个人情,听听也无妨。”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文父的脑门儿扑通一亮:“天上掉下个馅饼来,不捡白不捡,反正不用钱,但听无妨,到时如果算命先生说到钱立马闪人,他也奈何不了我。”
一家四口重新坐回板凳上。
文母一五一十将文日火的生辰八字如实告诉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一会瞄瞄他那本算命宝典,一会摆弄一下他的手指头,像是在算计着什么,整得有模有样。一家四口认真地盯着他,文日火的前途是好是坏就寄托在他手里了。
过了一会儿,算命先生道:“依照天干、地支沂涵阴阳五行属性之相生、相克的关系推测出,小伙子火旺,成功运佳,配置吉祥。恭喜啊,小伙子贵为天命,到时候升官发了财,可别忘了小弟我啊。”算命先生一改以往严肃认真的作风,出说这样有趣的话来。文父笑道:“哪里,哪里,多亏大师道术高超,指点得当,日后我定会对他严加看管,重点培养。”
全场都笑了。
等文父一家欢笑过后,算命先生接着道:“兄弟小伙子的名字取得不妥,必须得换一个。”文父满脸疑惑问道:“日火,日后红红火火,有什么不妥?”算命先生道:“从小伙子的生辰八字看来,他的五行中火旺缺水,属火命,火旺得水,方成相济,需帮他改个带水的名字来压压火。”
文父听后倒也觉得算命先生的话不无道理,问道:“请问大师,改个名字得花多少钱?”算命先生举起两根手指头道:“二十块?”文父稍作思索,算命先生见他犹豫不决,慌忙说道:“二十块能换取一生的幸福,不算多,兄弟还再犹豫什么呢?”文父听后,狠下心来,道:“那有劳大师为我家小犬改个好名字。”
算命先生思索片刻道:“文清,清闲自在;眉清目秀;雏凤清声;激浊扬清;就叫他‘文清’怎么样?”“文清”文父低声自述了一遍,倒也觉得这个名字叫得十分顺口,满心欢喜道:“那以后我们就叫他文清好了。”
文母文姐纷纷点头赞成,算命先生没完没了,接着道:“兄弟,接下来的日子里还得你做好心里准备。”像似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文父懊恼万分,寻思道:“算命先生葫芦里竟究在卖些什么药,他还有完没完啊?”问道:“什么事?”算命先生道:“小伙子今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百日之内,小伙子将遭遇一场浩劫,血光之灾在所难免。”文父听后,板着脸,两眼盯着算命先生,不发一语。文母忧心忡忡,问道:“那该如何是好?”算命先生不慌不忙从包里取出一条红色小布带,道:“嫂子别慌,这个是太岁符,小伙子戴在身上,能驱邪保平安,可以助他逃过这场灾难。”
算命先生所说的太岁符,只不过是一条红色小布带,上面写着两句字“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可气的是,就一条小小的布带竟卖出了二十块钱高价。文父表情严肃,两眼睁得圆亮,直逼算命先生,身上一股无名火似乎就要从体内暴发出来。算命先生竟毫不察觉,不知天高地厚,死皮赖脸缠着他不放,道:“兄弟,过几天就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此日如果小伙子不戴太岁符的话,会遭惹鬼魂上身,到时后果可不堪设想。”
“啪”突然一声巨响,把在场的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只可惜人的手掌没有木板硬,要不算命先生那张四方块桌子铁定被文父拍得粉碎。文父怒气冲天,两道金光直逼算命先生,斥道:“你大爷的,鬼话连篇,一天到晚就知道在这里装神弄鬼招谣撞骗,你要是真的会算命,自己早就升官发了财,还用得着每天在这里风吹日晒浪费口水。”
话毕,文父带着家人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