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狼崽(1 / 1)

昨夜时不时的雷阵雨,把天空清洗的湛蓝湛蓝,像一副色彩热情强烈的油画。

依海的心情也跟这天气一样的明媚,他知道自家闺女学习好受老师欢迎,到了学校才知道自家闺女竟然这么地出名,学校的墙上到处都是闺女捧着奖状的照片。

“姐,等你考完试,咱就把这些照片扣下来沾咱家墙上,倍儿有面子。”依小胖的聪明劲儿没用到学习上,成绩马马虎虎,不上不下,理所当然地,她没拿过奖状,对二姐与大姐这种学霸级人物,心存崇拜。

孙书惜戳戳依小胖的脑门,笑骂:“想要有面子,自己拿一个。这次期末考试,如果再不好好复习,你就等着挨饿吧。”

“别呀,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再怎么着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如果您实在气不过,就罚我去地里干农活呗。”依小胖对自己期末考试没啥自信,可不敢夸下海口,未雨绸缪才是王道。她力气大,干农活对她来说,小菜一碟碟,她一个能顶两儿。

依米看着三姐姐这么着急,坐在孙书惜的怀里,也跟着瞎搀和地附和:“小姐姐力气大,可以帮妈妈摘棉花,妈妈就不累了。”

依小胖面色痛苦的一拍额头,“哦,不。”她最讨厌摘棉花了,这种仔细活儿,她干不了,她宁愿跟着爹去工地抗沙袋。

“怪模怪样,不想我罚你,那你自己心里就有点成见,你要是没考上初中,我们是不会拿钱去走后门的。”孙书惜眼中含着笑说着,她亲自给三丫打的基础,自然清楚三丫的底子很好,三丫就是贪玩不好好用功。

依小胖噘嘴,对孙书惜的话不满,“我怎么会考不上初中呢,关键时刻,我拉过后腿吗?娘太不信任我。我很伤心。”

孙书惜捏了把依小胖的脸腮,笑:“我可是听到你刚才做的保证了,要是考不上初中,就真的在你那些小弟面前站不直腰了。”

“小姐姐一定能考上!”依米这才算听明白了,握着个小拳头,给依小胖加油鼓起。

依小胖捧着依米的脸,使劲地啃了好几口,信誓旦旦地说:“那是!姐的成绩碾压一个小学校不成问题。”

依佳怎么看三丫,怎么感觉三丫这牛皮是吹大了。就三丫在数学方面的笨劲儿,还碾压?挤近前十就不错了。

考虑到依佳的特殊情况,学校给她腾出来了个学生宿舍,六张床,再加上依佳依闵过冬的被子还没有拿回家,一家子也不用愁晚上睡觉的地儿。

依佳对自己的期待很大,她要拿省高考第一名这个称号,她想着如果拿到这个称号,她的学费就不用愁了。有了这样迫切的想法,心里也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躺在床上,辗转着睡不着觉。看到睡的酣甜的大姐,又是羡慕又是着急。睡不好肯定影响发挥,越是逼着自己睡越是睡不着。

“睡不着?”孙书惜轻声地问着。

依佳从床上坐起来,靠着墙,看着孙书惜点头。

依米睡觉浅,孙书惜刚准备起身给依佳倒点水,依米就揉着眼睛坐起来,扁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孙书惜被依米这幅闹觉的样子逗乐。平日里小丫乖巧听话,总是安安静静的,一到这种哭闹的时候,她反而觉得可爱极了。这种心理就像,平日里三丫满院子撒欢,一旦肯安静下来,她就愿意多给两块糖。

四个闺女,她都是散养,一个闺女一个性子,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各自相互摩擦雕饰,性子也就左不了了。

“也许,你可以抱着她睡,会做一个美好的梦。”孙书惜把发困掉泪的依米放到依佳的床上。

依米被依佳抱着哄了一会,很快就含着泪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因为怀里多了这么个软软乎乎的小东西,还是她累了,再躺下时,还没来的及多想,就睡了过去。

耳边听到轻浅规律的呼吸声后,孙书惜才安下心来。

考场门口,人山人海,每个阴凉地都挤满了人。

碰见这种境况,就是依小胖的主场了,给孙书惜说了一声,就蹿上蹿下地开始找阴凉地儿。她非闹着要跟着来市区看二姐高考,就得用事实说明,她跟着,不是来拖后腿的。

不负众望,依小胖只用了六分钟就找了又干净又清静又凉快的地儿。虽说离校门口有些远,但这处是高地,只要一允许进场,在这里立马就能看到。进场时间足足半个小时,到时候依海把依佳抱到门□□给监考老师就可以重回到这里等着依佳出来。

考场门口有便衣保安,各个角落又安着摄像头,不怕闹乱子。在依小胖嫌无聊打算出去玩耍时,孙书惜也让依米跟了过去。

依小胖稀罕妹妹,特别乐意带着出去玩,在听了孙书惜的话后,就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会让妹妹磕到碰到。

说要玩,一离开孙书惜的视线,依小胖拉着依米的手,就向小卖部冲去。

一路人人很多,三头身的依米总是被几只大腿挡住,依小胖一个心急,就把依米放到脖子上。这股子的傻力气把周围人都给惊呆了。

噗呲,站在学生公寓往下眺望的大男孩看到这一场景,笑喷了。拿起表哥的手机就向外走。

“拿着你表哥的手机去干什么?”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想要拉住大男孩的胳膊。

“瞧热闹。”大男孩一个闪身,躲开了女人的手,小跑到门口,才回头喊道:“妈,表哥又买了个新手机,说要把这个旧的送给我。”

女人瞪了过去,骂:“这手机你老爸都不舍买,你就用上了。这么个稀罕的宝贝,被偷了抢了,卖了你都不值这个价。”

大男孩把门一关,就当没听见。手机这个先进的东西,他也只见校长与主任手上有,学生里,他是有一个,等开学了,就把手机拿到学校给他们这群土包子们张张眼。也不知老爸什么时候才能调离这个破地方。这地方跟姥姥姥爷那里没得比,他要是早知道这里会这么枯燥落后,他就不跟着爸妈了,姥姥姥爷养了十多年,再养几年,应该也不成问题。

大男孩心里懊悔着,脚下的动作却不慢,滑着楼梯,就来到了楼下,屁股上沾了一层灰。

直到寻找到目标,才发现他要拍的“叠罗汉”已经落下帷幕,心里恨不得再让胖小孩表演一番。

落落寡欢地回到家里,坐在沙发唉声叹气,他当时就该果断地拍照,管他什么图片不清晰,先抓拍一个再说。优柔寡断,说的就是他。

女人头上布满了塑料发卷,扯着电话线,熬电话粥,打完电话,满脸的愁色。

“你收林老一辈子教学,说桃李满天下也不过分,这么个儒雅博学的老先生竟然有这样个孙子,大院里的人都拿那孩子没办法。”

“怎么着,林老什么时候有了孙子,我怎么不知道?”大男孩惊讶,孬好他也在大院混了十几年,竟然不知道林老有个孙子,他一直以为林老是孤寡老人呢,平日里没少去帮忙。

“林老嫌他儿子崇洋媚外,从不让他进家门。这不孝子出车祸死了,林老才知道在国外,他有个孙子。”女人叹息了声,这林老也是个可怜人。

“林老的孙子比我还难管教?”大男孩自认为他已经够混了。

“你还好,熊孩子一枚。林老的孙子就是个野性难训的狼崽子,惹了他,他就疯了般报复。大院的孩子现在都躲着他。”女人想儿子虽然混,但还算是个正常人。林老的孙子已经脱离正常人范围了。

好好的一个孩子,被被扔到国外三不管地带,两三年后才找到,不野不狠哪能活到现在,更清楚内情的女人这样想着,又替林老揪心了一把。

此时被女人尊敬爱戴的林老先生正满眼无助地看着孙子像失去理智般把房间所有看得见的东西毁掉。这个孙子,他用尽了平生全部所学去探索,却越探索越是心痛。这个孩子的暴躁强烈破坏欲就如一个黑洞,把他的希望一点点卷入其中,直至消失不见。

透露着安逸恬静的水墨画成为一片片的碎屑,满室的狼藉让他找不能够站立的地方。

“这孩子……你们带走吧。”林老先生花白的头发在烈日的灼烧下,脆弱的不堪一击。

话刚落下,一个精壮的汉子就迫不及待地开始逮狼崽子,本就破败不堪的房间被折腾的更加不堪入目后,壮汉才彻底地制服了小崽子。

壮汉提溜着小崽子,对着一身迷彩服的男人,兴奋地肯定道:“好苗子!”

迷彩服点点头,对着林老先生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

林老先生扶着助手的胳膊,看着孩子被带如越野车中,知道越野车消失,才满脸泪痕地自言自语道:“去了也好,虽吃些苦,起码不会走了歪路。”

“先生别难过,孩子还会回来的。”助手的劝慰苍白无力。

助手看着已经破败的无法居住的房间,心里却想着第一次看见林老先生孙子的情景,他浑身都脏兮兮的,不肯让任何人靠近,眼睛里的凶狠气,让医生心生畏惧不敢靠近,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新旧伤痕纵横交错。他很瘦,腰上的肋骨条条分明。

当初是这几个神秘的迷彩服把孩子找了回来,今天还是这几个人把孩子接走。这些人身上的某些特质告诉他,这些人与他们不是一类人。也许他们当初送孩子送过来的初衷是好的,希望孩子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可惜,孩子最终没有平静下来。

助手对林老先生孙子的回忆只停留在那个早晨,而红狐对狼崽子的印象更早。

……

冷清的清晨,脏乱的巷子里再一次传来斗殴的骚乱声,在这三不管的地界,斗殴已成稀松平常的事情。

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些是为了避免挨揍而佯装的嚎叫,有些是受伤后发自肺腑的惨叫。无论真与假,这些声音唤醒了整个的巷子。

红狐一身戾气地走入了这条巷子,棍棒撞肉的闷声伴随着尖叫声奏起一曲黑暗歌,在这样的氛围里,红狐反而笑了起来,这正是她所熟悉的,在这里,她能如鱼得水,她的心性能得到最大的释放。

依青朗皱着眉,快步走向巷子深处,这样脏乱散发着刺鼻臭味的巷子,他不想多呆一刻。

在这片地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因为无人去管辖,成了一个看似绝对自由的地界。然而,绝对自由的绝不是天堂,而是人性泯灭的地狱。

恰恰,依青朗最是厌恶黑暗与堕落。如果不是有任务,他一辈子都不想踏入一步。

吊儿郎当的利刀叼着一根筷子,俨然已经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了。对这片地,他没有红狐那般的喜欢,也没有依青朗那般的厌恶,就如让人醉生梦死的男人游乐所一样,不喜欢不讨厌。

“渴望阳光的存在,便要容忍相生相随的阴影。”四只眼语含禅意地说道。

黑鲨憨憨一笑,说道:“这个地儿出过不少大腕。”

“更多的是社会败类。”依青朗面无表情。

四只眼继续显摆自己对哲学的高深理解,“走出来的人再不想回去,而走进入的人是对生活已经绝望的半死人。”

“所以,你是个行尸走肉的半死人。”红狐忍无可忍地凉凉说道。她就不知道一群的大男人,话怎么就那么的多!人都快要跑丢了,还优哉游哉地唠嗑!

四只眼摘下眼睛,装模装样地擦眼镜。

从来没有大姨妈,却时刻有着大姨妈时期脾气的红狐,暴躁,“擦什么擦!”

四只眼被吼习惯了,淡定地擦完眼镜,又戴上。有没有度数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在。至于红狐时不时的暴躁,他想到开,所谓打是亲骂是爱。

五人的实力不用质疑,侦探与反侦探的功力以出神入化,只半个小时,嫌疑人的具体方位提交到了特种大队,剩下的就不方便他们出场了。

“啊……”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单调的嚎叫声。

正闲闲散散往回走的五人相互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兴奋,一起冲向了巷子最深处。

在巷子的最深处,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子,不顾身上被砸下来的拳头,一口一口地咬着行凶者身上的肉。

红狐看清孩子的动作后,眼瞳猛地缩了起来。

这孩子是真得在吃……

暗黑的审讯室内,一个男孩子静静地蜷缩在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肉,青肿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都是已凝结成黑红色的血块。

而另一间亮亮堂堂的办公室内,五人各自坐做习惯的位置上,正好组成一个半圆,围绕着一个老人。

老人的头发已然花白,身板已不如年轻时魁梧,有些佝偻,却强硬地直挺着腰,顽固地维护着身为一名军人该有的气度。与其他老人浑浊的眼睛不同,老人的眼睛深邃,迸发的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睿智。

“这孩子不能放回去。”老人从孩子眼中看出了很多不安定的元素。

“调查出来了,这是林老先生的孩子,林老先生一直苦苦寻找。”依青朗对林老先生是敬佩的,林老先生这一生为国家做出的贡献,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比的上的。这样的一位先生,值得所有人给予优待。

老人盯着孩子的眼睛陷入沉默。

气氛有些凝滞。

红狐清楚地记着老将军临走前的话:“他还会回来的。”

现实果如老将军所说,这头狼崽子还是回来了,他适应不了那个平和安逸的世界。

……

依小胖从不跟家里要钱,身上的零用钱却从未少过,她挣钱的路子比较杂,有时候是帮人家搬货,有时候是用蛇肉鸟蛋等跟伙伴们按照他们“道里”的规矩进行他们自认为的等价交换,有时候就是卖手艺了,泥土捏的猫狗,狗尾巴草编的蚂蚱都在此列。等等。最近她又多了一大进项,就是小丫的绣花。

站在小卖部门前,腰包鼓鼓的依小胖容光焕发,拉着依米的手,指着小卖部的门面,豪迈道:“想买啥买啥,姐有钱!”

最终依小胖用依米挣的钱买了四块雪糕,依海吃了一个,孙书惜吃了一个,她吃了两个,而可怜的小依米自始至终只舔了几口。

考试结束后,依海在门口等了很久,才看见二丫在同学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挪向门口。

孙书惜对考试的事儿只字不提,只担忧地问着依佳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依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睛中没有一丝的焦虑。

孙书惜这才放下忐忑了一上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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