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想到那一丝可能,便再也坐不住了。她即使心下怕得要命,但是又觉得那麻叔谋等毕竟一介凡人,自己有何惧。宇文成都在外明查,未必有线索。然她不能坐等。若真有可能……她不敢想下去。
当下便琢磨着从何入手,想来此事知晓之人必定少之又少,必定是麻叔谋极其心腹之人。脑中灵光一闪,想到昨日里那端菜的小厮。
回房换了一套轻便的衣裳,想了想,将那柄轻剑也随身带了。这剑本就轻巧,来巡视运河的时候,便一道带了。刚要出门,秋莲进了来。见她一身外出的打扮,还带了剑,便是急了,这夫人,莫不是又想出什么花样了。
当下死活要跟着,六六不敢和她说宇文成都和自己的发现,这事任谁知晓了都会恐惧。本不想带她,但缠不过,只好嘱咐她不管遇上什么事,听见什么都不可慌乱,只要跟着自己就好。
秋莲见她一脸严峻,便也应了。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偷偷躲在后门不远。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就见昨夜里那小厮,从后门出了来。还前后左后张望了下。这才往城中走去。
六六和秋莲后面跟着,差不多穿过了淮扬城,才见那厮在一所不起眼的四合小院前停了下来,又张望了许久,见无甚可疑的人,才推门而入。
六六赶紧上前去,却见大门从里面栓得死死的。又绕到后面,后门也是栓死的。耳朵贴在门上,却听不见声响。
抬头打量,见院墙倒是并不很高,不足一丈。
“夫人,你要做什么?”秋莲在身后拉住了她,瞧六六的样子,怎么又是打算翻墙呢。不由得悄声询问,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小心翼翼像做贼般,但是夫人的样子又极其小心谨慎,她没来由的紧张。
“秋莲,你在院外等我,我去去就来。”六六拉开秋莲拽着自己的手。
秋莲还想说什么,六六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在院外一棵树下躲好了,想了想,又道,“若我一炷香还未出来,你即刻回府衙通知将军。”
秋莲被她说的紧张的要命,又知劝不住她,只好点头答应。
六六见她应了,便不再说什么。双脚一跃,便攀上了院墙。先探头看了看,没发现人,这才一个用力爬了上去。蹲在院墙上等了一刻,没动静。这才一跃而下,轻巧的落在了地上。往屋子摸了过去。
推了推后屋的门,居然没栓,心下一喜。轻轻推开了,一闪身猫了进去。这是间厨房,锅灶都是凉的,也不见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正在查看,却听见前屋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便偷偷朝着前屋走去,还未到门前,就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侧头一看,却见屋内的床上一个襁褓,床前站了两个男子正在说话。
“大哥,最近麻爷催的紧,这才弄来了一个,你看看。”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子,便是那昨夜里抬菜的小厮。
那被称为大哥的四旬上下,抱起襁褓中的孩子,上下看了看,“嗯,货色是不错,就是大了点,怕是过了足月了。”
“大哥,你也知道,这城内近日有那京都来的天宝将军,实在不好下手,这还是为弟从那山区好不容易觅得的,就请麻爷将就下,待那天宝将军走了,我们再设法找更小的。”
“也好,你先去将这婴孩洗干净了,待会多蒸片刻,想必那麻爷也吃不出来。”
六六听到此处真是再也忍不住了,果然如她所料,那麻叔谋所食的的确是偷来的婴孩。眼见那年轻男子抓着婴孩就要出门,生生忍下心头的惊惧,手中长剑一拔,便往屋中扑去。
“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放下孩子!”六六大喝一声,手中剑便向那中年男子刺去。
两个男子都是大吃一惊,然随后便对视一眼,不管来者何人,今日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出去。想到此,又见只是一个女子,长得还是花容绝色,心中倒是定了下来。
中年男子见六六手中长剑刺来,只一扬手,便挡了开去。原来也是有点本事的。见六六手中长剑又要刺来,口中大喝,“慢着!”
六六被他喝问,本不想答,却也觉得自己不是那男子的对手,不由的停下了剑,且看他如何。当下剑一收,“你们快将孩儿放了,本姑娘饶你们不死!”
打不过气势不能弱,六六深知不能露了怯。
那男子却笑了,“姑娘从何而来?不知所言是什么意思?”
装傻,六六气恨无比,“你们刚才说的本姑娘都听见了,你们为虎作伥,丧尽天良,实乃天理不容,今日你们若能收手……”
话没说完,却突感身后有异,待脚下挪步,却被一只铁臂箍住了嘴巴,然后就闻见一股刺鼻辛辣的味道,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那中年男子故意与她说话,那年轻男子乘机绕去了六六身后,六六涉世未深,没有那么多城府,便被迷了药。
两个男子见六六晕了,这才开了门,左右看了看她是否带了人来。却并未见人,这才放心回转了屋内,反手关了门,将六六绑了。
“大哥,怎么办?”那年轻男子问。
那中年男子皱着眉头,在屋内走了许多个来回,这才道,“这女子长的甚是不错,杀了可惜,这样吧,不如送给麻爷,讨他一个欢心,也弥补我等最近办事不力的罪过。”
年轻男子听闻,走到六六身边,抬起六六的脸,伸出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入手滑嫩无比,心中便是一荡。手便向下移了过去。
“哇……”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响起,吓得他手一哆嗦,缩了回去。
“先处理这小崽子,被人听见可就坏了大事,这女子为兄亲自给麻爷送去。”那中年男子也吓了一跳,见自己这兄弟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很是恼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女人。
年轻男子虽无法,却也只好起身抱起婴孩往屋外走去。临走前还又狠狠掐一把六六的脸。正往外走着,
“哐当”一声巨响,院中的门被人踹了开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外面冲进来几十个手持长枪的兵卒,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一个身穿金甲身披红袄的高大英武的将军,提着一柄凤翅镏金镗,慢慢走了进来。还未到跟前,那弥漫的杀气已经将这院中的空气都凝成了冰,明明是夏日,却让人感觉仿佛置身在三九严寒。
那年轻男子不由自主的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惊恐万分,已是口不能言。
来的自然是宇文成都,他与刘成回到院中见不到六六和秋莲,正在焦急。却见秋莲心急如火的跑了回来。询问下,才知道六六去了哪里。秋莲跟着六六久了,遇事也不像以前那般无措,见六六进了院子好久没动静,便当机立断跑回去找将军救人。
宇文成都一听,当即领了众兵士由着秋莲领路快马加鞭找了上来。
一进门,就见院中两个男子,一个怀抱着一个婴孩,另一个站在晕倒在地还被绑住手脚的六六身边。当下心头狂怒,一步跨前,一脚踹开了那中年男子,将六六扶了起来。再一看,六六脸颊上红肿一片。宇文成都只感觉一股戾气直涌心头,回过头,
“谁干的!”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两人都吓得都尿了裤子,却不敢回。
“说!”宇文成都手中金镗一指那中年男子的喉咙,眼睛都烧红了。
“大人大人,小的不知,小的不知……”中年男子死都没想到这女子和这将军有那么深的关系,当下吓得语无伦次。
宇文成都恨不得一镗拍死他。然又见院中男子手中婴孩,心中虽爆怒却知此事还另有隐情。当下按捺住那股狂怒,将六六交给已经赶过来的秋莲,起身来到院中。
“说吧,若胆敢隐瞒分毫,本将军定将你们五马分尸。”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此事再也瞒不住,这才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这中年男子便是陶榔儿,年轻的是他的胞弟。这运河开凿必经他家祖坟,他们得知那监官麻叔谋自来有风逆之症,常年食那羊羔肉,这陶榔儿便去偷了一个婴儿,割去头足,蒸熟后冒充小羊羔献给麻叔谋吃,麻叔谋食时觉得味道特别鲜美。得知实情后不但没有责罚他,还赏了他黄金十两。并命人保护他家祖坟,改运河绕路而过。此后,那陶榔儿便隔三差五的偷了婴孩来孝敬麻叔谋,自开河以来,从宁陵至淮阳,偷窃不下百名婴孩。
纵使宇文成都纵横沙场多年,见多了血雨腥风,听到这里却是目眦尽裂,一口钢牙咬的咯咯作响。身旁的一众兵卒更是心中震惊无比,没有想到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惨绝人寰天理不容之事。
当下各个都恨不得用手中刀剑都将这两人剁成肉泥才好。
宇文成都闭着眼睛,强压出心头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她,脸上的伤,哪里来的。”
那中年男子此时哪里还念及手足之情,哆哆嗦嗦指着自己的胞弟。
那年轻男子怀中还抱着婴孩,听闻吓得手一松,婴孩便掉在了地上,好在他已是快要瘫倒在地,婴孩在地上翻了一圈,倒无大碍,只是哇哇大哭。
宇文成都手中金镗一扫而去,那年轻男子便像一只破裂的西瓜碎成了几瓣。众兵士却都觉解恨无比。
那中年男子却一翻白眼,晕死了过去。
刘成走上前去,抱起哇哇大哭的婴孩,检查了一遍,倒没有受伤,轻手轻脚的抱了,这才问道,“将军,此人如何处理?”他问的是晕过去那个。
“带回京城!”这人是麻叔谋一案的人证,自是暂时不能杀的。宇文成都虽也想一镗了解了,但终是顾及大局。暂且留了他一命。
回到屋里,秋莲已经解开了六六身上的绳索,只是六六还未醒。宇文成都解下了大袄,将六六包了个严实,打横抱了往府外走去,连金镗都让刘成等兵士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