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寡妇愣了一下。
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好似都变了一般。
从仲春的暖洋洋一下成了酷夏的热烈。
眼珠一转,便看见那站在顾欣悦身后的男人低垂了头,眼睛里都好似能滴出蜜一般的看着她。
那脸颊之上更是如同朝霞一般的绯红,透着无尽的情意。
便是张寡妇已经心若沉潭,也不觉心跳了一下。
噗嗤一声笑道:“如此,倒是要恭喜两位了。”
便是白痴,看到这般模样也知道是个怎么回事了。
顾欣悦脸一红,脸带羞色的扭过了头,秦齐却是直接从荷包里掏出了最后一个银锭放在桌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道:“这个是定金,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三位,只要做完做好,除了姑娘给你们的工钱外,我再赏百两黄金!”
张寡妇这下是真的心跳若雷了!
黄金啊!
一两黄金十两银……
不是,不是钱,是可以打成金钗给女儿做嫁妆啊!
他们村,也就村长老婆有支鎏金的金钗,平素还不舍得带。
“我同意!”啪的一拍桌子,张寡妇叫道。
“娘!”屋子里头却发出了一声叫声。
张寡妇回头一看,见是自家女儿大花,那满脸的焦急之色让她想起了一事。
对哦,只等这次老刘头交了货,便会用那工钱来做聘礼,按照说好的,今年就会让大花嫁过去啊!
可是,大户人家的一套新房摆设加上嫁衣,绝对不是半年能绣好的……
这两人一口纯正的官话,肯定是从北方而来,要去绣那些东西就得跟着他们走,那就无法嫁闺女了。
可也不能留着大花一个人在这里出嫁啊!
好纠结!
“婶子!”愣子抱着个小包开了院门走进来,见张寡妇一脸纠结,不觉唤了一声。
想谁谁来,张寡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愣子被她瞪得一个激灵,赶紧的将手中的小包袱放在了桌上,道:“东西我拿来了。”
顾欣悦看了看张寡妇再看了看大花,心里便有了计较,也不多说,只拿过愣子的包袱打开。
靠……
又惊愣住了!
包袱里只有四个玉件,最大的一块不过她手掌大,最小的一块,就如同婴儿手掌。
可就是那么一块如同婴儿手掌的玉石,却是雕成了一只趴伏在枯枝头上一片半残的枯叶上的蝉。
枯枝穹劲,残叶凋零,那蝉却是生机勃勃,一对薄翅膀都仿似要飞了起来一般。
栩栩如生都不能形容这玉件的精致。
比起竹先生的雕刻,虽然刀法不够竹先生的犀利,却更多了立体感和生气。
那巴掌大的,雕刻成了一棵白菜,绿色的为叶,白色的为帮,黄色的为枯黄的外叶。
比那最新嫩的真白菜还真……
顾欣悦吸了一口气,道:“你想卖多少?”
愣子挠了下头,道:“客人你随便给个价吧,这些都是边角余料雕的,我这雕的也从来没有卖过。”
“从来没有卖过?”顾欣悦微蹙了眉头道:“那你怎么练出来的?”
能有如此功力,没有个十年二十年的苦练可出不来。
愣子摸着头笑道:“小时候跟着爷爷和爹娘在银楼,有上手过玉料,后头回来了,便用后头山里的石头练着。”
石头的硬度比玉石大,为此他不知道损坏了多少雕刀,都是靠着大花暗自贴补他才去买了来。
这次,也是雕废了好几样,才重新找到玉石的雕刻手感。
这四样,是爷爷点头可以拿出来卖的。
顾欣悦深叹了一口气道:“说实话,我不知道该给你开多少价格。”
这般手艺,已经不是一般工艺了。
“姑娘,您看着给,要不,五两银子?”张寡妇试探着道。
老刘头曾经说过,愣子在玉雕上天赋绝顶,从小,就被带着上手雕玉,只是,自从回来后,却从来不让愣子接活,便是愣子练手雕出来的那些石头木头,也会被老刘头毁了去。
如果不是今儿看到,她都不知道愣子的手艺居然这么好。
老刘头接那个大件玉雕的工钱是十两银子,当时谈好就是这些边角余料和废料都归他。
这四样虽然玉料不咋地,但是手工是真不错,要老刘头一半价格,应该可以吧?
“是是,婶子说的对。”愣子忙附和道。
顾欣悦不由摇头笑道:“你们啊……”
“若是高了,您看着给,看着给。”见她摇头,愣子忙道。
“愣子,你既然与玉接触过很多,应该知道玉料的价格。”顾欣悦手中摩擦着那个玉蝉,道:“这可是上好的青釉玉,虽然不是玉核,就这些料也值一些钱。”
声音微顿,看着愣子那茫然的脸色,顾欣悦道:“你不知道玉料的价格?”
愣子摇摇头道:“我知道玉料的好坏,这种玉,也就比羊脂白玉差一些,不过,玉料的价格,不是我们能知道的。”
顾欣悦默了一默,明白了……
这是说他们以前工作的地方,只会让提供原材料让他们做事,却不会告诉那玉到底多值钱,可是这也不对啊。
带了不解,顾欣悦道:“比如说,你们要是雕废了一件,不也是要赔钱的嘛?”
不可能银楼随意让你雕刻吧?
愣子摇摇头,带了些黯然的道:“大件雕坏,赔的是手,小件雕坏,赔上三年白工。”
顾欣悦一愣,道:“谁这么缺德!”
这简直是压榨压榨再压榨啊!雕坏一件,便要白做工三年,如果不做……
绝对的黑店啊!
愣子神色更黯,道:“我不知道。”
他从出生,就跟着父母住在制作间后面的屋子,当时父亲雕坏了一件大件,虽然没有被剁手,却是要白给东家做十五年工,而且还有定量,若是定量不够,他们连饭都没的吃。
父亲没日没夜的雕刻,等到爷爷找过来的时候,母亲病逝,父亲也已经累死了。
他那时候,已经可以自己单独雕刻了,可是父亲不让,父亲会给一些边角余料给他练手,却绝对不让他的成品让别人看见,雕成之后便会被父亲给砸了。
而爷爷来了之后,与那东家谈过,自己接下了父亲留下的量,却也如同父亲一样,不让他的成品给别人看到。
两年后,爷爷完成了父亲的债务,便带着他回到了老家,便是爷爷自己,也不再接雕刻的活。
这次,若不是为了他娶大花,只怕爷爷再不会拿起雕刀。