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扑倒在床上，再控制不住，失声痛哭。她死死咬住身下的被褥，却无法抑制住满身的颤抖，双手没有愈合的指尖扣着床板，已经鲜血淋漓。指尖传来的剧痛让她感觉自己居然活着。居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死了算了，死了便不会这般痛苦，这般绝望。
“师……师姐……”李元霸在她身后急的团团转，却不知她为何这般伤心，更不知如何劝慰她。
“出去！”六六颤抖的尖叫。
李元霸一怔，被六六的失控吓了一跳，“师……师姐，你……你……”
“我叫你出去！”六六凄然的尖叫。泪流不止。
李元霸无奈，又不甚放心的看了一眼六六。这才道，“那……那我去外……外面守着”。转身出了门，尽责的守在屋外。
他不清楚今天大牢发生了什么，让师姐这样的痛苦。但是六六这般模样，他也是有些吓到了，没来由的不安，既然师姐不让他在里面，那他就守在门外，姐夫说过让自己看着师姐，他便看好她。
宇文成都步履沉重的回到房间，就见李元霸尽忠职守的守在屋外，心下对他的恼恨却是怎么也发作不出来了。他知道李元霸是无心的，但是六六却也是他领了来的。
“元霸，你师姐呢？”宇文成都走上前，问李元霸。眉头紧紧皱着，掩饰不住的倦乏和惶恐
李元霸有些奇怪，何曾见过姐夫这般神色，今天是怎么了，姐夫和师姐都与往日里那般不同。见他问，便道，“师……师姐回……回来就在屋……屋里，也……也不让我陪。”语气还带着些许委屈。
宇文成都点了点头，“你回去歇息吧。”
李元霸闻言，朝他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宇文成都在门口站了一会，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但他眼尖的看见床上蜷缩着一个模糊的白影。他走到近前，伸手想扶起床上的六六。
六六却如同被惊吓的兔子，他的手还没碰到她，她便敏捷的往里一缩，紧紧的抱住双膝，将自己团在床角的黑暗里。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心中凄惶，六六对她的排斥让他无比的恐慌。再顾不得什么，一伸手拽过了她，无论她怎样挣扎，死死的困在自己怀中。似乎自己一放手，他的六六便会消失一般。
“你别碰我，你放开我！”六六如同炸了毛的猫，死命的挣扎，不惜自己还流着血的手指再次受伤，她推他，踢他，甚至用牙咬他抓住自己不放的手。
宇文成都放开了她，并不是因为她的力气，而是他不放，六六会真的将自己伤得很重。
她就那么厌恶自己吗？不惜这样折磨自己，也不让自己碰她吗？
绝望像潮水一样向他淹来。
“六六，你听成都解释。”他艰难的开口。
六六死死捂住耳朵，大声尖叫，“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走，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宇文成都伸手想抱住她，却不敢，双目一红，死死咬住苍白的嘴唇。
她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自己吗？
六六却爬下了床，转身就往走，“你不走，我走！”她不看他。
宇文成都大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无论她怎样挣扎，却是不放。
她要走，她要离开自己！这个念头如同霹雳一般将他的心神，炸得粉碎。
他深深看了一眼四肢并用不断踢打自己的六六，将她拉开了门边，自己转身出了门。将门死死的从外面锁上。他不会放她走，即使她厌恶自己，憎恨自己，他都不会放她走！
宇文成都出了门，六六便瘫倒在地上。刚才发了疯一样的挣扎，他一点事没有，自己已经浑身酸疼，四肢更是疼得麻木。似乎方才自己是对着一堵墙撒野。
只是这般一闹，浑身散了力道，脑袋却是渐渐清醒了过来。看着死死守在屋外的人影，她的心却是再也恨不起来了。
她该知道的，那不是他的本意，不是他甘愿的。他也是无奈的。可是她实在无法接受那样的宇文成都，自己深爱的男子是那样一个没有良知的人那样残忍的人。
她突然好恨杨广，恨这个大隋，恨宇文化及，恨所有人，是他们将宇文成都逼成那样，也是他们逼他成为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人。
她爬上床，将自己紧紧蜷缩起来，抑制着浑身由内而外的寒冷和疼痛。她没有再哭，没有再喊。
就这样睡了过去，只是似乎屋外的狂风呜咽了一宿，渲染得她整个梦中，都是一片血红和狰狞。
宇文成都没有走，只是静静站在屋外，守着屋内的人。听不到她的声音，没有烛火的黑暗使他甚至看不见她模糊的身影。
抬起手，雨点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在他伸出的掌心。那么寒冷，那么冰凉。
类似的事，自己做过多少，他不记得了。
自己的手上有过多少无辜人的血，他不记得了。
什么是良知？什么是善恶？他也不记得了。
自从他出生在这将相诸侯之家，便决定了他这一生，便是皇上的，便是大隋的。皇命没有善恶，没有良知，他没有选择的权利，更没有决定的权利。他是臣，是臣便是要尊从皇命。便是皇上让他死，他也会心甘情愿去死。这便是臣以君为纲。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六六，不让她看见这世间的丑恶。他只想她幸福，快乐，只想她单纯，懵懂得享受这世间的美好。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她的模样，雪白轻灵的生物，似不沾这世间的尘埃。他想守护的模样。
可是如今……
他想起她看自己的目光，那么陌生，那么绝望，那么……厌恶甚至带着憎恨。
他可以无视这世间所有人对自己的憎恨，可以藐视世间所有人对自己的厌恶和辱骂。
可是六六的目光却将他坚冷的心疼得麻木。他无法忍受六六对自己产生这种感觉，让他无端的开始厌恶自己，又有一种毁天灭地都无法改变什么的无力绝望。
明明是彼此间万分契合的两人，难道从今后陡然间就这样变得再也难以亲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