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后,孤独寂与第二日便准备齐了疗伤所需要的药材,林岐端坐一人来大的陶瓷药瓮之中接受天地灵药的洗礼。
而整个治疗的过程对于林岐来说都是一次次痛苦的煎熬,那十分刺激的药水进入经脉之中所来带的痛苦堪比当初逆转经脉之时的苦难,并且那药水需要再接近沸腾的水温之下才有效果,所幸林岐依靠练气九轮的身体强度能够支撑得住。
但那滚烫如全身针刺一般的痛苦实在是难以忍受,林岐不止一次痛昏在药瓮之中。
便是这样,林岐每日与孤独寂专门准备的房间之内疗伤,除了吃饭睡觉以外生活便是如此枯燥的封闭在了这间房间之内。
同时,宗门之中,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者是谁说出口的。
关于林岐的事情散播到了宗门上下。
双目失明,经脉尽断,一身修为废除,往日名声不凡,以一人之力抗衡法堂年轻一派的英杰却变成如今之状。
几人唏嘘,几人可叹,但更多的是无情的嘲讽还有茶余饭后的调侃。
这件事当然也传到了苟离的耳中。
在外宗法堂那间视野开阔的房间之中,闻言的苟离嘴角咧出一个弧度,随后他缓慢站起信手踱步到窗台之前,放眼而望下方壮丽风景,不羁的笑声久久回荡山巅不能散去。
这段时间之内,外宗剑堂的弟子一个个皆是脸色阴沉,因为那些谣言使得众人的心神皆是不悦。
南引因为成功救回了药堂弟子的原因得到了赏识,只要他的表现在出色一点便能进入到内宗剑堂。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使人高兴的消息,但南引却并不,他将自己关在房间之中关了三天。在这三天之中他想了很多,也后悔了很多。
这一次所行自己的同伴死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无能为力,林岐与金山破身负重伤而自己却只能一路远去。如今这两个好友一个情况恶劣甚至于修士生涯都可能葬送,另外一个虽然康复却也不见踪影。
他无能为力。
而金山破到底去了哪里,只有严侍知道,因为他给了金山破一把钥匙。
那把钥匙能够打开无常宗文诵阁的大门。
文诵阁算是无常宗的藏经阁,其中藏书万卷涵盖范围很广,不乏一些极为珍贵的医药书籍。
金山破埋头书海之中,虽然他并不喜欢读书,甚至有些反感。但当他听严侍说起林岐的治疗效果不佳的时候他便来到了这里。
林岐是为了救自己而落下的伤势,金山破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所以他寄希望与文献记载之中。
这一埋头便是秋去冬来。
寒风压低了树梢,空气也变得更加的干燥,西南方的寒冬只有冷冽的风,干燥的寒。巴山是不下雪的,只能在天还没亮的山坡上才会凝结一层寒霜。传说中的雪只有在非常遥远的东方,穿过中州,在那一片轩渺冰原才会落下。
此时的时间已经到了深夜,林岐坐在内宗剑堂的荷花池前,在他的面前是一片枯萎的荷叶,池塘的水面之上有一层薄薄的冰霜。一丝丝的凉气随着夜色的寒风吹到林岐的脸上。
林岐穿的有点单薄,所以经过寒风一吹便有些冷,但他却不在乎,这点冷不算什么。长时间肉体痛觉使得林岐的感官下降了一些,或者是这点苦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林岐的右手握着家传宝剑的剑柄,因为严寒的原因使得林岐的指尖有些发紫,他闭着双目,因为现在对他来说,睁开眼与闭上眼已经没有什么分别。
他就这么坐在哪里一动不动,长时间之后才轻叹一声。
几个月时间的治疗,所耗费的药材的代价林岐心中有数,但自己经脉的状况却缓解甚少。孤独寂在这个过程之中换了数次药方,每一次换的药方价格自然只会越来越贵。
这些事情是林岐从别的地方听来的,他同时听到了还有很多其他的消息。
剑堂养的废物,没用的吸血鬼,宗门的寄生虫。
诸如此类的话林岐听说了很多,而每一句都成为了一块石头压在林岐的心上。
但林岐无法反驳。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一股落寞之感便涌上心头,自己无用,是个拖累,成为了给师傅朋友宗门制造麻烦的人。
这样的人有何用?
林岐轻轻的抽出宝剑,他能够感觉得到剑锋之利,他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小声一点毕竟是好事,毕竟夜已经深了,虽然内宗的人不多,但他不想吵醒任何一个人。
还有谁会在这样一个夜中无眠?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声琴音刺破了夜的寂静。
那一声空灵打断了夜色的寒冷,而后又是几声缓缓而来,荡起水面寒霜涟漪。
打断林岐的思绪。
原来在深冬的寒夜,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不眠之人。
林岐将家传宝剑收入剑鞘心想或许是自己惊动了别人,但那琴声却并不是提醒自己的叨扰,而是缓缓奏响。
那是一曲曼妙的古琴之乐,曲调空灵穿透心神,缓缓而行的乐符有些低沉。没有波澜也没有欢愉之色,一声声弦音之间拉的有些长,听闻之下仿若悠悠长绵使人心神放松。但细闻之下却又感觉那一声声转折的音调之中藏有一丝丝落寞。
林岐一时间听得入神,他听出乐声之中有某种感觉,那是一种感情。一种林岐熟悉也同样渴望的感情,但林岐却无法明了。之后他听出更多,月色之下的琴音仿佛勾起林岐心底的共鸣。
琴声与林岐产生共鸣,仿佛都是同一种困境,都是同一种哀伤。
直到琴声渐渐散去,林岐方才从中苏醒,同时听见一个轻灵温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之前未见你在此地,若是琴声叨扰小女便赔礼了。”
听着这个温柔的声音林岐便是猜到是谁,内宗剑堂的女子便只有一人。不过说起来自己应该是第一次正是与其对话了吧,只可惜自己无法看得见,想来闭着眼睛多少有些无礼,但自己的双眼睁开却又怕惊到对方。
“是应秋师姐吧,应该是我叨饶了,如此深夜我还在此却是我应该道歉。对不起。”
林岐不知道对方在何处,只是感觉应该在自己身前便对着身前说道。
而应秋则是端坐荷花亭中,白色的纱帘被轻风吹起露出一角,也露出应秋的部分样貌。
她身穿一身樱红的纱衣,在这个夜晚却是有些单薄,年芳十八的年纪,青春朝气的身材便是夜色之中最美的景色。
她的容颜胜过明月,秀眉薇淡双目空灵,娇美的面庞没有一丝的瑕疵,只是那眼眉之中挂着一丝淡淡的忧伤。皓腕撩起耳边的垂发芊芊玉指修长白皙如玉,一头青丝比夜色浓,如瀑布一般散落,她的发丝很软也很柔反射点点月光。
她之美貌与传闻之中只有过之。
只是这一切林岐都看不见。
“不必道歉,我也是夜里无眠,都只是夜里的两个睡不着的人。还有,我的年纪应该没有你大,叫我师姐还是有点怪怪的。”
林岐闻言说道:“你是师尊的大弟子,辈分关系不与年纪有关,一声师姐倒是应该。”
应秋闻言娇美的面庞露出一丝微笑,那笑意映射在荷花池塘月色之下美的足以让人窒息,但可惜可哀林岐闭着的双眼只有一片黑暗。
“你叫林岐是吧。”
“正是。”
应秋看着面前这个面色不佳仿佛十分疲惫的少年说道:“师弟,是每晚都失眠吗?”
林岐回应道:“这几月以来如此。”
应秋又看了看林岐握剑有些发白的手指娇眉薇皱,随后舒展开来,思索片刻而后说道。
“若是之后无眠便来这里听我奏琴如何?”
林岐闻言觉得不妥回答道:“这番叨扰却是我不该,使得师姐无法睡好却当不起罪责。”
应秋笑道:“我也是时常失眠,以往只有我一人奏乐无人听闻,有一个听众岂不是更好,只不过你要确保每晚都能来哦。”
林岐闻言一时间也不好拒绝,但接受却又有失男子风度,一时间没有回答。
“那么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听了这句话林岐才连忙说道:“这样,也,好吧。”
应秋闻言会心一笑又缓缓抚琴,欢愉一点的音色驱散了夜色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