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听得紫芍说的沉重了,正要出声安慰,听得雅兰已经吩咐厨房的婆子摆放饭菜了。
紫芍连忙抬手擦擦泪痕,过去给尹莫幽收拾头发,不好意思道:“吃饭了还没有给大小姐收拾好,奴婢错了。”
尹莫幽抿唇笑笑,这个情感内敛的丫鬟哭哭倒是好事,免得憋出毛病来。
馨菊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尴尬地咧咧嘴,也笑嘻嘻地道:“大小姐,瞧我们俩,一说话就忘记正事了,有没有饿到?”
说着话,呵欠又来了,可那动作却丝毫不慢,利落地给紫芍递头花簪子。
“这么一会子功夫,哪里就饿到了,倒是馨菊,一会儿不必伺候我吃饭了,去厨房吃点东西,眯一会儿呗!”尹莫幽看她呵欠一个接一个,就知道她真没睡好,十分体贴。
她心里隐隐觉得廖幕城那厮定然是不喜欢馨菊那快嘴巴,才如此对馨菊。
“大小姐,哎呀,真真是我这丫鬟做得惭愧,我这就去睡,这样子强撑着容易出差错。”
馨菊笑得有些小得意,遇到这样宽厚的主子,是她的福气!可为什么以前就那么怕小姐呢?她说拿鞭子抽自己,其实只是吓吓人而已,她就不曾挨过小姐的鞭子。
这样想着再看尹莫幽,觉得怎么看都是个好主子,想来当初那样子估计是被尹倩儿娘儿俩给挑唆起来的。
紫芍白了她一眼,帮尹莫幽定了妆,拿起前后镜照了发髻,让尹莫幽看。
尹莫幽瞧到后边带着一朵枚红色的宫花,就抬手摸了摸:“把这个取了呗,府上事儿多,这颜色瞧着碍眼。”
紫芍抬手取了,换了朵儿明珠簪花放在那朵花原来的位置给她瞧。
尹莫幽扭扭头打量片刻,瞧着没说什么,让她戴了。
饭后,尹莫幽去老太太那里,老太太依然没有起床,问了翠云,知道早起吃了些养胃粥,这会儿又睡了过去,尹莫幽悄无声息地进去,看她睡的模样还算安详,就出去交代了厨房,给老太太炖些温和的补品,忧思过度,亏耗身体。
却意外听得厨房几个下人说的几句闲言碎语:“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下得去手,可叹二姨娘风光一世,想不到竟然如此凄凉收场。”
“昨夜有人瞧着一个白色的人影儿飘入了她的院子,难道是二姨娘心怀怨恨,去找她了?”
“明眼人瞧着二姨娘哪一次不是被她恶整得丢尽颜面?如今倒干脆,整出连皇后都捂不住的大事,这回干脆地彻底除了眼中钉了。”
……
尹莫幽的脸有些变色。
紫芍听着说得越来越不像话,抬脚踹开厨房虚掩着的门,抬手指着一众婆子怒道:“老太太病着,不想着做些她老人家想吃的补品,在这里乱嚼什么舌头根子!”
那几个人见外边站着的尹莫幽,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噗通噗通慌忙跪了,连连求饶。
尹莫幽只是淡淡地站着,她看看黝黑的厨房,看看那清朗的天空,明明是暑日,她却觉得身上有些冷,待瞧着那些人吓得哭了,方开口道:
“既然明知道我是个狠毒的,还敢背后胡说,想是活腻了——”
“大小姐饶命,求您了——”一群人的求饶声越发的大了。
尹莫幽瞧瞧不远处的上房,冷哼一声,老太太想来是咽不下这口气,才装睡不搭理她,却授意这些奴才胡说话来刺激她,真真是个老糊涂了!
“背后妄议主子长短,该如何惩罚?”尹莫幽冷冷道。
“掌嘴四十,奴婢这就让人去喊管刑罚的嬷嬷过来。”紫芍说着吩咐院里的小丫鬟跑腿。
“紫芍,不用了,让这群刁奴对打,多省事!”尹莫幽的话说得恶声恶气,一副厌弃不已之色。
紫芍当即就喝令那几个婆子跪成两排,面对面互扇耳光。
这边惩罚刚刚开始,就听得翠云笑着地跑过来:“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老太太醒了,说要厨房煮些燕窝莲子羹。”
尹莫幽凉薄地抿唇一笑:“祖母醒的好巧,我被这些奴才惹得闹心,就不去见她了。”
翠云一脸羞愧的红晕,这都是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们的主意,她是奴才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抿唇低头。
尹莫幽说完就转身,带着身后的丫鬟们离开松鹤院。
回了自己院子,尹莫幽闷闷地换下正装衣裙,穿了便裙歪在床上看医书。
时候不大,就有丫鬟来递了帖子,说,廖国公府的廖大将军过来府中,特地拜会大小姐。
尹莫幽想起昨夜才聚,如今又见,确是有些奇怪。
加上这次,他也不是偷偷摸摸地越墙翻窗见她,顿时觉得新鲜,算起来,这确实是廖幕城第一次堂堂正正地来见她,便让丫鬟请他到厅中候着,让紫芍给她换了一身见外客的衣裳。
馨菊听得动静,起来帮忙,她小睡了一会儿,精神好了许多。
尹莫幽穿戴整齐,进了花厅,便看到廖幕城站在厅前的左侧的那个青花花瓶前,修长的手指在那明艳的海棠花花枝上随意地抚了抚,长身玉立,衬着那花,只觉得那身姿更显秀雅风流,如芝兰玉树一般超凡脱俗。
廖幕城听到门口的脚步声,转过头去朝着尹莫幽勾唇一笑,视线在她那娇艳的面孔身材上滑过,那笑容越发璀璨。
尹莫幽笑道:“廖大将军好,让你久等了。”
“不妨事,不过片刻,我廖某唐突来见,失礼了。”
二人分主宾坐了,桌上有丫鬟早就端上来待客的茶水和几样精致的点心,馨菊进来后,就直接站在门口外边,状似等待着他们吩咐,实则是要拦住随时可能进来的丫鬟下人。
馨菊知道,廖幕城大白天来找尹莫幽,绝对不是普通的聊天。
“我今日本打算向陛下呈递了二皇子死亡后寻找到尸体骨架的折子,却看到陛下从皇后宫里回来,心情不好,一脸沉郁,就稍微放了放,说等案子整理出来后,再详细与陛下说;
事后,我安排在皇后宫里的眼线,说皇后装病,哭哭啼啼地把田氏猝死的事,算在你的身上,陛下不悦,想必一会儿,你就会被召进宫去了。”廖幕城撩起衣服广袖,稍微整理,坐了下来,神采炯然的双眸中带着一点笑意。
尹莫幽抬头看他双眸中的神色,明白他来此是报信的,就客气地一笑:“多谢大将军关心。”
“不必客气,咱们两府本就是世交。”廖幕城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嗤地勾唇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拿杯盖轻轻的拨开上面的茶叶。
那动作随意如行云流水,恰到好处的优雅,茶杯端起送到唇边,浅浅一抿,然后就放了下来:“你可想好如何应对。”
尹莫幽也端起茶抿了一口,垂了眸,那长长的睫毛在面颊上垂下重重的阴影,在茶水缭绕的香雾之中,如同沾了露水的蝶翅。
她想了一会,抬起眼睛道:“既然皇后今日备了这么一份大礼给我,我自然也要回敬给她,二皇子的事儿,你派人去安排得如何了?”
“已经派人去妥善处理了,我的建议是,你不必用二皇子的事来抵挡,因为此事体大,一旦宣扬开,皇后必然被废,你就会成为整个莫家的死敌。”廖幕城看着面容冷得剔透的尹莫幽,知道她根本没有将得罪皇后的事情放在心上,轻笑着继续道:“我的打算说与你听听。”
“请讲。”尹莫幽端起茶,朝他举了下,敬他。
廖幕城也同样回应她,连个人通过茶盏,视线对接,客套无比又亲昵暧昧地交流着目光。
只听廖幕城说道:“扳倒皇后,对陛下来说,必然是无上的大功一件,可这事儿,对你来说,树敌太强;我觉得最好让陛下把这功劳记在白总督的头上,会比较妥当一些。”
尹莫幽听得十分意外,就说:“这恐怕不妥当,大将军辛苦许久,才得了证据,白白送与我外公,实在令人愧不敢当。”
廖幕城听她彬彬有礼地说着拒人千里的客套话,恨得牙根痒痒的,他魅惑一笑,清如碎玉:
“这本来是就是仰仗你的功劳,若不是破了那邪气的阵法,又用奇招过了那吞人的沼泽,我还得许久忙碌,要真算起来,湖底的二皇子还是你亲自发现的,此功劳记在你头上实在不妥当,送给你外公倒是一举数得。”
尹莫幽听他说得真诚,就回道:“愿闻详情。”
廖幕城实在欣赏她这不紧不慢的沉稳之态,明明喊她入宫的圣旨很快就会来,她也不急着听他的对策,反而从容地与他客套。
“这功劳给我,只会引得陛下对我更加忌惮,我都做了大将军了,朝上还能封什么呢?若不能封,赐些无什么意思的财物,平白浪费;
若给了白总督,他出头扳倒皇后,可以宣告他与莫家阵营的决裂,让陛下彻底把他与太子的师生情断掉,把他作为帝党真正信任重用;
说不定陛下还会给与他极大的兵权,来与莫家南北对抗,这是多好的筹码,若不是遇到我这喜欢瞎操心的,他去哪里得如此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